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你有沒有想過,你想要過怎樣的生活?”戴着手套的客人稱得上耐心地問。

“我想要離開這裏。嫁個能養家的男人。我甚至不在乎他是不是做非法生意的——只要他能帶我走!”這些話不受控制地從嘴裏冒出來的時候,她把自己都吓傻了。如果老板知道,不不不,只要經理聽見一個字,她就會被撕得粉碎,從此從這座城市裏消失。“我不該喝這個的。”她揚揚手裏的酒杯,艱難地說,“我開始說瘋話了。”

客人的表情讓她心驚肉跳,那是一個迷人、危險而充滿誘惑力的笑:“如果你能把握機會,這個願望也許沒那麽遙遠……”他把那杯仍舊紋絲未動的深水炸彈放在桌上,壓住了幾張小費鈔票,推到酒保面前,“藍牌!開酒。”

這是一個如同夢境一樣的夜晚。她跟着他回到了一家街頭旅館,第一次在準備脫下衣服的時候被溫柔地阻止了。

“如果你真的想過好你的生活,那麽你只需要努力做到一件事。”

她呆呆地望着他,雙手還保持着準備脫掉緊身裙拉開拉鏈的姿勢。

他指了指沙發,說:“坐下吧小姐!希望你學得足夠快!”

這位戴着手套的客人仿佛是一位魔術師,她根本沒有看清他如何變出兩個金屬紐扣,然而他告訴她,她的夢想就系在這兩個金屬紐扣上。

她用了兩個小時,學會如何不着痕跡地用嚼過的口香糖把這兩個金屬紐扣貼在客人指定的位置。她手很快,然而嚼口香糖實在是太累了,客人要求她必須反複重複他指定的動作,直到他滿意地點點頭。然後,他才拿出另外兩個金屬紐扣,一枚黑色的和一枚灰色的,要求她牢牢記住用途——

一兩天之內,會有一隊體格剽悍的美國人來到他們的酒吧。她要努力被這群人選上,灰色的貼在他們帶她出去過夜的汽車後座下面,黑色的貼在一個叫作泰坦的男子的軍靴上。

“我如何能認出他們來?”她以為這是一項間諜任務。

客人并沒有提供什麽照片,兩枚金屬紐扣在他套着手套的手指間靈活地翻滾:“你見到的時候,自然會知道。”

“怎麽可能?”

“如果你能認出泰坦,你就遇到了改變命運的機會,”客人冷淡地說,“能不能把握,就要看你有沒有應變的能力了。”

“你為什麽覺得我能?也許我會出賣你呢!”

“我在這裏坐了大半個晚上,只有你走過來,坐下,還能喝完一杯酒。”似乎在完成了這些簡單的培訓之後,客人就對她失去了最後的興趣,連語言都簡練起來。

她想起在客人鋒利的目光,然後突然明白那是一場關于勇氣和能力的面試。夏洛特沉默了片刻,把那兩枚金屬紐扣放在手心裏:“我會不會有危險?”

“只要不被發現就沒有危險,”客人站了起來,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這是兩倍……去買一部手機,只把號碼告訴泰坦,他會有需要你的時候。”

“我要對他說什麽嗎?”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回頭去問。

客人搖搖頭。

她并不知道這位戴着手套的客人到底在策劃什麽,但她覺得他值得信賴,值得自己去試一次。不成功又能怎樣呢?不過是爛死在槍口下,或者爛死在這樣肮髒的生活裏。

就像客人說的那樣,當那群人包下整個酒吧的時候,她一眼就認出了泰坦。那樣醒目的大塊頭,實在很難忽視。她走過去,成功地纏住了他。正是這個決定,讓她幸運地避開了他們那個滿臉疤痕的可怕的頭領。一切都超乎想象得順利,她不僅手腳飛快地貼好了兩枚金屬扣,還平安地拿着酬金回到了酒吧。

接下來的兩天,她總是忍不住去偷偷看那臺手機——到底什麽時候,像孩子一樣依戀自己的大塊頭才會打過來呢?

