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石道中,沿路很難尋找到成材的樹木,甚至連草都難以尋覓蹤跡。
在枯沙荒野中尋求水源從哪來,無異于緣木求魚的艱難。
紀連翰與李浦一起巡查了半響,卻還是一無所獲。地上的爬藤植物賴在沙堆亂石中,十二分頑強,拽起了枝葉卻摸不着根,撅地幾尺卻還是層層堅硬的岩石和沙土。
尋常行軍的經驗告訴紀連翰,長時間的遠離自己的大本營是一件危險的事。
尤其在如此陌生和莫測的環境裏,更是要不得。
“先回去。”他非常失望的撂掉手中蔫巴的植物,站起身,一躍上馬。
“王爺……再找找,或許……”
李浦還是有些不甘心,俯下腰背在摸索着,也不顧這天昏地暗的風沙一次次永不疲憊的卷來。
向前幾步,他突然又拽起一撮根莖十分厚實的植物,“唰”的拉了起來。
果然,盤根錯節,秘密絮絮。那根下一層土撥開,在石頭的狹長縫隙裏,居然有一汪水流。
“王爺!看那!”
李浦一喊,紀連翰心頭一震,馬上走了過來。
是水,沒錯。
他們一起撥開上面裹着土渣的碎石,看到了石縫中蜿蜒的水流,那水流雖不大,卻十分綿長,指向紀連翰的身後的方向。
紀連翰掏出那地圖,随之又在身上摸出一套黃銅質的纖細工具,在那地圖的圖面上,點了又點。
若這裏有水流,而整體的地勢是這樣……那麽向西的方向,則應該是那邊……紀連翰默念着,伸手對着前面比劃了一下。
日光全然無蹤影,天幕陰黑,籠罩無垠大地。
嗯。紀連翰終于點了點頭,差不多。
即使這川道之中如此淩亂詭異,只要堅定前行,一定能夠抵達吳沖州。
自從離京後,一路封疆,皇帝剝除他幾乎所有的兵馬,随行的人不過幾十,這其中大部分還都是家丁。
皇帝斷除了他造反的實力,放任他到邊疆去自生自滅,自起一番事業,也算是留下他一份來日抗衡的心力。
沒什麽。就算他要了自己的命,也沒什麽。
紀連翰心中冷冷的想。
這兄弟之間,親則血濃于水,疏則恨似仇敵。能夠周旋的餘地,全都仰仗于彼此心中最後一點兒溫情。
他既然不能造反,若要活命,便只能臣服。
大抵确認了方向後,紀連翰便迅速帶着李浦返回山崖的營寨。
他們走的有些過遠了,遠的有些讓紀連翰感到不安。
這吳沖州之前方圓将近千裏的亂石道,是入西疆門戶有名的喪命崗。
路側橫屍,綿延百裏,實則令人驚悸。
一入荒蠻之地,便要賭天、賭地、賭人、賭自己。
紀連翰從來行軍都是衆人簇擁來往,即便是輕騎深入也有精銳的兵力,但這一次……
兩人剛剛繞過一處巨石遮擋,看到那遠處的山崖高崗時,與之而來的,卻是一陣陣嘶喊和驚呼。
不好!紀連翰目光鎖定了一刻,立即大喝一聲,縱馬狂奔了過去。
“駕——!!!”
“救命啊!!啊——”
家丁此起彼伏的呼救聲,刺痛了紀連翰和李浦的耳膜,兩人抄着兵器迅速駕馬爬上了山崖。
卻見那一隊拿着長刀的蒙着漢,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将自己的隊伍洗劫一空。
家丁東倒西歪,僅有的衛兵都在忙着火并。
紀連翰沖入敵場,掃了一圈兒,沒有見到哥舒寶珍。
哥舒寶珍的侍女抱着一個紫色的包袱,歪倒在山崖旁,奄奄一息的□□,像是受了重傷。
“王妃呢?!”
紀連翰心頭一恨,猛的抽出佩劍,就劃過了面前劫匪的頭顱。
“嘩——”一聲,血氣噴湧。
身背黃金的無頭屍“啪”一下,歪倒在了地上,金色的元寶呼呼的滾了一地,散落的有如敵人的士氣。
紀連翰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鐵血狠厲模樣,一下将山崗上的氣氛完全凝結住了。
除了恐懼、就是窒息——
劫匪們似乎一輩子游蕩在這荒蠻之地,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淩厲威武模樣的男人。
震懾人心。
“快走!快!”
一幫人說撤就撤,像卷風一樣,“唰”—— 的逃竄開來。
紀連翰顧不上去追這些烏合之衆,而是疾步到那侍女身旁,拽起她,喝問道:“王妃呢?!”
他一瞠目,倒是把那半死的侍女,更要吓魂魄亂飛。
她艱難的捂着胸口,指着那山崖邊際的方向,咬着嘴唇,斷斷續續的道:“那邊,王爺……那邊……”
哪邊?!
紀連翰一把放下他,追到那山崖邊上,向下看去。
矮矮團簇的樹影搖動。
其他,什麽都沒有……
“寶珍!!!——”
一聲嘶喝,震響天際流雲。
—— 第七卷 完 ——
第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