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皇帝再睜眼的時候,已然躺在了自己的寝榻上,周圍密密麻麻的站着醫官和侍從。

他緩了緩神志,似乎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麽,擡起手,輕輕的靠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陛下醒了,太後。”

太醫一句話,郭太後不知從哪裏立即走到了床邊,她望着自己兒子的眼神顯得非常擔憂。

“陛下可覺得好些了……?”

人看他人到了生死攸關的境界,便總會變得充滿同情和憐惜,何況是生身母親。

紀連晟十分不喜歡這些人簇擁在這寝殿內,像觀賞獵物一般圍着自己,極是冒犯。

但……他眼下似乎連動一動手,都十分力不從心。

皇帝猛吸了一口氣,卻只覺得胸肺擁堵,再努力提氣,吸氣……反複幾次,竟是将自己嗆住了。

“咳咳—……”他吃力的咳了幾聲,對着齊歌伸手指向床榻對面的窗子。

齊歌立即會意,迅速過去開窗。

紀連晟閉上眼睛,又平複了半響,才沙啞的道:“好些了……”

話音剛落,他便緊接着道:“都散了,退下……”

皇帝說的話,每個人都聽的很清楚。太醫首當其沖便退了下去,幾個嫔妃、侍從,緊接着都一一奉命退了下去。

殿中瞬時比方才不知空蕩了多少。

郭太後正欲再開口,卻聽皇帝又道:“你也下去……”

兒子的話音雖輕,卻十分決然。像是在兩人之間早已劃下一條再不可彌合的鴻溝。

眼下說什麽,似乎也都多餘。用過藥的皇帝,需要的是多休息。

郭太後對齊歌使了個眼色,嘆了口氣,這才慢慢的站離了皇帝的床邊。

清風倏然就從窗外吹了進來,拂過窗紗,吹皺床帳,掃在紀連晟的眉目上。

窗外枝蔓蔥翠盈盈,随風擺動。

紀連晟的目光定在那枝葉上半響,不知在想什麽,一語不發的躺在那裏。

“陛下,是不是要傳少使過來?”

齊歌湊過來,問的不失時機。

想來這眼前的病人,此刻最想見的該是慕容欽哲。

未料想,紀連晟聽後半響沒有回答,一段難堪的沉默之後,他說:“不必了。”

元妃的死對他的沖擊,不可言喻。

而慕容欽哲的存在,更深刻的加深了他心中的歉疚和負罪感。

身為一介帝王,他能俯首指點江山,卻難以縱馬超越凡情。

不可謂不悲哀。

“帶思芳來……”紀連晟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撐着床榻坐了起來。

他回憶起當時思芳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樣。

他回憶起元妃走時的那身山川錦繡的華服。

他回憶起……曾經……在這宮闱中很多很多的點點滴滴。

“是,陛下。”齊歌立即前去張羅,心中大嘆:還好啊、還好。

看來皇帝并無意将她置于死地。

思芳很快就被帶了上來。因為粗莽對皇帝的頂撞,郭太後早已命人将她捆了起來。

紀連晟靠在榻上,看思芳一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像個粽子一樣被送了進來,不禁皺眉。

“松綁”,他心頭厭惡,輕道。

“陛下……”

思芳對自己驚擾了聖駕感到異常不安,入宮這麽長時間,她從來沒有見過皇帝如此暴躁和脆弱。

皇帝昏厥過去的一剎,她幾乎覺得天都塌了。

“朕要讓你出宮。”

紀連晟一句淡淡的話,卻像是在思芳面前打開了壯闊山河。

“你去帶幾件元妃的衣物,出宮。”

說着,紀連晟又咳了起來。

思芳跪在皇帝的面前,匍匐而泣,這是她未曾料想過的命運。

“她想看的,你替她去看。”

皇帝艱難的喘了口氣,最後一句話,讓思芳本就凄惘的心頭……更破碎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