可惜直到第五天的傍晚,她才接到電話。原來他們在“幹活”的時候走漏了風聲,遭到了伏擊,他意外炸傷了一條腿——正好就是她藏下金屬扣的那一側,真的是巧合嗎?她決定永遠不要說破這件事。

她化了一點點妝,把亂蓬蓬的頭發用樸素的頭巾紮起,每天去陪伴病床上的泰坦,耐心地撫摸着他剃過卻又長出毛茬的腦袋。

“跟我走吧!”他說。

“我會給你帶來麻煩……我的老板不會放過你的……”這是她早已備好的表演,她想要知道他能為她做到什麽地步。

“你的老板?”他哈哈大笑,洪亮的聲音幾乎穿透了天花板,“我會收拾他的,沒人能攔你!”

這就是我想要的男人啊!她伏在他胸膛,聽着洪亮的心跳聲,從來沒有覺得如此安全。

戴着手套的客人的身影和他留下的威懾感正在悄然遠去,她在心底默默說了一聲:謝謝。

☆、【番外】來啊互相傷害啊(上)

史蒂夫獨自坐在老式火車上,享受着難得的一路清靜。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休假了,剛剛醒來時,他一度為自己錯失的70年而萬分悔恨。他像一個奮力狂奔的男孩,恨不得一刻不停地開始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冒險。即使在托尼的眼中看到掩飾不住的疲憊,從娜塔莎的話語中品味出無窮的傷感,結識了克林特其樂融融的大家庭……無論發生了什麽,他都不曾考慮停下自己的腳步。

直到重逢後的好友,站在他面前說:我累了,想要先退場。

那句話在他心裏輕輕刺了一下。他沒在意,然而此後每每解除了這個世界的又一次危難之後,他都會滿身疲憊地想起好友那句話來。或許巴基的選擇是對的,不要站得那麽高,那麽醒目,不要扛下那麽重的責任。可惜他已經選擇了,就無法再放棄。

他也只是累了,偶爾想要休假,去探望自己的老朋友,而且他還要再做一次教父。

娜塔莎出生那段時間,産婦脾氣暴躁地拒絕他的探訪;雅各、約瑟夫兄弟出生的時候,他在另外一個半球拯救世界,也沒能趕上;終于等到莎拉第三次有孕,在他的反複要求下,巴基一口答允,如果是男孩就取名叫“史蒂夫”,女孩子就取名叫“佩姬”。他對這個結果十分滿意,尤其是巴基不得不為了争取到命名權而和伶牙俐齒、花招百出的莎拉鬥智鬥勇……真是想想就開心啊!

史蒂夫臉上的笑意遲遲沒有消散。這節車廂裏空蕩蕩的,只有幾個俄羅斯游客用驚訝的眼神注視着這個突然咧開嘴巴笑個不停的帥哥。史蒂夫燦爛地笑着,沖他們點頭致意。于是日常生活中講究不茍言笑的俄羅人互相對視,達成默契:長得好的男人腦子都不大好用,果然是真理!

假期很長,他選擇了火車旅行的方式,原本也是為了多走一些地方,多認識一些人。可惜的是,芬蘭人民實在太冷淡了——莎拉選擇這裏的研究所工作,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從火車站走到汽車站,他就見到了着名的“芬蘭式排隊”,人與人之間留出了整整一臂的距離。他默默遠眺了站牌的位置,為排在自己身後的乘客感到擔憂,等到公交車來,還得沖刺一百米上車,這樣的地方放眼全球也真是沒誰了。

就在這樣的感慨中,史蒂夫發現自己被輕輕戳了一下。排在他前面的姑娘,突然撐開了一把超級大傘,邊緣一角此刻正戳在他的胸肌上。他擡頭看看天,陽光刺眼,根本沒有任何要下雨的征兆。不過在亞洲一些地區,的确有很多女性喜歡遮陽傘,想來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稍稍後退了一小步,接着就聽到身後排隊的人們蹭蹭蹭不斷倒退的聲音,于是他只好先回頭對大家抱歉地笑了一下,就像是連鎖反應一樣,一個、兩個、三個……人們的臉開始發紅,露出窘迫的神情,紛紛左顧右盼,好像生怕被這個熱情洋溢的美國游客搭讪。

他讓他們感到尴尬了!他飛快地回頭,為當初拒絕了巴基來接自己的建議感到後悔。

這時,那把傘又戳了他一下。于是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盡量用輕柔的語調提示對方:“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女士,您的傘碰到我了。”

從他這個角度,能看到傘面上的圖案旋轉了半圈。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從傘面下傳出來:“對不起!那……那……那……那是因為,你站得離我太近了!”

所以,撐開傘并不是因為下雨或者遮陽,只是為了在周圍撐開一個安全區域嗎?

