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浪和姬小語的戀愛不鹹不淡地維持了三個月,已然是青黃不接、一潭死水了。此時餘貞戲劇式的出場,令周九浪耳目一新。
那時的周九浪覺得,餘貞樣樣都好,小語樣樣都差。是完全不能比較的,一比都是天差地遠的。小語的一些缺點反應在餘貞身上全都成了優點。
不止一次,小語因嫉妒心起,來跟周九浪鬧。
風平浪靜之後,周九浪總是這麽警告她:“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你可別找餘貞什麽麻煩啊。不然我翻臉比翻書還快。”
小語如今對餘貞這個名子顯得特別反感:“我呸!這小狐貍精有什麽好啦,你對她那麽死心塌地!”
周九浪:“她就是比你好,哪裏都比你好!我現在跟你說話都感覺掉價,有失身份!”末了覺得不過瘾,又補一句,“死去吧你!”
小語說不過他,不得不滿腹委屈地轉身離開。
餘貞也很煩惱,同樣也是因為小語的無理取鬧。小語在周九浪處鬧,畢竟顧慮到他是個行為乖戾的男生,以至畏首畏尾,很放不開。而在餘貞這裏,她就毫不拘謹,大破其口了。任憑小語如何的口沒遮攔、惡語相向,餘貞只是沉默不語,不予回擊。
小語近日新學了一句名言,叫“最大的輕蔑是不理不睬,不屑一顧”,于是理論聯系實際,更加讨厭餘貞,讨厭餘貞的态度。那怕餘貞能夠辯解幾句,她也是欣慰的,起碼自己的辛苦沒白搭。而不論她姬小姐如何口沫橫飛滔滔不絕,餘貞就是泥塑木雕般一言不發。這着實令人窩火。
小語曾使用過美人計、反間計、苦肉計、連環計、稀裏糊塗上床計,但都很遺憾地以失敗告終。為了周九浪,為了挽回他的愛,她可謂絞盡腦汁煞費苦心。最後連“跳樓計”都使上了,此計雖不包括在三十六計裏面,卻是所有實施過的計謀裏程度最深、影響最大、收益最為顯著的一計。
清晨,周九浪正賴在被窩裏睡大覺,忽然聽到宿舍一哥們高聲咋呼:“不得了,重大新聞報道!咱們學校有位女生要跳樓自殺啦。這下有熱鬧可瞧了,大家夥快去看啊。”
周九浪聞言色變,睡意全無,一骨碌翻下床鋪,朝所謂的肇事地點跑去。
他有預感,主角極有可能是姬小語。
校實驗樓下擠滿了圍觀的師生,黑壓壓的估計有三四百人之多。
一位身穿粉色碎花裙的女生登高望遠,于五樓樓頂處徘徊,神情憂郁、猶豫。周九浪定睛看時,卻不是姬小語是誰?!下意識地大舒一口氣,可見眼下尚未“肇事”。同時他為難至極,倘若小語以死相要挾,讓他答應她什麽條件什麽承諾的話,那可就引火燒身了。
其實很多時候,引火燒身并不可怕,最多自己受罪罷了。可怕的是,萬一惹鬼上身,就特麽嚴重了,那樣不僅害了自己,還有可能連累到無辜的餘貞。
這時候,校園廣播站的高音喇叭忽然急遽響起,直刺耳膜。
教導主任陰柔的聲音在這靜谧的早晨顯得異常詭異:
“全體同學請注意!我校有位女生不知何故,要自尋短見,目前她所處的位置是實驗樓東測陽臺,她要求一位名叫周九浪的同學過來說話,說是要質問他一些問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傷亡,現在我以學校的名義宣布,所有名叫周九浪的同學馬上趕到實驗樓下臨時成立的‘拯救花季少女’指揮小組來,為救助一條鮮活的生命而貢獻自己的力量!”
這段話連續播放了N遍,周九浪才找到所謂的指揮小組的辦公地點。
“你就是周九浪之一啊?”主任問道。
“我是唯一。”周九浪說。
“是嗎?”主任觀察了下冷清的周圍,“好吧。你認識陽臺上的那個女孩嗎?”
“她是我前女友。”
“你跟我來!”
在教導主任的帶路下,周九浪來到了五樓陽臺,那裏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在異口同聲地勸說着小語。他一眼就看到正在那裏苦口婆心的餘貞。
“小語啊,我說了那麽多,或許你全當了耳旁風,一句不曾聽進去,但我的确要請你原諒我,我雖然不會為了一個男孩而舍棄多年的朋友,可感情是勉強不來的,如果你現在不以自殺來威脅,平平安安地活着,我可以答應你,退出這場情感紛争,不再令你為難,好嗎?”
“說得輕巧!”此時姬小語的聲音有些嘶啞,“貞姐,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說,我們從小玩到大,都十幾年了,我在哪件事情上不讓着你?我哪裏有對不起你?可你為什麽一直不依不撓地跟我争搶?以前我跟塘塘好的時候,你說他挺可愛,我就把他讓給了你,後來我跟九浪好上了,你又橫加阻撓,蓄意破壞我倆的感情,這是什麽意思啊?你回答我!”
