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未停,命無定。
哥舒寶珍騎着一匹高頭棗色寶馬,跟在紀連翰的身後。
她看自己夫君的眼神,就像仰視面前的一座雄踞巍峨的山一樣。輕柔,誠懇又帶着掩飾不住的傾慕。
有些人,生來就是被仰望着的。
都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然而大多數人此生也都只是沉湎于膚淺的表象之中,無意深究。
哥舒寶珍就這麽在身後望紀連翰,望着他,沉醉在一廂情願的傾慕中,沉醉在兩人終于“攜手天涯”的自由與豪邁之中。
離開清遼城,于哥舒寶珍而言,簡直是人生幸事!擺脫了紀連翰的那些妾侍們,于哥舒寶珍而言,更是人生快事!
造化。終于能和王爺如此獨處,不可不謂是命中修來的福分。哥舒寶珍異常珍惜。
紀連翰操着馬鞭,站在山崖此處的盡頭,遠望着莫測的前路,眺看着面前的川道,尋索着接下來該走的方向。
惡風大霧,才剛剛散去,川道中雜亂交錯的路途漸漸顯現出了模樣。
西疆封疆的這一路,越向西,也便越難行。
但走的越艱險,卻越激發了紀連翰心中的鬥志。
而且,匆匆一路趕行,風雨兼程,歷經波折,倒是讓他對自己的王妃有些另眼相看。
她不訴苦也不嬌柔,踏上馬背,便盡是一副草原兒女果敢飒爽,勇于挑戰的模樣。
紀連翰娶了她,但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她。
“王爺,向西,應該還要穿過兩條狹長的川谷彎道,才能到吳沖州。”
一旁的副官李浦拿着一張泛着黃邊兒的地圖,展在紀連翰面前,反杵着馬鞭的鐵柄,在那地圖上點給紀連翰看。
“王爺,這山谷中的路交錯複雜,若是走錯了,恐怕咱們一行人會耗掉更多的儲備。”
李浦說着,有些微微皺眉,他細微的表情表達了他內心的顧慮,因為他們一行人被這大霧所困,在這山中川道裏已經行走了六日了。
水和幹糧都是有限的。人不可能用貴重的金銀來果腹。
紀連翰行軍打仗多時,如何不了解這其中的厲害,再說,他的王妃還跟着他一路同行。這細皮嫩肉的姑娘可不比從前那些粗糙的漢子,對這嚴酷環境的忍耐,應當是有限的。
哥舒寶珍任馬蹄踢踏,見紀連翰和李浦在前面商議了半響,知道他們或許遇到了難題,連忙放松馬缰,騎着馬走了過去。
“王爺。”
她走到紀連翰身旁,十分溫柔的一句。
紀連翰已見慣了她的彪悍,一下這麽溫柔,反而弄的有些不大習慣。
“王爺是有什麽顧慮麽?”
哥舒寶珍昨夜大霧時就已經知道他們或許迷了道路,這兒嶙峋亂石鬼道彷如迷宮一樣,加上極度惡劣的天氣說來就來,吳沖州的據點在六日後,似乎還是遙遙不可企及。
紀連翰轉頭看了她一眼,給了她一個王妃在人前應有的尊重,道:“這份地圖似乎不夠詳盡,我們決定經過這段路——”他伸手一指,讓哥舒寶珍看的清楚,“向吳沖州前行。”
哥舒寶珍探過身子,看了看那地圖上畫的山巒和道路,點頭道:“王爺說的是,這條道看起來不錯,但若是确定這條路一路上有水源相伴,便會更好,對麽,王爺?”
她一句話倒是點醒了十分疲憊的紀連翰,他點點頭。李浦聽罷,也十分贊同,道:“王妃的極是,但這裏亂石林立,幾乎沒有成材的樹木,也沒有川流,判定水源是極為複雜的事。”
哥舒寶珍在大漠中生活的久了,對于這種逐水草而居的部族而言,尋找水源本就是最擅長的本領之一。
“那王爺不如讓寶珍去找?”哥舒寶珍對着紀連翰一笑。
“你?”
紀連翰驚訝。他無意将自己的王妃推出去做這種事情。
“這亂石道相傳常有劫匪出沒,你在這裏呆着。”
紀連翰一句話便淡淡的否了她的提議,接着他掉轉馬頭,帶着李浦親自去尋找水源的痕跡。
他們必須找到正确通向吳沖州的路。
大霧剛散,誰料風沙又起,瞬間刮的東西不分,南北無明。
沒有太陽,辨別方向在這亂石道中便是極為困難的事情,若是夜空再不明朗,那便是陷入了絕境。
“該死!”紀連翰一咬牙,迅速帶着李浦就沖下了紮營的懸崗山崖。
哥舒寶珍一臉緋紅,立在風沙裏猛回味王爺的那句——“你在這裏呆着。”
一句粗糙的命令,在她心頭已然變成了熱騰騰的情話,餘味悠長。
萬裏揚沙,風塵迷世的境界,這個女子竟全然不顧。
哥舒寶珍輕輕一笑,撫了撫馬鬃,心道:我想要的日子,終于,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