史蒂夫森森覺得自己選錯了度假地。

上車後他幹脆站在公交車門口,和所有坐在座位上的芬蘭人都隔開了寬敞的公共空間。公交車快到站時,他就已經看到兩個小小的男孩子,無聊地扭動着身體站在那裏。一定是雅各和約瑟夫!沒有想到當初那兩顆肉丸子一樣的小家夥,如今已經長得有模有樣了。他們一個穿着藍色的T恤,在鼓鼓的小肚皮上貼了一顆白色的星星;另外一個穿着黑色的T恤,在一側肩膀上貼了一顆紅色的星星。史蒂夫忍着笑跳下車,拍拍兩個小家夥的肩膀:

“小夥子們,你們是在等我嗎?”

兩個小小的男孩費力地揚起臉來看他,然後竊竊私語起來。

“就是他嗎?不是說長得像芭比娃娃的男朋友一樣嗎?”

“姐姐說不要相信媽媽的話。媽媽根本就不玩芭比娃娃……”

“那萬一我們接錯了人呢?”

“不會錯,本地人不會這樣咧着嘴走出來……而且你不覺得他很像隊長嗎?”

……

“隊長”,是莎拉給孩子們養的一只金毛犬的名字。史蒂夫對此十分無奈,莎拉甚至建議他養一只不爽貓,還說可以起名叫“戰士”——真是太幼稚了。

“好了,不要讨論了!小夥子們,如果你們懷疑的話,可以審問我啊!”史蒂夫叔叔心胸是寬廣的,才不會和你們一般見識。

“你來吧!”藍T恤戳戳紅星星。

“那麽,我要問你三個問題!”小家夥盤起手臂,紅星星也跟着跳了起來,“第一!你幾歲了?”

史蒂夫嘆息了:“這……取決于你爸爸幾歲……我和他是同齡人。”

“哇……那你真的很老了!”藍T恤跳了起來,“媽媽說爸爸比奶酪超市家的老爺爺都老!”

紅星星捅了藍T恤一下:“小點聲!”他用小胖手指撫摸着下巴,不滿地對史蒂夫說:“你根本沒回答這個問題,不能算過關!第二個問題!我媽媽的工作職務是什麽?”

史蒂夫深吸了一口氣:“博士?還是教授?你爸爸很少提起這些……”我到底為什麽要知道你媽媽的職務啊!

“是教授,算你蒙對了!”小家夥用一種驕傲地口吻說,“媽媽是賺錢養家的事業女性呢!”

“是誰告訴你們的?”史蒂夫很好奇。

“爸爸每天都會說啊,他說媽媽工作好辛苦,下班後就不許我們去房間纏着她了。”藍T恤有點不開心的樣子。

紅星星顯然比藍T恤成熟,他沖他擺擺手,說:“以媽媽的身體,能出去工作,還不是全靠爸爸照顧她嗎?再說了,你不纏媽媽,就去纏姐姐,簡直煩死了。”

“你又欺負我!”藍T恤的大眼睛裏都快要汪出水來了。史蒂夫朝他伸出雙臂,小家夥不顧自己兄弟的阻攔,直接抱了上去,把小腦袋搭在史蒂夫的肩膀上,做出一副“我好生氣,我不理你了”的姿勢。

紅星星像成年人一樣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說:“那,最後一個問題——”

“別問我關于你媽媽的私事,別問我你們在家裏做了什麽吃了什麽……好嗎?這些我都不知道,我是你們的教父,在你們很小很小的時候……”

“好啦!”紅星星皺着眉打斷了他,“那我給你個簡單的問題吧!你知道我們誰是雅各,誰是約瑟夫嗎?”

不……不要……這樣……同卵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我怎麽能分得清你們兩個啊!

史蒂夫陷入了小家夥們帶來的死局。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天色——照這樣下去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趕上在巴基家吃晚飯了。

“雅各!約瑟夫!你們是不是又在欺負人了?”這個清脆得像是窗邊的風鈴一樣的聲音簡直是史蒂夫的救星!史蒂夫順着丘陵地貌的斜坡公路看去,最高處站着一個紅裙子小女孩,蓬松的長卷發覆滿她的雙肩,高高的灌木林手拉着手構成了背景牆,她就像是從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小精靈。

“娜塔莎!”史蒂夫驚喜地向她揮手。

小女孩無情地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然後,那個小小的身影,就一颠一颠、不緊不慢地從公路旁的木棧橋上走了過來。她的五官集合了爸爸媽媽的優點,像是上天賜予的禮物,笑起來一定像個小天使。而現在,小天使正板着臉,挂着兩個淺淺的酒窩,嚴厲地訓斥兩個弟弟,紅潤潤的小嘴裏不斷吐出犀利的指控:

“雅各,從史蒂夫身上下來!就你懶,爸爸帶你跑步你都不去,現在還想讓史蒂夫抱你?自己走回去!飯後我們一起去遛隊長!”