“沒有,不是這樣的!小語你全誤會了,我真的沒有故意傷害你,絕對沒有,我可以對天發誓!”餘貞大聲辯解。
“發誓頂個屁用!”姬小語咆哮起來,“我現在已心如死灰!你們巴不得我早死吧?哈哈,一旦我死了,你們可以肆無忌憚地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了!好,我今天天就如你們所願馬上去死,我要在地獄裏詛咒你們,永遠不得好報——”
正待轉身就義,做個名垂千古的情場女烈士,耳邊忽然傳來周九浪的一聲斷喝:“簡直胡鬧!你幹什麽呢這是!”
一看到那個自己日思夜想卻負心薄幸的人出現,姬小語登時心軟了,畏懼了。
“不可理喻!”周九浪把聲音又提高了幾分貝,“我們之間的事情可以私底下解決,用得着這麽興師動衆,搞得盡人皆知嗎?!丢人現眼!下來!跟我回去!”
“不,”姬小語垂死掙紮,“我才不下去!你傷害了我,就得付出代價!我要讓你一輩子不得安生!我要變成厲鬼折磨你!”
“無理取鬧!幼稚可笑!”
周九浪氣極,上前一把掐住姬小語手腕,箍得緊緊的,迅速拉他進懷裏,強抱着她下了樓。姬小語大聲撲騰喊叫,但無濟于事。
這時圍觀群衆如釋重負地噓了口氣。
餘貞拍拍自己的心口:謝天謝地,真是虛驚一場啊!
***
等到圍觀群衆作了鳥獸散,周九浪找了個稍顯僻靜的所在,和姬小語及餘貞進行了一場類似談判式的講話。周九浪先開口:“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是在幹什麽,一次次的鬧,我前世欠了你一百萬還是怎麽着?今天要把話講清楚,免得以後再弄出什麽亂子來。”
姬小姐對于方才的偉大舉動仍然心有餘悸,顫巍巍地說:“我就是想讓你做一個選擇,我和餘貞,你愛我還是她?”
“廢話了不是!我跟你攤牌了吧,我和你,不可能的了。你死了這份心吧。”
“你就這麽絕情麽?你對我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麽?我連最珍貴的初夜都給了你,你難道沒有一絲憐憫之心麽?”姬小語邊說邊抹淚。
“愛情不是憐憫,也不是同情,更不是感恩!它需要兩情相悅、兩廂情願,你說我們現在不冷不熱的這叫什麽?”周九浪問。
姬小語回答不上來,她轉向餘貞:“貞姐,你說我真是醜得惹人厭嗎?”
“不,”餘貞說,“你很漂亮,也很優秀,只是有時候愛到深處,管不住自己,不得已做出一些偏激的傻事來。”
周九浪也放緩了語氣:“小語,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下了很大勇氣的,這點我很感動。雖然我有些對不住你,但我們真的不合适,包括性格、習慣、為人處事都南轅北轍。你是聰明的女孩子,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并且成全我和餘貞。”
“你說我這一生是不是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幸福?如果是,那我就不再争取了。”小語神情黯然。
一句話把大家問得都感傷起來,都不再說話,都低頭沉思。
“小語,”周九浪說,“你是個好女孩,天下的好男孩多如牛毛,只要你肯努力,你的未來一定充滿期待!”
“我恨你們!”小語眼淚橫飛地跑開了。
***
沒有了姬小語這只攔路虎,周九浪和餘貞開始名正言順、大張旗鼓地談起戀愛來。餘貞發現九浪這人,壞只是表象,比如大大咧咧啊,打打殺殺啊,其實內在裏,是很會取悅女孩、體貼女孩的。
周九浪把餘貞領到他家玩,對周漁說:“爸,這是您兒媳婦,給你過過目。”
周漁一如既往地耷拉着頭,心想這也不知是兒子領回家來的第幾個女孩了,就乜斜着眼睛瞟了一下餘貞:“啊,挺俊的,好好處,別辜負了人家姑娘。”
周九浪不高興了,反駁一句:“當爹的怎麽說話的這是,掃興!”
餘貞不以為然,反而覺得挺幸福,這說明周九浪他爸是真心關心她的。女生就是這樣,只要誰誇她美,誇她好,即使用儀器測出那話是假的,她也會喜滋滋地接受并感激。
周九浪去過餘貞家一次。
以前基本上是他送餘貞回家,只送到她所在的小區門口,便望而卻步了,那次餘貞家有喜事——大姐出嫁,餘貞執意要周九浪過過家門:“我爸媽還有姐姐都是通情達理的人,見到你會很高興的,就憑你的形象,我敢打包票,他們一定喜歡你。”
那次果然被餘貞言中,餘父見到周九浪這個高大帥氣的未來女婿,果然是樂得合不攏嘴,打心眼裏歡喜。
周九浪的長相确實英俊,往人堆裏一站,是十分搶眼的那種。
那天,周九浪和餘家人一起吃了頓晚飯,心裏卻是緊張不已,總感覺自己像個外人。可是餘家人并不這麽認為,他們早把這位既文靜又張揚的男孩當作了餘家的準女婿。
那天,餘貞十八歲,周九浪也不過二十出頭,談婚論嫁似乎與他們距離尚遠。
但是偏遠地區的孩子成熟的比較早,他們也不例外。那裏的女孩如果不讀書,大體上十八九歲就要出嫁了,甚至更早,所以餘父餘母為女兒早日物色女婿也就情由可原了。
在以後的歲月裏,在不斷出入餘家的過程中,餘家父母已經逐漸默認了周九浪為餘貞出嫁的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