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從前她在平京的時候沒少忍讓以淩重睿為首的皇族子弟,但這是在麓州,她老爹的地盤!

風水是會輪流轉的,出來混的都是要還的,想必馮立很懂這個道理。于是慕晴纭眼前這個剛才還無比硬氣的國公府公子,一下子成了軟蛋。

馮立走了幾步,挑了個能被柱子擋住的位子跪下,咬牙切齒:“還望郡主寬宏大量。”

慕晴纭并不驚訝,這在她意料之中,畢竟還有句老話叫:好漢不吃眼前虧。

她想這個馮軟蛋一定是這麽說服他自己的。

慕晴纭白了他一眼:“你又沒招我,你招的是這位如意姑娘。”

馮立挪了挪,轉向如意:“姑娘恕罪。”

如意急道:“馮公子快起來,奴婢怎麽受得起。”

“什麽時候了還同情他。”慕晴纭拉了拉如意,轉眼看向馮立,換做一臉笑意道,“其實你真的不用這樣,我說的是你不道歉,今天就別想出去,今天走不了,你可以明天再離開嘛。”

樓下傳來雷霆般的笑聲,圍觀群衆一致鼓掌叫好。掌聲一直伴随着慕晴纭和如意從二樓走到一樓。

惱羞成怒的馮立在樓上大吼:“好你個小妮子,竟敢如此戲弄于我。”馮立很氣憤,氣憤得語塞,他實在不知該怎麽發洩心中的憤怒,想着自己到這兒來的目的,于是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詛咒,“誰眼瞎才看得上你,娶了你……娶了你那就是倒了八輩子黴,你嫁不出去的!”

慕晴纭摘下面紗,回眸,讓那馮立看見她發自內心的真誠笑容,接而颔首,柔唇輕啓:“借你吉言,這樣我會少很多煩惱。”說完便帶着如意出了客棧,碰見了在外候場的沈姑。

沈姑将令牌還給慕晴纭,有些擔憂:“郡主讓他如此難堪,萬一那信國公和明王真有交情,他到明王面前告王爺的狀可如何是好?”

慕晴纭很淡定:“他要告就讓他告好了,人家明王殿下從沒将任何人放眼裏過,會理會他嗎?再說了,淩璟到底有什麽好怕的,我從前就不怕。”

“可明王如今已是……”沈姑頓住了,驚訝的目光直盯着慕晴纭身後。

慕晴纭還沒搞清楚狀況,接着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耳邊傳來笑語:“慕兄,精彩啊。”

慕晴纭回過頭看了那人一陣,熟悉的相貌,熟悉的稱呼,她萬分驚喜:“趙……趙久霖,真的是你啊。”

“是,我早來了,本想替慕兄解圍,可慕兄的功力已讓小弟都望塵莫及,也就不耽擱慕兄親自收拾那纨绔子弟。”趙久霖低眼看向慕晴纭手中的令牌,“看來慕伯父真是對你百依百順啊,連兵符都拿給你玩。”

“這個哪兒是什麽兵符啊,只是塊出入王府的牌子而已。”慕晴纭抛着令牌笑說,“我也就是吓唬吓唬他,多虧了沈姑會演,竟能把你也糊弄住。”

緣分就是這麽奇妙,剛剛她還在念叨趙久霖和陸旻,沒曾想轉眼就碰見。趙久霖剛到麓州,想找間客棧先住下,等明日再去鎮南王府,正好撞見慕晴纭教訓馮立的一幕。

慕晴纭帶着趙久霖一路走回王府,故友相見,她已經高興得把防曬的事抛到了九霄雲外去,走出客棧也沒戴面紗。

“你怎麽來了?”慕晴纭好奇。

“特地來看你呀。”

慕晴纭擠出微笑:“你猜我信不信。”

“不信算了,其實一開始我真沒認出你來,是那小子叫你郡主,我一想這麓州城也沒別的郡主呀。”趙久霖笑說,趙久霖笑看着慕晴纭,咧嘴,“哎啊慕兄,你現在長得就跟仙女兒下凡似的。”

慕晴纭淡然道:“你趙大世子閱女無數,被你這樣誇過的女子也不少吧。”

“真不多。” 趙久霖一本正經地強調。

慕晴纭和趙久霖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沈姑帶着如意緊随其後。

沈姑瞥着如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留下來私會馮公子的用意,你想當國公府的少夫人也得掂掂自己的身份。”

如意埋低了頭,十分委屈:“如意沒有。”

