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陸博恒最終還是去了東宮厚着臉皮找太子妃要了拿瓶剛送出去沒兩日的冰肌膏。
除了嚴許實在是他的至交好友外, 另一原因便是,沈莓其實有個王妃姐姐。
許是因為沈府落的下場人盡皆知,而耀王妃與沈府的龃龉其實整個京都就沒幾個不知道的, 在她替嫁成了耀王妃後,大家早就不當她是沈府的人了。
自然也就忽略了沈莓與耀王妃沈梨的姐妹關系。
加之她如今确實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在京都, 即便住在嚴府, 在許多人看來也終不過是個外人。
是以那些世家貴女們才總是有意無意輕慢于她。
陸博恒雖貴為王府世子,但對于出身從不看重,又聽嚴許說起與沈莓的第一次遇見是耀王妃當初親自帶到嚴府來的,于是便也就幫了這個忙。
畢竟耀王妃在京都時與太子妃交好, 想來太子妃還是不會怪罪的。
在嚴許的催促中, 陸博恒去了東宮。
目送他騎馬離開後, 嚴許便也上了馬,直奔臨山書院而去。
他親自又去假山群沈莓跌下那處附近查看了一番, 于秋實找到絲線的地方還發現了一個淺淺的腳印。
嚴許蹲下身, 眸光沉沉地看着地上那道極淺的腳印, 從袖裏拿出了一個小瓷瓶, 将裏頭液體輕輕倒在了那個腳印上,等了一會,而後才離開。
今日他來書院還要替沈莓問問大測的事。
想必父親這時候已經過來了。
女子院雖出了這種事,但男子院還是在正常授課的。
嚴許一路往院長的書房去,敲響房門推開後, 果然看見他爹和書院另外幾位先生也在。
他拱手行禮進屋,道了自己此番來意。
負責帶女子院上舍的鐘先生聞言,目光中流露出幾分贊賞:“阿莓此般還惦記着大測, 屬實難得。”
負責招生的王先生也點點頭:“她若是還想考,我覺得并無不可, 派一位先生去嚴府監督着便是,除了地點,一切當需與書院無二,李院長和嚴副院長覺得意下如何?”
嚴先生因着與沈莓的關系,在關于她的事情上反倒向來是少說話的。
這時聽了王先生的話,也只道:“便看李院長的決定吧。”
李院長在一衆先生裏最年長,看起來是個慈眉善目,精神頭還不錯的老人。
他也沒怎麽猶豫,索性就拍了板。
是以沈莓可以在嚴府單獨參加大測的事情便就這樣定下了。
派去監督的先生是男子院的兩位,從前沒見過沈莓,也不了解其人,最大程度确保公正性。
沈莓得知嚴許帶回來的這個消息時是這天半下午了。
她已經在軟枕上靠了一天,偏偏腳傷着,無論如何都動不了,正有些躺難受了。
聽見嚴許與她說的,當即便高興起來,好像一下就覺得身上什麽難受都好了。
“既然如此,這兩日我在府中也要勤看書。”
沈莓認真道,馬上便讓春華将她的書都拿到了床邊的小幾上。
這是今日陶真兒剛讓人搬來放這兒的。
怕她只能在床上躺着,許多東西想拿都不方便。
陶真兒此番過來還特意交代了一聲:“阿莓如今腳傷了,不可沐浴,只能讓春華給你擦澡,但抹身的香膏還是莫要忘了。”
沈莓點點頭,想起之前慕百年說自己好似白了一些,便又悄悄伸出沒傷着的右手想與陶真兒比一比。
陶真兒瞧見她的小動作,溫婉一笑,什麽也沒說,直接将手袖子拉了拉,與小姑娘比了一番,而後道:“看,阿莓與我已經差不了多少了呢。”
沈莓這時才發現,竟然真是如此!
阿年當真不是诓她,她只泡了月餘的牛羊乳,便已然是白了好些了。佚
昨夜因着腳傷了而委屈哭的小姑娘,這會又高興起來,加之嚴許還帶回來了好消息,她便更開心了。
好似連腳踝的痛都感覺緩了兩分。
而嚴許瞧着小姑娘喜形于色的模樣,又笑着從懷裏拿了一個廣口小瓷瓶出來。
沈莓驀然看見,倏地愣了一下。
她像是想到什麽,眼睛漸漸睜大了,心裏冒出些希望,卻又不敢問,怕那點希望最後落了空。
嚴許在床邊坐下,清潤墨黑的眸子裏都是她小心翼翼,想問又不敢問的神色。
他輕輕拉過小姑娘的右手,将小瓷瓶放在了她的掌心,微微一笑:“哥哥說有法子,便不騙阿莓,這是冰肌膏,日後阿莓用上,腳定不會留下什麽痕跡了。”
那日王大夫後來說雖不一定能完全如初,但若能用上冰肌膏,至少也是不細看便看不出的程度了。
沈莓被這接二連三驚喜砸的有些懵了,眨巴着眼睛,直到掌心裏傳來瓷瓶微涼的觸感,才堪堪回過神來。
“冰、冰肌膏?這真是冰肌膏麽哥哥?”她猝不及防問道,“可我聽說冰肌膏十分珍貴,哥哥是如何尋到的?”