“約瑟夫,笑什麽笑?媽媽說你做了壞事之後會笑得像偷吃了黃油的老鼠,你知道嗎?真是,太丢人了!讓你來接史蒂夫,你幹了一件正經事沒有?早就應該到家的賓客,現在還和你在路上站着!照我說,回去就應該讓你去做功課,等到大家都吃完飯,再給你一盅涼透的奶油蘑菇湯!”

雅各自己扭着身子,從史蒂夫懷裏鑽了下來。他像是有點害怕姐姐,站在約瑟夫身邊,緊緊抓着兄弟的手。

小天使走過來,先幫兩個弟弟拉平身上的T恤,接着就轉向史蒂夫,綻放了一個熱情而真誠的大大的笑容:“歡迎您來我家做客!爸爸媽媽都可期待啦。”這個時候的娜塔莎才真正像個孩子,她有點羞澀地說:“您上次郵寄的聖誕禮物我也收到了,我特別特別喜歡,一直想到當面對您表達謝意!”

天吶,小天使真的能萌化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心。史蒂夫覺得自己終于從混小子們的地獄裏,回到了有着可愛小天使的人間。

還沒等史蒂夫開口回應,約瑟夫已經開始吐槽了:“是啊!你多喜歡史蒂夫寄來的兩個娃娃啊!你說他們長得像鬼娃娃,然後就把它們塞到我們的房間裏來了!你知道雅各半夜醒來想上廁所,因為娃娃在他床對面瞪着他,結果吓得不敢出門,憋得直哭嗎?”

“閉嘴!”小天使兇相畢露地朝弟弟喊,雅各的第一反應是捂住約瑟夫的嘴,而約瑟夫也在奮力掙紮,孿生兄弟就地打成一團。

約瑟夫戳破了謊言,尴尬的居然是史蒂夫而不是娜塔莎。她完全不理會馬上就要變成兩個泥球的雙胞胎,若無其事一般沖着史蒂夫甜甜地笑:“別理他們,我帶您回家吧!”

“好……好……謝謝你。”史蒂夫徹底放棄了想要抱一抱小天使的想法。他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不知道接下來還會遇到什麽。

☆、【番外】來啊互相傷害啊(下)

順着木棧橋走上斜坡,就是三三兩兩散落的、家家戶戶的小房子。巴恩斯家其實很容易辨認,因為一只喘着氣的金毛犬正從房子裏奔出來,歡樂地圍着娜塔莎打轉。

“隊長,這是史蒂夫,會在家裏住幾天,你要多喜歡他一些哦!”

隊長甩甩尾巴蹭了過來,小黑鼻頭對着史蒂夫的手嗅來嗅去,好像這樣就能記住他的味道。史蒂夫見過它,還以為這樣它就可以找回記憶,結果隊長聞夠了,就一溜煙地跑去找雙胞胎了。

“隊長和他們玩的時間多,請不要介意。”娜塔莎每一句話都顯得那麽貼心。

隊長到底介不介意,這還真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啊!

巴基大步走出來的時候,史蒂夫也張開雙臂迎了上去:“巴基!”

“史蒂夫。”

他們互相拍着對方的肩膀,毫不介意自己的力氣是否過頭,盡情表達老友重逢的喜悅。

上次并肩作戰還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即便不可能常常見面聚會,但他們的心情一如80年前那般赤誠。

娜塔莎站在臺階上抱着手臂,看看爸爸又看看教父,甜甜地笑着:“外面好冷,我們進屋去吧!”

“史蒂夫,歡迎!”莎拉站在門廊裏,握住娜塔莎的小手,“你好久沒來過了,這次一定要多留幾天!”

