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世事再難料,也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慕容欽哲一撩袍,就在原地跪了下來。
活裏雅看着就急了,上前勸道:“少使,不可這樣……唉……”
這慕容欽哲眼下有着身子,齊歌也生怕鬧出什麽事連累了自己,憂心道:“少使要顧慮周全,不可意氣用事啊。”
只見慕容欽哲神色清明,你皇帝不是不在乎麽?如此,甚好。
紀連晟抱着女兒,一手摸着紀連尚的小腦勺,剛剛一轉身,眼中餘光即掃到不遠處慕容欽哲跪在那兒,活裏雅和齊歌急的直轉圈兒。
“祖宗啊……祖宗!”
齊歌嘴中叨叨,真是拿這軟硬不吃的慕容少使沒折好。皇帝的聖命是你能這麽将的麽……?
但慕容欽哲心裏明白,紀連晟是氣他,更是氣自己。
說來這滿心的自責和苦楚,總要有發洩的地方和人不是?他不能責難自己,便只能選擇疏遠。
可是……疏遠……?
不……
慕容欽哲微微仰頭,想起那一夜紀連晟捧着自己臉十二分珍惜的吻了又吻。
讓他整個人這些日子。都似乎還回蕩在那吻的餘溫中。
一轉眼……,事異人非了麽……?
紀連晟心中一嘆,卻不想在慕容欽哲面前妥協,抱着細雲公主就進了屋中。
齊歌見狀趕忙要過去伺候,臨走又對慕容欽哲叮囑一句道:“陛下不喜歡這樣,少使,千萬……千萬別……”
慕容欽哲哪裏不明白紀連晟身為帝王,不喜歡人忤逆?
但他有選擇麽?有選擇麽?!
他的心不能呼之而來揮之即去,任人揉搓。
活裏雅站在他身邊,完完全全對這大着肚子又一意孤行的主子沒了脾氣。
他在慕容部伺候過三年慕容欽哲,對他的一根筋吊死的脾氣秉性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是如今他身子特殊,直讓活裏雅恨不得自己去為他承受幾分。
窗外一支斜竹,清朗搖曳,獨然于世。
紀連晟陪着孩子玩了半響,吩咐侍從們一一送了回去,天色已然就将暗了。
淨玉牆的照壁在初上的第一抹夜燈旁,熠熠閃爍着煥然如昨的光芒。
清遼宮中綿延不絕的人與事,幾百年間,都不過像是在這淨玉牆前走了了過場。
轉眼,灰飛煙滅。
幾度東風吹世換,千年往事随潮去。
紀連晟走到書桌前,提筆蘸墨,穩着心性寫了幾幅字。
他不喜那過于浮華迤逦言之無物的悲春傷秋,倒是對古人深入經法的碑貼情有獨鐘。
舒筆恍如飛龍在天,折筆即若江河橫斷。
紀連晟下筆一行,看了良久。
情存妙法故,身心無懈惓。
莫名的,心頭一動,卻生生惦記起了那窗外的人。
慕容欽哲還在麽……?
他并非不想說,而是實在不知說什麽。
“齊歌,欽哲……?”
紀連晟擱筆,轉身即問身旁的總管。
“陛下,少使還跪在那兒,唉……”
齊歌幾步上前,挑開門簾一張望,趕忙閃過來回話。
這慕容欽哲的拗勁兒,今日他可算是領教了。
皇帝一凜神色,又惱又氣。這人怎麽偏偏不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打算?!定要為難自己才舒坦?
他一甩袖,快步就繞過淨玉牆,沖着殿中的內廊走去。
齊歌剛要跟上,誰知帝王不知怎的,又突然轉身繞了過來。
皇帝在門前頓了一下腳步,終于,還是走了出去。
月下安然,華燈初上的時候,這庭院裏的景致更是怡人。
慕容欽哲還是遠遠的跪在那裏。
有如一尊雕像,不移不動,心神安定。
他這是在将自己?還是……只想陪着自己?
紀連晟緩緩踱着步子,向着那眼前人,就這麽,一步步的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