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沖上前去,看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許栩,那紅色的血液讓人心驚膽戰。季白不禁膝蓋一軟,跪在許栩身邊,稍微定下神來以後趕緊用雙手捂住許栩頸部的傷口,但是依然血流如注,那是頸部大動脈。
一個身影在不遠處閃過,季白本能反應地擡頭喊了一聲,“什麽人!”
“我、我只想出來抽根煙……”明誠從口袋裏抽出一個煙盒。
季白這才看清楚,是咖啡館裏的服務生,臉孔很熟悉,之前肯定見過,但這個時候想不起名字。
“報警!叫救護車!”
季白近乎失控地吶喊,感覺那已不是自己的聲音了。其實他知道,已經來不及了,捂着傷口的雙手微微發抖,但舍不得放手。
——————
唐昕匆匆趕到的時候,只見季白獨自坐在醫院的太平間外,微微低着頭在沉思的樣子,眼神卻是茫然又空洞。
“三哥……”
季白沒有擡頭、沒有反應,仿佛沒有發現站在面前的唐昕。
唐昕默默在季白身邊坐下。她在公司忙得天昏地暗的時候,突然接到唐川的電話,說季白的未婚妻出事了,問唐昕能不能夠去看看季白,因為唐川和熏然都參與着偵查的工作。唐昕假裝頭痛不舒服,硬是跟上司請了半天假,然後匆匆趕往醫院。
唐昕望着季白,他越是沉默唐昕就越擔心。記憶中季白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情緒,唐昕好像沒見過他捧腹哈哈大笑的時候,更沒有見過他失控發飙的時候,無論是生氣還是難過,他大多數時候都只是用沉默來抗議。每當這個時候唐昕都會很怕他,覺得突然間離他好遠,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可是此刻唐昕卻能深深地感受到季白的哀傷,她很想抱抱他,哪怕是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可是到最後唐昕什麽都沒做,只敢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
不懂過了多久,熏然終于來了。
“哥。”
季白聽見熏然的聲音,立刻擡起了頭,緩緩地站起身,望着熏然等着他接着說下去。
“已經排除了劫殺的可能性,現場找到了一把刀,還有一些可疑的物證,都交給了唐大哥,他正在做檢驗。”
季白轉身準備走,熏然一把拉住他。
“你要去哪裏?”
“回警局。”
“上頭要你負責另外的案子,一宗自殺案,懷疑跟販毒有關,資料遲些才會送過來。”
季白冷哼一聲,“這是不讓我參與了?”
“你跟許栩的關系,還是回避一下比較好。”
季白不再出聲,大步走出去。熏然一臉無奈地望了望季白的背影,只能拜托唐昕幫忙照顧一下季白,因為這兩天熏然恐怕都要在警局裏度過不能回家。
唐昕緊緊跟随在季白身後,一路走出醫院準備去拿車。季白卻突然放慢了腳步,手按壓着太陽穴、皺着眉頭,他只覺得頭昏腦脹地隐隐作痛。勉強走到車子旁,季白終于忍不住一手撐着車門,另一只手仍緊緊按着頭,疼痛感似乎越來越激烈,季白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怎麽了?我來開車吧。”唐昕急忙扶着季白上車。
季白沒有拒絕,坐到副司機的位子上,閉上眼歇息。唐昕等了一會,見季白似乎沒什麽大礙了,稍稍松了一口氣,趕緊開車回季白的家。
——————
明誠在沖泡着一杯咖啡,動作純熟,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明誠轉過身喚了一聲小關,把咖啡遞給他,3號桌。小關剛上班三個月,但聽話勤奮,明誠對這小子頗有好感,打算訓練他成為咖啡師。
明誠站在吧臺後,望着店門口,似乎在等人。不久後,林飛凡走進來,徑直走到吧臺前,明誠敏銳地察覺到林飛凡輕輕用左手扶着右手臂,外套上有不尋常的污漬。林飛凡向明誠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向員工休息室。
明誠尾随着走進休息室,随手鎖上門。林飛凡吃力地脫下外套,右手臂上随便包紮着,像是刀傷,不過看上去已經止血了。
“談不成?”明誠邊問邊找出藥箱。
“老早就知道不會談得成的,何大同那家夥怎麽肯輕易放手?”