歲月看起來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小腹高聳的莎拉皮膚細膩、面色紅潤,笑起來沉靜從容,整個人都煥發着不一樣的光彩與活力。

兩個男人目送這對母女走進廚房。史蒂夫不禁感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說,莎拉好像比以前還要美麗了。”

“是孕激素的作用吧!她懷娜塔莎的時候也是這樣,漂亮得像是寶石一樣閃着光;懷那兩個臭小子的時候就總是很疲憊的樣子……我們決定不再要孩子了,就到佩姬這裏吧,足夠了!”

是女孩啊……史蒂夫正想和巴基聊聊別的話題,故意放輕的對話聲就從廚房裏傳來——想要瞞過他們的耳朵還真是不容易。

“雅各和約瑟夫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啊!”

“他們又滾在地上了……真不想讓他們進家門,太髒了。”

“娜塔莎!不要這樣嫌棄你的弟弟們,等他們長大懂事就好了。”

“能好到哪裏去!”娜塔莎的用稚嫩的童音說着老氣橫秋的話,“爸爸和史蒂夫年紀都那麽那麽大了,兩個男人在家門口傻傻地抱成一團,看着真丢人!”

“噓!小點聲!他們會聽到……”

“我才不怕呢!反正約瑟夫已經把那兩個娃娃的事情說出去了。”

“真的?這個混小子,早知道我就把那兩個醜娃娃扔到垃圾箱裏去了!”

“媽媽……”

“嗯?”

“你的聲音比我大多了……”

“你不懂了吧?媽媽是故意要告訴史蒂夫叔叔,以後不要用他的直男審美買禮物了——你這個小家夥!還不樂意了是吧?沒事,就算不送禮物,他也可以封紅包給你嘛!”莎拉聲音裏充滿着愉悅的情緒,“是不是啊史蒂夫?不要假裝沒有聽到!”

巴基用手捏住眉心,一臉沉痛地對史蒂夫說:“請不要介意……臨産前一段時間,她總會特別任性一下。”

“沒關系,我知道的。”

“那就好!哦,對了,紅包記得封整數,娜塔莎會數的,她已經有自己的銀行賬號了。”

“……沒關系……我知道了……”

#我的好朋友被老婆閨女改造得越來越沒有底線了#我該如何挽救這樣一個不斷堕落卻又樂在其中的靈魂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蒂夫還記得莎拉廚藝很好,這頓歡迎晚餐甚至比他期待得還要豐盛。然而整個晚餐期間,除了巴基開始舉杯說祝酒詞的時候,莎拉一臉崇拜滿眼愛意随時準備舉手鼓掌,孩子們也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扮演壁花之外,其他時間裏餐桌上下似乎都在發生無數場宇宙級別的戰争:

雅各一邊飛快地吃飯一邊向媽媽申請玩游戲的時間,被拒絕之後就祈求地看着爸爸,結果得到了爸爸放在他盤子裏的一大坨健康蔬菜沙拉,于是小臉更哭喪了;

約瑟夫上半身坐得筆直,下半身卻在桌下小動作不停,除了欺負雅各,他的小短腿還不斷踢在史蒂夫的褲子上,奇怪的是每次被踢到之後史蒂夫都覺得褲子更沉重了一些,低頭一看,雅各鞋底上的泥都蹭到自己褲子上來了;

娜塔莎小天使一臉“這些愚蠢的男人不配和我同桌吃飯”的表情冷眼相對,偶爾還會朝着史蒂夫綻放一個甜美誇張宛如蜜糖的微笑附贈有禮貌的問候語若幹,于是史蒂夫覺得自己的胃開始隐隐作痛,大概是被小天使硬灌蜜糖的時候,順便連蜜蜂帶蜂針都戳到了胃壁上吧;

莎拉的笑容讓她看起來就像教堂壁畫裏的聖母像一樣愛心滿溢,在第一次試圖給史蒂夫再加幾塊烤鳕魚而被巴基按着肩膀坐下之後,她就像警惕的鷹隼一樣盯着史蒂夫的盤子,一旦發現盤底露出來哪怕一點點,她就會指揮着丈夫不斷把食物堆到客人的盤子裏去。如果不是這次來做客得到了邀請,史蒂夫會懷疑女主人其實是想撐死不受歡迎的客人。

