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立也不喚慕晴纭坐下,将扇子一合,指着她淡淡道:“郡主既然來了,何須帶面紗,摘了吧。”

“作甚?”

“想一睹郡主芳容,若是中意,便可請鎮南王出面商議親事,将日子定下,我也好回去準備。”

火苗在慕晴纭的胸腔裏攢動,但出門前她爹交代過,來者是客,一定要友善,就算成不了好事,也得從人家高高興興地離開。所以慕晴纭已經忍了很久,且還得再忍。

慕晴纭強壓住心裏的火,只是淺蹙起娥眉,十分客氣地說:“我想你可能是誤會了,其實我來呢,是想歸還公子那日送來的厚禮,然後再派人送公子離開麓州而已。”

那馮立也糊塗了,拿着扇子敲了敲桌子:“等等,說了半天,你不是來定親的?”

慕晴纭美目一彎,笑意淺淺:“你以為呢?”

“本公子不嫌棄你只是個外姓郡主就罷了,你還敢瞧不起本公子。”

眼見着兩人就要紅眉毛綠眼睛了,沈姑忙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郡主五年前在皇宮小住的時候,陛下也曾有意給郡主指一門親事。”又笑了笑,“可郡主不怎麽滿意,陛下也只好讓此事作罷,如今郡主并非對公子不滿意,而是實在不敢高攀。”

馮立依舊神氣,瞥了瞥慕晴纭:“陛下還給你指過婚?雖說平京城裏的大臣之子配你這個郡主是勉強了些,可你這眼睛也別往天上長。”

“陛下有意将郡主許給太子殿下。”沈姑平靜地說,又補話:“其實我家郡主和幾位皇子的交情也甚好,大皇子還曾說若郡主擇不到良婿,便向陛下請旨求娶郡主。”

要不是沈姑提起,慕晴纭早忘了這一出,雖是句玩笑話,拿來噎噎這姓馮的也不錯。

馮立瞪大了眼睛盯着慕晴纭,又故作鎮定:“你以為我會信嗎?”

“行了,我并非有意要打擾公子這麽久,但公子一人說了半天,我也插不上話,只好等公子說完,反正事情就這樣,禮也交還給你的仆人了,公子身份貴重,為防公子路上有何差池,明日一早,鎮南王府會派軍隊護送公子離開麓州。”慕晴纭說完就離開房間,懶得再理會馮立,也不準備解釋什麽。

她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清楚了,他想在麓州地盤兒上耀武揚威門兒沒有,明日要是不主動滾,那招呼他離開的就是鎮南王府守軍。

下樓梯時,慕晴纭回想起沈姑說的話,忍俊不禁:“其實這個人很怕淩璟,沈姑你應該說我和淩璟拜過把子,這樣他可能比較容易經脈逆轉而吐血,畢竟吹牛誰不會啊。”

沈姑笑道:“奴婢可沒有吹牛,奴婢說的都是實話。”

聽沈姑提起從前的事,慕晴纭忽然好想那群發小啊,陸旻、趙久霖還有淩重譽兄妹,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麽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碰面。她每每向姨娘感嘆時,姨娘都會說若是有緣,自當千裏相會,可是緣分這個東西,怎麽說得準呢。

客棧裏來了一主一仆,随從上前押了錠銀子在櫃臺上:“掌櫃的,兩間上房。”

“二位公子不好意思,小店已被人包下,公子要住店還是去別家吧。”

慕晴纭自然沒心思關心客棧的生意,埋着頭緩緩走下樓梯,今日這麽一鬧,以後怕是沒人敢再抱着禮踏進鎮南王府了吧,雖然憋了一肚子氣,但從此能得清淨,還是值得的。

“神氣什麽,不就是一個藩王家的郡主嗎?還沒出閣就抛頭露面,怎麽,羞辱本公子就罷了,還派個丫鬟來打發本公子?”

樓上傳來怒吼。

慕晴纭聞聲愣了愣,回頭往上一看,如意被那馮立的兩個丫頭給攆了出來,丫頭還将如意推倒在地,而馮立也站在門前罵罵咧咧。她和沈姑出來的時候的确沒注意如意幹嘛去了,不知如意竟然還在裏面。

沈姑沉了臉色:“如意,你在做什麽?!”

