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 47 章
◎新婚日◎
初六這天, 滿目肅殺冬景的上京城中随處可見高高挂起的紅綢,皇太子大婚之日,普天同慶。
依照慣例, 皇太子娶親時要先進宮中拜過帝後,才能到太子妃府邸裏迎親。
班紹啓程去宮中的時候, 莊相善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東宮來的十數個宮人陸續退出房中, 到最後只剩從露在房裏陪着, 莊相善這才打了個哈欠, 抱怨道:“這吉時可真夠早的, 外面連天都沒亮呢, 困得我…”
從露連忙遮住她的嘴, 提醒道:“太子妃小心, 大好的日子不能說喪氣話。”
莊相善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知道了知道了,左一個小心, 又一個不能,這幾天聽得我耳朵都磨出老繭了。”
從露剛想說話,便見莊相善“诶呦”了一聲,眉眼擠到了一起,手也壓住了小腹。
她瞬間緊張了起來:“女郎,我還是去請個郎中來看看吧,您從昨日晚間起身子就不舒服,今天可不能出事啊。”
莊相善搖了搖頭說:“不用,我自個兒的身體我心裏有數,不會有什麽大事的。即便郎中來看了也得熬藥, 等到能喝藥的時候, 那藥早都涼了。”
見狀, 從露也不忍心現在就叮囑她把喜扇擡起來了, 端了杯熱茶放到她手邊,便也退出了房中。
莊相善感覺腹中疼痛不止,腿腳使不上力,胸前也有些發脹的感覺,總之是渾身都不舒坦,但身上的喜服穿得裏三層外三層,實在不便躺下,她只能硬撐着。
過了不知多久,她聽到房外似乎有人在同她說話。
“阿善,我來看你了。”
莊相善輕易認出那是班純的聲音,便沒有起身,只有氣無力地回道:“珍惜,我身上的衣服首飾太多了,不便起身,只能這麽與你說話了。”
一窗之隔的班純擺了擺手道:“無妨,別亂了你身上東西就是了。”
莊相善笑着說道:“昨日你送來的新婚禮我已經看過了,非常精巧,我很喜歡。”
班純亦是笑了笑說:“合你心意就好。”
正在莊相善不知道還能說什麽的時候,班純發問道:“阿善,其實我有些疑惑,為什麽前一回你明明能脫身的,卻選擇了留下來呢?”
莊相善一怔,再開口的語氣卻輕快了不少:“正是因為我能脫身了,才發現我也有心口不一的地方。”
“那你當真不後悔嗎?”
房內沒了動靜,班純屏住呼吸,唯恐自己說錯了話。
莊相善眉心川愁漸漸舒平,她平聲說道:“其實人一生歷經千萬件事,能兩全的占多少呢?人生短短百年,不過是教人取舍罷了。”
她噗嗤一笑:“至少到目前為止,我一點也不後悔自己留下來的決定。”
班純松了口氣,同樣報以一個誠摯的笑說:“這便好。”
“阿善,從今往後,我終于可以喚你皇嫂了。”
莊相善擡起手理了理齊整的發髻,有些不安無措地說道:“按理說是該這樣,但聽起來總感覺有些別扭,不如以後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叫我吧。”
班純堅決地拒絕道:“且不說我皇兄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即便是于我而言,也是一樁長久的心願。所以這一件事,我不能依你,皇嫂。”
莊相善啞然失笑:“既然如此,那就随你順口吧。”
班純嘿嘿笑了兩聲道:“皇嫂,我是從府上溜出來的,現在該回去了,改日再去東宮看你。”
莊相善不舍地叮囑道:“好,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她說完話,發現小腹已經很久沒痛了,然而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疼痛便又再次襲來,莊相善無奈地閉上眼睛,和疼痛做着鬥争。
大周朝皇太子娶親的儀式繁雜冗長,莊相善被鳳轎接到東宮的路上,班紹只能在前騎馬引路。
及至到婚房前的時候,班紹才能親自将莊相善引進,但将她在婚房安置好後,班紹還要再到前廳聽主婚人的祝禱。
待這* 一個時辰過去,才算徹底走完儀式流程。
一路風塵仆仆走來,班紹眉宇間沾滿了凜冽寒涼的空氣,卻在推門而入,看見那架十二面合德屏山的一瞬間消弭了。
他心鼓如雷,甚至莫名有些緊張,握着腰間玉帶的手緊了又松開,最後用無限柔情的聲調喚道:“阿善?”
莊相善扶着宮扇,整個人掩在交疊散落的紅帳帷幕裏,腹痛之下,仍盡力維持着端莊,聽到他說的話,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天真無邪的笑。
班紹疾步上前為她卻扇,一道含情脈脈的眼風就此凝在眼前戴着金冠、穿着喜服的人身上。
“阿紹。”
班紹呼吸聲瞬間變得沉重了,他急不可待地俯下身,伸手一挑,鸾帳紅幔便蓋了下來,将二人攏在其中。
他握住莊相善的手,用力揉弄了兩下,仿佛确認了是實實在在陪在自己身邊,才安心地開口道:“今日禮官說的話,真該讓你也去好好聽聽。”
莊相善注視着他擺弄自己的手,閑懶地笑了笑:“什麽話?是不是說太子妃該如何如何的?”