若是因為她而讓嚴許欠了什麽情,她心裏便會十分過意不去的。
嚴許也沒瞞着她,如實将近日去平南王府的事說了。
“陸世子早年得過這賞賜,他一個大男人左右也用不上,我便讓他給我了,阿莓不用擔心,他也沒白給,拿了我一本孤本去。”
“可是他都已經送給太子妃了……”
沈莓還是心裏忐忑。
嚴許笑了笑,目光柔和看向小姑娘:“阿莓莫不是忘了自己還有個王妃姐姐,耀王妃先前在京都時便與太子妃關系交好,今日也是太子妃願意把這冰肌膏予你用的。”
沈莓聞言,想起自己早前在沈府裏交集不多,如今卻已然成了耀王妃的三姐姐,心裏忍不住喃喃,她當真得了許多三姐姐的福蔭呢。
今日一連得了這麽些叫人高興的好消息,沈莓便是連晚間入睡都安穩了許多。
嚴許依然在入夜後來瓊枝院看了一眼,見小姑娘睡的熟,已不似昨日了。
他松了口氣,離開前又囑咐了春華一句:“小心伺候着些。”
春華自是應了,即便公子和夫人不叮囑,這兩日她都盡心盡力的。
嚴許回了自己院裏,書房門口有個穿着黑衣的高瘦青年已經在等着了。
見他回來,夏知恭敬地行了禮:“見過公子。”
“嗯,進來吧。”
嚴許從瓊枝院出來,一直和煦的神色轉眼便沉了下來。
他在桌前坐下,修長的手輕輕搭上桌沿,嗓音裏不辯喜怒:“查的如何了。”
夏知躬身道:“錦繡坊的繡娘辨出了那絲線,是千花緞,極好的料子,如今在京都裏只有三家繡坊布行有這料子賣。”
嚴許食指摩挲過桌沿,冷白的手在燭燈下骨節分明。
“直接去查給給柳府做衣裳的那家,想辦法看到他們的賬目,将關于柳府的都記下來。”
“是,小人知道了。”
夏知應聲退下。
秋實看了眼他離開的背影,走進書房送了杯茶,終于忍不住問:“公子,既然已經猜到多半柳小姐所為,公子打算如何?”
柳家雖不是什麽世襲爵府,但在京都也算勢大。
嚴許端起茶杯,杯蓋輕輕拂開一些沒濾過的浮葉,濃黑的長睫壓住眉眼,清隽的輪廓也隐在了若有似無的溫熱霧氣後。
看不清神色。
片刻,他輕抿了一口熱茶,聲音極淡,卻染上幾分冷意:“人,有時候越看重什麽,便越會失去什麽。”
秋實沒太明白公子這話是何意,但也知這不是他該多問的。
于是便也沒再說話。
只是心裏總是忍不住嘀咕幾句。
阿莓小姐這學堂上的,還上出個危險來了,柳家這位千金也太毒辣了些,什麽仇什麽怨啊便要這般對他們阿莓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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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沈莓哪怕每天都在床上坐着,卻一點不懈怠,日日溫書。
嚴許每日會來看她兩回,嚴夫人說這到底是她的閨房,他作為男子還是不好總往這兒來。
沈莓便會細心把溫書時遇到的不解一一寫好,待他來了便等着他解惑。
她坐在床上,腳踝傷着不能動,要寫字只能別扭的側過身子,有些費勁。
嚴許瞧着都替小姑娘辛苦,便找了個工匠坐了張小桌子,可供她放在床上,暫緩一二。
五日的時間一晃而過。
到了大測這日,兩位書院的先生來了嚴府,沈莓腳上傷口皮肉已經開始長合。
她覺着還是不能在先生們面前失禮,便還是換了衣,挽了發,由着嚴許從床上抱到了一張寬椅上。
她的右腳直直的伸着,再讓下人擡到了書房的桌前,将受傷的腳小心平放到了前方放着的另一張四方木椅上。
這樣兩位先生便可在她的這處小書房看着她考試了。
雖說是麻煩了些,但工匠的輪椅還未做好,她如今移動不變,只是考試總要有個考試的樣子。
嚴許一路将人護着。
待到了書房,他垂眸看着小姑娘乖巧的臉,摸了摸她的頭。
“今日哥哥要去書院,阿莓好好考,等回來了,我與阿莓買蝴蝶酥吃。”
沈莓只以為他也要去書院做考官了,懂事的點頭:“嗯,我會認真寫題的,哥哥去吧。”
嚴許瞧了小姑娘一眼,收回手時指尖輕輕拂過她的劉海,不經意觸到眉心。
他索性就着彎腰的姿勢,修長的食指在小姑娘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
低笑了一下:“這是哥哥給阿莓的祝福。”
而小姑娘此番受的委屈,他也要終替她讨回來的。
嚴許收回手,轉身離開小書房。
踏出房門那一刻他剛剛面對沈莓時溫潤的笑便驟然斂了,負手往院外走,眸光似藏了冷寒。
“與慕小姐交待了麽?”
秋實低聲道:“公子放心,昨夜便派人給慕小姐遞過消息了,慕小姐今日早早便到了書院,已經照着公子說的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