明誠替林飛凡拆掉手臂上的紗布,重新清理和包紮。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大,何大同很多的顧客都被搶走了,他當然不會甘心。
“結果怎麽樣?”
“打了一架,直接鬧翻。現在我們是擺在臺面上的死對頭,他不會再給面子了,你這裏也要小心點。”
“知道了。”
林飛凡重新穿好外套,讓自己盡量看上去自然些
“聽說今天早上這裏出事了?”
“老板娘殺了一個警察,女警。”
“警察?在這裏?!”
“在後巷,不過我們這裏嫌疑最大,警察已經來搜查過了。”
“幹嘛弑警這麽嚴重?”
“我們當時并不知道她是警察,老板娘在廚房驗貨的時候她突然經過,老板娘懷疑她看到了我們的貨,叫我拖去後巷解決了。”
“沒留下手尾吧?”
“放心,剛才警察來到也沒有發現什麽。”
“總之最近很不太平,你好自為之。”林飛凡走去開門,“走了。”
“去哪裏?”
“去接千金小姐啊。”
“今天回來?你現在這樣不方便,我去吧。”
老板方鴻的女兒方文文,聽說在加拿大念書,今年畢業了要回國。聽說老板的妻子在方文文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聽說她跟方鴻的關系不是很好。聽說她不清楚老板真正的生意,所以林飛凡一再叮囑明誠注意些別亂說話。
明誠拿着一張照片站在機場的出口等着。照片裏的是方文文跟黎雅曼的合照。黎雅曼是老板的情婦,也是他們口中的老板娘。聽說方文文跟黎雅曼的感情很好,這次回來她也是去跟黎雅曼一起住,而不是回她父親的家。這關系還真夠亂的,明誠忍不住在心中調侃了一下。
沒多久,就看到方文文推着行李走出來。真人跟照片上的差不多,及肩的直發,牛仔褲平底鞋,感覺還是很青澀單純。明誠走上前去,遞上照片給方文文看。
“我叫阿誠,是來接你去咖啡館的,老板娘已經在那邊等着了。”
方文文禮貌地向明誠說了聲謝謝,如果不是明誠堅持她還不肯讓明誠幫忙拿行李,看來是沒有什麽大小姐的脾氣,挺容易相處的,明誠不禁對這女生又放低了些戒備心。
回到咖啡館,黎雅曼已經在吧臺喝着咖啡等着。方文文走上前即給了個大大的擁抱,明誠則只是站在一旁向黎雅曼點點頭打聲招呼。
“老板娘。”
“小關給我沖了一杯咖啡,還不錯,”黎雅曼指指面前的咖啡,“不過還是你的比較好喝。”
“小關很用心,很快就可以取代我了。方小姐,你要喝什麽?”
“随便,我都可以。”
黎雅曼帶着方文文走到另一張桌子吃晚餐。明誠走到吧臺後着手沖咖啡。明誠悄悄瞄了黎雅曼一眼,見她跟方文文有說有笑,不知道應該欽佩這個女人還是該感到心寒。今早剛殺了一個人,現在卻能若無其事般地談笑風生。
明誠沖泡了一杯摩卡,送去給方文文。方文文看見咖啡上的拉花,不禁驚嘆,“好漂亮的拉花。”
“你要是喜歡随時可以吩咐我。”
“那倒不用,我喝太多咖啡晚上就不能睡覺了。”
“搭了這麽久的飛機,一定累壞了,待會讓阿誠先送你回去。”
“你呢,不跟我一起回去嗎?”
“店裏還有些事要處理。”
明誠在送方文文回家的路上,無意中察覺文文咳嗽了幾聲。
“你還好吧?”