“你要是再不知收斂,做出有損郡主顏面的事,休怪我将你勾引大公子的事告訴郡主。”沈姑斜睨了如意一眼,加快腳步跟上前面的慕晴纭。

回到王府,趙久霖站在堂中折扇一合,拱手:“小侄久霖見過伯父。”

慕晴纭介紹:“爹,他是趙久霖,定西王的小兒子。”

“看你這麽高興,我還以為是陸家那小子來了。”慕長豐故作一副很失望的樣子,又擡手招呼趙久霖,“坐。”

趙久霖落座,看着慕晴纭眯眼一笑:“原來榮寧郡主是在盼陸旻啊。”

慕晴纭急道:“別聽我爹瞎說,你們誰來我都是一樣的高興。”

趙久霖笑意不減,繼續調侃:“郡主不想見,慕伯父想見呀,是吧伯父。”他看向慕長豐,“伯父放心,陸小胖……不不……陸世子那是萬裏挑一的正人君子,不像那個什麽國公府的馮公子。”

慕長豐端起茶盞,淡淡道:“是嗎?”

慕老頭這邊的好奇心還沒打消,現在又來了個趙久霖煽風點火,慕晴纭忙轉移話題,問趙久霖:“你來麓州到底所為何事?”她才不相信趙久霖會為了探望她,特地跑這一趟。

“是這樣的,年底就是陛下的萬壽節,陸伯父提議幾位藩王應當親自入京向陛下賀壽,家父和靖北王已經答應,所以家父特派小侄前來知會伯父。”

慕晴纭不解:“以往都是禮到人不到,這次怎麽要幾位藩王親自去?”

“這是陸旻他父王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趙久霖取出一封信給慕長豐,“家父的書信,請伯父過目。”

慕長豐接過信看了一眼,沉思片刻後點了頭,認同信上所言,答應與三個藩王一同入京,即刻命人送了請旨入京的奏本去讓朝廷批示。

慕晴纭想不明白,既然是安東王府的主意,為什麽安東王府不直接派人來告知,而是讓定西王府來轉達?她還不明白父親為什麽會答應,畢竟要丢下麓州的攤子去京城,此事非同小可。

她爹不肯告訴她,她總有別的法子能打聽。

入夜,慕晴纭在回廊裏左等右等,總算攔下了晚歸的人。

慕易急了:“姑奶奶,你又守在這兒,要是讓叔叔知道我與你議政,他不得打死我!”

慕晴纭落座在欄杆上,沉了口氣道:“你快些說,說完我就放你走,沒人會知道。”

“還不是交代進京的事,你們一走,麓州這些事都得落到我頭上。”

“我們?爹要帶我去?”慕晴纭眼中閃過一絲期盼,她可是好多年都沒出過麓州了。

“當然,難道你爹會放心把你交給我看着?”

慕晴纭還是不明白:“可是爹為什麽會答應去平京啊。”

“為什麽?”慕易笑了笑,又嘆道,“現在的朝廷已經不是五年前的朝廷了,從前朝廷不敢輕易惹咱們,現在是咱們不敢惹朝廷,該去的時候就得去。”

“什麽意思?難道這些年朝廷有底氣了?”

“何止是有底氣……”慕易招了招手,“跟你說不清楚,總之咱們現在要是不團結,遲早得被朝廷挨個擊破。”

慕晴纭還是不明白:“可這跟進京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從前是朝廷盼着和咱們相安無事,如今是咱們盼着和朝廷和睦共存。”慕易轉眼看向庭院中,接而道,“現在撤藩的呼聲愈烈,四個王爺甘冒風險入京為陛下賀壽,既可表明忠心,又能與那些诋毀咱們的大官們當面對峙,讓他們閉嘴。”

慕晴纭在家裏無憂無慮地長了五年,這些年朝廷的風吹草動她爹都瞞着她,她偶爾會向慕易打聽些消息,卻不知局面竟然已經逆轉成這樣。

朝廷厲害了,現在是他們要向朝廷服軟,以求相安的時候。

慕晴纭小聲嘆氣:“那……但願陛下能看在爹他們親自去賀壽的份上,以後別再疑神疑鬼,這年頭誰會造反啊。”

“親自去賀壽有什麽用,陛下都不一定能聽見。”慕易落座在慕晴纭身邊,嘆道,“陛下病了,還病得很嚴重,幾年沒下過床,更不理政。”

“啊!”慕晴纭大吃一驚,又小聲道,“前些年不是還好好的嗎?”

慕易雙手一攤:“生死有命,該病就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