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萬事難忘,唯是輕別。
離鴻去,山河遠,香浮九州。
身如夢,長嘯亦無聲,唯将等閑佳年寄春風。
來日罷卻斜陽,抛玉簪,換來錦書細細看。
鏡裏流月花樹,水中清光天幕。
疏煙雲散,待鵲橋重遇,相見猶歡。
思芳跪在紀連晟面前,鬓上插着一朵瑩潔的素花,眉目輕然,眼睫低垂,透着瑩瑩的淚。
“陛下,娘娘這一世,到最後想要的……不過是自由。”
思芳叩首道:“奴婢想鬥膽……請陛下成全娘娘的心願,讓娘娘歸葬故土江南合州。”
自由……?多麽美好的一個詞兒。
若是一個人走到了人生的盡頭,能夠的得償所願,獲得所想要的終極自由,這……也未必不是幸事。
這種請求在宮中,紀連晟聽的多了。
歷代老死宮中的宮女不計其數,人沒了,也就拖出去随意葬了。生死泯滅,無人知曉。
真能魂歸故裏,那都是相當的恩典。
可元妃已被擢為皇貴妃,她的地位和尊崇在這宮中已然僅次于皇後一人。
她是他的嫔妃,此生此世如何能遁逃的出他的掌中山河?
“她對你這麽說?”紀連晟神色清冷,凜凜不可冒犯。
思芳經歷了這兩日大開大合的生死洗禮,似乎勘破了許多,與皇帝說話的時候也不似曾經那般低微和恭敬。
“不”思芳搖搖頭,道:“這是奴婢自己的想法。”
“你的想法……?”
一句話,聽的紀連晟來氣!
他能忍着耐心在這兒聽一個婢女的請求,已然是恩賜了。他的嫔妃葬在哪裏,什麽時候輪到一個低微卑微的婢女來指手劃腳?!
思芳心裏明白,這是大不敬的懇求。但她确實想為元妃,試一試。哪怕……危及自己的性命,也要試一試。
她忘不了元妃那種想掙脫這種種桎梏的深深渴望,她忘不了她的眼神,更忘不了她決絕赴死時的義無反顧。
即便這宮中有千萬種束縛,奈何一個人不在乎……?
都說,有淚不輕彈,巨大的隐忍之後總是伴随着深刻的感情。皇帝忽然之間,有些明白了什麽……
但,這是對一個帝王威嚴的無形挑戰。
“她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人。”
皇帝一句話就為元妃最後的歸屬做了定奪。
這天下間,如今還沒有一個人可以忤逆他的決斷。
他百年之後,要與她合葬。
生同寝,死亦同穴。天上地下禮法皆在,沒有理由讓她落單一人。
即便她給了自己此生以來最大的難堪與懲罰。
思芳擡起頭,眼中含着的淚終于是持不住了,嘀嗒嘀嗒的一點點滴落。
“陛下,那不是娘娘想去的地方……”
她一句堅持,讓紀連晟蓄積多時的猛烈怒火終于爆發了出來。
皇帝聲色俱厲的怒斥道:“朕是她的夫,亦是她的天!她想去哪裏……?!嗯?!”
紀連晟在宮中少有如此大動幹戈的時候,但與元妃的訣別似乎觸動了他深深的軟肋 —— 一介看似呼風喚雨的帝王,在生死面前居然如此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
“她哪也不能去。”
皇帝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字讓思芳聽的清楚。
今生他确實負了她。而且,無可償還。但他不會放了她,永遠不會!
思芳見如此懇求面前的帝王根本無用,他在氣頭上,完全不允許任何人挑釁自己的威嚴。
至高無上的權力能讓人低頭,但卻無法泯滅一顆跳動的真心。
“如此……思芳願為娘娘殉葬,請陛下成全。”
思芳不再多說,一鞠躬,便叩拜在了紀連晟的腳下。
“好、好的很——!”
紀連晟見這一介婢女都有膽量如此将他,長眉豎立,氣的胸中炸疼。
他是昏君嗎?自他登基以來,殉葬過任何人嗎?!
“齊歌!!”他語氣猙獰,一聲帶着極度憤怒的呼喝,齊歌趕忙從殿外奔了進來。
“賜死她——賜死她!!就現在!”
豈料皇帝的話還沒說完,唇角一白,臉已經突然變了顏色。
齊歌大驚,看着眼前皇帝搖搖欲墜的身子,連忙伸手撲上去撈。
“陛下!!!”他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