如意埋低了頭,哭哭啼啼走來:“奴婢……奴婢是覺得郡主就這樣離開不妥,所以想代郡主向馮公子賠個不是。”

沈姑斥責道:“誰讓你這麽做的,你這不是給郡主丢人嗎?”

如意跪在慕晴纭面前:“奴婢知錯了。”

慕晴纭關心的不是如意這麽做對不對,而是他馮立在她爹的地盤上罵哭了她的侍女。她從沒将如意當過侍女,侍女只是能讓如意留在她身邊的身份而已。如意一家救過她,她記着恩,平日連重話都不忍說一句,馮立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沈姑為難:“郡主,你看這……”

慕晴纭俯身扶起如意,瞥視着樓上那人,冷道:“你,給她道歉!”

馮立站在欄杆前,搖了搖折扇:“你讓本公子給一個婢女道歉?笑話!”

慕晴纭揚唇:“是,你是皇親國戚,但你也別忘了這是什麽地方。”她緩緩邁上兩步臺階,直視馮立的目光變得越發凜冽,徐徐道,“這裏是鎮南王府所轄的麓州,不是你們皇親國戚能橫着走的平京城!”

馮立愣愣道:“你……你想做什麽,難不成想要造反?”

“別亂扣造反的帽子,不過是一樁小事。”慕晴纭神色淡然,“你在我的地盤上欺負了我的人,說吧,你想怎麽了結?”

馮立強裝鎮定,哼笑:“別說本公子只是推倒她,就是把她打殘了,你們慕王府的人也不敢把我如何,得罪了我,你們鎮南王府上下都得向我磕頭賠罪。”

“是嗎?那你打殘她試試,你要是不把她兩條腿廢了,今天就別想出這客棧的門!”慕晴纭從衣袖中取出一塊令牌,抛給沈姑,“去城外軍營調五百精兵來,告訴徐将軍,只要五百別給一千,多了這兒站不下。”

“是。”沈姑應聲,拿着令牌出了客棧。

“你……你想做什麽?”馮立的話音有點兒抖。

“現在不想做什麽,等你真的打殘了她,我再思考我要做什麽,來吧。”慕晴纭又朝樓下喊道,“掌櫃的,給他找根木棍,要結實耐用的。”

“是,郡主。”掌櫃樂道。

不一會兒掌櫃的找來根腕粗的木棍,慕晴纭讓如意拿着。她牽着如意上樓,站到那姓馮的面前,示意如意自己呈上木棍。

如意看了看慕晴纭,怯怯地伸出手,将木棍遞給馮立。

慕晴纭對如意道:“跟着我說,求馮公子打斷我的腿。”

如意捧着木棍,戰戰兢兢開口:“求……求馮公子……打……打斷我的腿。”

馮立愣了,連棍子都不敢接,更別提打人。

慕晴纭笑了笑:“馮公子,還不快?”

馮立擰緊了眉,神色忐忑又焦急,思前想後還是不肯接棍子,終于,他撒了口氣,拱手:“方才是我的侍女失禮,在下給這位姑娘陪個不是。”

慕晴纭很勉強地撇撇嘴:“我覺得你這樣認錯很沒有誠意,不信等會兒你問問我父王的五百精兵,看他們滿意否。”

馮立喝道:“你別太過分了,想拘禁我?”

“話別說這麽難聽。”慕晴纭皺眉,微微轉身,又煥然大悟,“哦,我知道你為什麽道個歉都這麽敷衍,你的靠山是明王對吧,那成,我給明王捎個信,讓他親自來接你出麓州的,他救過我,他的面子我會給的,這錯你認不認都無所謂。”

“你!”

慕晴纭又搶話道:“我鎮南王府對陛下忠心耿耿,不做虧心事,也不曾怕過誰,你要挑事,我雖是女子,卻也不怕事!”

“我已經賠了不是,你到底想怎樣?”

慕晴纭指尖掐着下巴,思索:“我記得你剛剛說過,說如果我要向你賠罪,得怎麽做來着?”

馮立氣得拿折扇直指着慕晴纭:“你別欺人太甚!”

慕晴纭不急不惱,語氣平和的說:“我今天還就想欺一次皇親國戚給我麓州百姓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