在這樣的餐桌上,每當兩位真正的“老朋友”目光交錯時,都會覺得對方臉上寫滿了感慨以及讀不太懂的表情……

好在,習慣了餐桌上的節奏和孩子們的鬧騰之後,史蒂夫的假期生活漸漸步入正軌——除了每人拎一個男孩子去晨跑夜跑之外,他們還可以下棋、遛狗、釣魚,以及開動快艇,沿着河流尋找有趣的潭水,跳下去潛水游泳什麽的。洗過兩次芬蘭浴之後,史蒂夫幾乎愛上了這種全新的感受,他一邊建議巴基在家裏也搞一個桑拿浴室,一邊認真考慮着要求托尼在總部增加這項全新的、熱辣的、富有活力的增值服務。

周末過去了,娜塔莎要去上學,而混小子們也要去參加遠郊的野營,莎拉一大早就撐着大肚子為孩子們準備了行李。然而直到他們吃下午茶時,才發現孩子們忘記帶小藥箱了。巴基開車去送,史蒂夫陪着莎拉把她精心準備的各種小點心吃完。

雖然很美味,但是的确有點太多了。他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熏三文魚三明治之後,莎拉在對面用一種溫柔得近乎反常的語氣詢問他:“史蒂夫,你是我遇見過的最有愛心的人,所有人都信任超級英雄的不是嗎?”

他覺得自己吃下去的東西好像要反上來了……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請你聽到之後先不要慌好嗎?我很有經驗的,你聽我的就好。”

不不不不不,你這樣說只會讓我想馬上去喊巴基回來。

“一般來說懷到第三胎就不會再出現早産啊之類的問題了——”

史蒂夫整個人都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陷入前所未有的焦慮之中。

莎拉鎮定地安撫他:“你先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來坐下坐下,聽我慢慢說。”

這怎麽可能要慢慢說?史蒂夫瞪大了雙眼:“我要做什麽?我該做什麽?我打個電話給巴基!”

“哦!不用折騰他!”莎拉毫不在意,“娜塔莎就是我自己生的……哎?這樣說起來,當時他的确是被你叫走了……你就當是替他幫個忙,去樓上的主卧室,把放在陽臺上的那個備産包拿來!門口那個中國花瓶底下壓着我的車鑰匙,然後你去把我的車開到門口……不不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走到門口,我會告訴你去醫院怎麽走的……不要跑!不要慌!我們跟醫院已經預約過這一周的時間了!”

身材魁梧的史蒂夫開着一輛少女粉甲殼蟲,載着一個不斷安慰他說“沒事沒事你聽我的還有時間”的孕婦一路疾馳到醫院。産房倒是已經提前為産婦準備好了,護士介紹說連手續都已經提前辦完,接着就指揮史蒂夫去消毒室。當兩個護士把手術服披挂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終于感覺不對:“為什麽我要換這個?莎拉呢?”話說這幫英語不好的家夥不會是搞錯病歷了吧?然而護士姐姐們只是嘻嘻一笑:“您預約了爸爸陪産的項目啊!請跟我們進手術室吧!”

等等!我不是爸爸啊,巴基才是!但是他不在……我要怎麽陪産……上一次去醫院還是80年前的史蒂夫被現代化的醫療服務搞得滿頭霧水。

産房裏的莎拉看見史蒂夫的時候,表情也是懵逼的:“你怎麽進來了?”

史蒂夫直愣愣地走到她身邊,坐下:“她們說讓我來陪産……”

“快出去吧!”莎拉爆笑,“這是搞錯了……沒錯我們預約了陪産,但是爸爸——呃——”她吸了一口氣,聲音低了下去,壓抑在了喉嚨裏。

史蒂夫默默握住了她的手。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但如果巴基不能在這裏,他願意幫巴基承擔起一部分責任,哪怕只是讓莎拉能在疼痛的時刻狠狠攥緊自己的手。

醫生指導史蒂夫帶領莎拉調整呼吸,史蒂夫慌亂了一會兒,很快就鎮定下來。并不是莎拉的勇敢和沉穩感染了他,而是第三胎的生産十分順利,他們幾乎沒有在産房裏待滿一小時,小小的佩姬就順利出生了。

史蒂夫松了一大口氣,用紙巾幫助莎拉擦拭額頭上的汗珠:“一會兒我可以給巴基打電話了吧?”

“當然,告訴他去接娜塔莎放學,直接來醫院看看佩姬吧!”莎拉的精神還不錯,她誠懇地說,“辛苦了!如果吓到你,我很抱歉。”

“不要這樣說,我很榮幸可以見證這一刻。”他轉向護士們,“可以讓媽媽看看寶寶嗎?”