“不是。”班紹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口吻乖憐:“是祝我們永以為好,白首同歸的話。”
莊相善的心緒有些亂了,只能一錯不錯地看着班紹,随着淺淡的酒香越貼越近,她感到自己的喉嚨裏也有些口渴。
班紹先是在她額頭上印下極其珍攝的一吻,随後便如蜻蜓點水般順着覆了胭脂薄粉的臉頰又親了幾下。
莊相善只覺臉上酥酥癢癢的,便羞赧地将眼睛閉上了。
她的表情不同于往日裏的張揚或明媚,是只有那種意識到自己即将成為新婦的人臉上才會出現的一絲渴盼,在班紹看來這就是一種明晃晃的撩撥。
他不打算讓她稀裏糊塗地承受這一切,沉聲誘哄道:“阿善,看着我。”
莊相善不得已睜開眼睛,下一刻便被堵住了唇瓣。
二人額頭相抵,班紹幾乎是本能地傾身壓了上去,貪婪地極力向她索求芳澤。
情到難能自抑時,他的胸膛猛烈起伏着,伸手向身下人探去,越過裏衣,肌膚相貼的霎那,莊相善渾身顫抖,一聲略帶滿意的喘息自她唇角洩出。
班紹眸色一深,眼中殘存的理智蕩然無存,燒起了濃濃欲念。
嫩白的軟肉從他掌心被擠了出來,莊相善忍不住叫道:“好疼。”
班紹正要憑此逗弄回去,卻見人緊皺的眉頭不似玩笑,立時停了手。
“我輕些。”
班紹欺身迫近,将莊相善兩只手的手腕都抓在掌心裏,順勢含住耳垂咬了咬,又一點一點移到了紅唇上。
起初莊相善還有些不習慣,但也漸漸有了興致,像平日裏品吃一顆熟透的烏梅那樣,輕輕舔舐着他的薄唇回應。
班紹的呼吸聲越來越重,他用膝蓋向上一撞,輕松地分開了莊相善并無任何防備的雙腿,伸手撫過腳踝,一路往上探索,卻突然停了下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
他神情十分複雜:“今日之期在你月事之內,你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怎麽好像連月事帶都……”
聽到這話,莊相善的迷離的眼神霎時清明了,她這才恍然大悟,半臊半惱地胡亂将班紹指尖沾染的污穢抹去,忿忿不平地說道:“好啊,怪不得我小腹一直在痛,還以為是昨日吃壞了東西,原來是被月事鬧的。”
班紹幾度啓唇,都又閉上了,好半天才壓下火問道:“什麽時候月事,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莊相善靜了一瞬,緩緩答道:“我常年習武,月事并沒有定期,有時一兩個月都沒有月事,所以我沒有預料到今日會…”
班紹的注意力瞬間就被轉移了,他頓了頓便道:“怎麽也不請個太醫照管着?月事不定終歸是不好的,你是當真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子。”
莊相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滿不在乎地回道:“在家中時連去小校場都要避着父兄,更別說因為習武導致的月事不調去尋醫問藥了。”
她向班紹伸出手,眨巴眨巴眼睛說:“不過既然現在搬到東宮了,那請太醫來看就方便多了。”
班紹的眼神幽深不明,雖然回握住了她的手,但還是咬着牙道:“好個不知輕重的太子妃。你以為有太醫為你診治,本王就會寬縱你習武了嗎?”
莊相善呼吸一滞,班紹則繼續說道:“在你月事徹底穩定下來之前,你都別想着再去小校場了。”
莊相善不滿地撅起了嘴:“可如果一段時間不練,武藝會生疏的。”
班紹接話道:“生疏便生疏吧,你身為太子妃,成日舞刀弄槍的成何體統?”
莊相善抽出手,憋着氣轉向了另一邊,大聲說道:“早知當了太子妃便要将這一身好武藝荒廢了,當時我就該再考慮考慮。”
“你說什麽?”
班紹咬字漸重,莊相善默不作聲,抽出與他疊在一塊的手,憋着氣轉向了另一邊。
看着她單薄的脊背,班紹仿佛一拳砸到了棉花上,又想了想,終是松口答應道:“罷了,你若想練,本王便叫人在東宮裏給你搭個臺子,日後就在東宮裏練吧,不必再去那小校場惹人閑話了。”
莊相善喜形于色,興奮得又轉了回來:“此話當真?”
班紹咬緊牙根,捏了捏她的臉才點頭道:“別高興得太早了,等你月事調理妥當了,此事才能開始施行。”
莊相善又重新牽上他的手,軟聲應道:“謹遵太子殿下之命。”
班紹伏在她胸前悶頭鬧了一小會,才肯揚聲吩咐外面的人去準備月事帶及熱水。
侯在殿外的王允恩臉色一變,細細叮囑了進去伺候的人打起精神。
莊相善整日裏都坐着,起來走動幾步的功夫,腰上就像綁了個千斤墜似的沉重。
好容易清洗妥當了,她的腦子已然變得昏沉不堪,轉出屏風一看,班紹寝衣半敞,雙目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莊相善捂着小腹走過去,不管不顧地躺了下去,剛阖上雙眼,一個炙熱而滾燙的身軀又貼了上來。
班紹剛伸出手按在她腰間,就被使勁推了一把。
“月事不行…你別動了。”
“想什麽呢。”
班紹譏諷地呵笑一聲,手上卻老老實實地給她揉着小腹。
纏了莊相善一整天的痛感逐漸被熨帖撫平,她總算得以舒舒服服地閉上了眼睛。
直到手腕止不住地發酸,班紹才停了下來,溫柔地問道:“還疼嗎?”
久久沒有回答,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懷中的人已經睡去了,終于忍不住笑着罵了一句:“好沒良心。”
他深深嗅了一口莊相善身上散出來的氣息,低聲呢喃道:“今夜你身體不适欠下的,來日可要一塊補上。”
鸾俦殿內的龍鳳喜燭燃了一夜,燭花不時噼啪作響,卻不曾攪擾床榻上沉沉睡去的二人的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