“沒什麽,可能是剛回來水土不服吧。”
“最近這裏的空氣的确比較糟糕,我去買支水給你。”
“不用了……”
文文話還沒說完,明誠已經把車子停在一家便利店外,然後下了車。
其實明誠還注意到一點,從咖啡館出來後就有一輛車子跟着他們。他想停下來看看他的猜測是否正确。如果是有心跟蹤的,總不能最後帶着他們去到文文的住處。
果然趁明誠在店裏買水的時候,一個陌生男人走到車子旁,突然拉開車門要拖文文下車。文文吓得在車裏尖叫掙紮。明誠及時跑回來用力把車門一推,夾住那人的手,那人痛得大叫,明誠跟着一腳踢開了他。
眼看有更多的人沖上來,明誠來不及上車,只好拉文文下車逃。一根棍子揮過來,顯然是打算把文文擊暈,明誠挺身護着文文,背後着着實實地被打了一棍,頓時眼冒金星一個踉跄,文文趕緊扶着明誠。明誠強撐着站起身,再擊退了兩三個要沖上來的人,眼見寡不敵衆,便拉着文文逃跑。
明誠拉着文文逃進後巷。追着來的那群人卻突然止步,然後慢慢散開。原來他們已經引起巡警的注意。
明誠和文文蹲在後巷等了一會兒,直到确定那班人已經走遠了。
“你在這裏等着,他們應該暫時找不到這裏。我去開車過來接你,萬一他們倒回來我會引開他們,你自己想辦法回去咖啡館,或者打電話給老板娘。”
明誠要起身,卻被文文拉着,“還是算了吧,你不是說這兒離家很近了?不如我們走回去吧。”
“你的行李包包都還在車上呢,我看那個行李箱都值幾萬塊錢吧?”
“不過,裏面有幾件衣服我很喜歡的。”
見文文一臉猶豫又不舍的樣子,明誠只覺得好笑,“要不就一起回去吧。”
文文想了想,決定跟明誠一起走,還情不自禁地牽着明誠的手臂,看來是真的很害怕。明誠一站直身子,忍不住深吸一口氣,背後火辣辣的傷口,現在才感到疼痛。
“怎麽了?是不是受傷了?”
明誠見文文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覺得很想笑。
“沒事,別緊張。”
“不如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沒這麽嚴重,走吧。”
兩人順利回到車上。雖然車身有些損壞,但幸好并不嚴重,也不影響駕駛。車上的行李也完整無缺的留在原處。看來那班人的目的很明顯只是為了抓文文。
“他們為什麽要抓我?”
明誠聳聳肩,他猜到答案,但不能夠告訴她。
“是不是因為我爸?”
明誠倒是有點出乎意料,一時之間他也不懂該怎樣回答,因為他不知道文文究竟知道多少。
“雖然我爸一直不肯跟我坦白,但我知道,這麽多年來他的生意有一部分是見不得光的。”文文望着在駕駛中的明誠,“你應該比我清楚,是不是?”
明誠沒有回答。
“這就是為什麽我寧願去曼姨家,也不要跟他一起住,我真的不想跟他那些事沾上任何關系。”
“可是你始終是他的女兒,這個關系是改變不了的,剛才差點被抓就證明了這點。”還有,其實老板已經是半退休狀态,黎雅曼掌控了大部分的生意,這個難道方文文不知道?
“所以,他們真的是因為我爸而要抓我?為什麽?”
“我還不知道。”
明誠說的是實話。他懷疑是那個何大同幹的好事,想利用方文文來威脅老板,但這只是他自己的猜測,還沒确定之前他不想說太多。
車子停在公寓外,明誠打開後車廂提出行李箱。文文瞧見明誠咬着下唇有點吃力的樣子,應該是又扯到傷口,急忙從明誠手中接過行李箱。
“我自己拿好了。”
明誠沒好氣地看了文文一眼,“你這樣子會顯得我很沒用。”
“我不是這個意思!”
明誠拿過行李箱,鎖好車後,徑直走進公寓。文文只好追上去,跟在明誠身後。文文打量着公寓的四周環境,覺得很不錯。
“曼姨什麽時候搬來這裏的?”
“有一年了,這裏叫樂苑,隔壁那棟樓叫恺苑,都是屬于鴻氏集團的。”
方鴻就是鴻氏集團的董事長。所以文文始終還是避不開所有跟她父親有關的一切。明誠假裝看不到文文那一臉的失落和無奈。這是人家的家事,他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