沉浸在幸福中的媽媽和尚未适應變故的教父并沒有意識到,醫護人員們愣愣地看了這一對都有着一頭金發的俊男美女好久,才猶猶豫豫、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走過來,露出嬰兒紅潤的小臉和明顯是黑色的胎發。

看到陪産的“爸爸”滿臉喜悅地抱過孩子給媽媽的時候,所有人才真正放下心來——真是偉大的爸爸啊!

然後,他們就不無驚恐地聽到這位“爸爸”用一種極其開心和幸福的語氣對媽媽說:“你看!佩姬長得多像她爸爸啊!真是太漂亮了,我愛她,真的!”

要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醫生嚴肅地掃視着護士們。

尊重不同的婚俗習慣,用平等的心态看待每個特殊家庭——護士們點點頭。

芬蘭人民真是太含蓄了。以至于這個詭異的誤會,史蒂夫和巴恩斯一家自始至終都毫不知情呢!

☆、【番外】不可描述之夜(上)

1942年,紐約。

一個年輕人急匆匆地在小巷裏穿梭,他穿着不大合身的粗呢三件套,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什麽體面人。果然,被他問到的,路過的先生小姐們都對他擺擺手。

他要找誰?誰會關心呢?

年輕人轉過了幾個街區,仍然是一無所獲。他的肩膀一點點塌下來,像是一只絕望又孱弱的蝦米。他踩到了一張舊報紙,就地站着看了一會兒才擡起腳,于是報紙随着風翻滾到不知哪個角落裏去了。

“還是再去試一試吧!”他猶猶豫豫地,追上幾個熱絡地聊着天的小夥子。他們身後是一幅巨大的征兵海報,上面有山姆大叔熱血澎湃的宣言,還有一個巨大的箭頭,指向他們走去的方向。

直到再一次被從體檢處扔出來,史蒂夫心裏仍然回蕩着一個問題:巴基去了哪裏?他不會做什麽傻事吧?他不知道是要繼續尋找巴基,還是繼續去追尋自己的從軍夢想,在一個路口猶豫了片刻,他還是向着另一個征兵處的方向走去。

同一時間,巴基也正邁着大步走過一條幽暗的深巷,這裏又髒又臭、藏污納垢,地上的淤積的泥水毫不客氣地濺在光可鑒人的皮鞋上,就像是那些寄居在這裏的游民們緊緊盯在他身上的貪婪的眼神。如果他不是一副随時可以殺人的表情,恐怕這些游民們早就一哄而上,搶走他身上的每一分錢了——

這些垃圾,和昨晚那個女人一模一樣。

他的拳頭攥得越來越緊,以至于骨骼和關節都發出了聲響。當他走出巷口時,一個窩在地上的流浪漢被驚醒了睡夢,嘟嘟囔囔地罵出了一連串的粗話。他一把揪着衣領把那家夥拎了起來,臭哄哄的流浪漢慌了神,拼命往後縮。他的拳頭已經高高掄起,随着一聲斷喝砸了下來——他的拳頭落在了空蕩蕩的牆壁上。就在這一拳擊出的同時,他另一只手還是松開了流浪漢的衣領。流浪漢顫栗着蹲在地上,似乎下一秒就要鑽進旁邊的下水道裏。

“我不打你,我不打你!”他咬着牙說,“你有沒有見過一個拾荒女?黑頭發,矮個子,年紀不大,很好認!她有時候會去易洛魁酒吧那邊?”

流浪漢抱着頭:“不不,我沒見過。”他在地上哆嗦着,動作幅度越來越大,突然倒在地上,從嘴裏吐出白沫來。

“喂!喂!你們來個人幫我一下,他要死了!”巴基沖着巷子喊。

一個慢悠悠的聲音從巷子深處傳來:“死不了,先生,他只是太害怕了,你離開他自己就會好的。”

巴基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流浪漢扶到幹燥的地方,在他的頭底下墊了一塊磚頭——希望他會好起來吧。

安頓好了這一切,他還要繼續再去幾個街區,就算翻遍整個城市,他也要把那個隐藏在夜色中的家夥從下水道裏掏出來!

不過,直到夜色降臨,他還一無所獲。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易洛魁酒吧後巷。這裏看起來應該和昨天晚上沒什麽不同——兩邊的牆上是鏽跡斑斑的門窗,沿着牆根都是随意堆放的垃圾,如果不是有各種殘餘酒液散發出的酒精味道,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