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夏夜再逢
渝國的天大多都是這樣,晴空急轉而下,這雨說來就來,又是一陣淅淅瀝瀝的聲音。亭中衆人在丫鬟的撐傘下紛紛向閣中走去,今日這詩會總算是沒趕上個好時日,不過大家都習以為常,渝國本就多雨。
這雨一下,楚蕭就更是懶洋洋倦怠的,意識就有些懶散。這詩會最後一項,男女皆處一席,共攀詩意,大概還要等那麽一會,看這詩會估計也得戌時才能結束,可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歸家入睡啊。
大家都聚在“蘭閣”內,右側最上方赫然坐着太子季陵瀾白,二皇子,三皇子而後是季陵祯、宣武侯嫡長子程溪、嫡次子程岐……還有,楚蕭一眼掃過去,發現着绛紫袍的那位公子,嗯?在楚蕭打量的那一瞬間,他将好與之對視,而後一笑,楚蕭趕忙将視線錯開。
因着程斯意坐在楚蕭右邊,仿佛看出了什麽端倪,在桌子下扯了扯楚蕭的衣擺,輕聲問道:“楚蕭,你與零國永安侯的小兒子顧煥很熟?聽說,他這次和他哥哥來我們古洛都城游玩,恰逢詩會,皇後娘娘也是賞了請帖的。”
楚蕭搖了搖頭,道“我與他不熟。”心裏想:他叫做顧煥?來游玩也這麽大張旗鼓?還是受到皇後娘娘的賞識,怎麽說渝國與零國和平日久,走動走動也是正常,這難道兩國在想着和親的路數,想着想着不禁又看向左邊上側的季陵瀾心,她?
“我才不信呢,你們不熟他适才朝着你笑?”程斯意好像就揪住了楚蕭,一個勁地問下去。楚蕭明明記得自己與她交情不深,哪有這麽熟絡,或許程斯意就是這個性子吧。
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喜上的是?楚蕭又是向右後方一掃,看見了崔尚書最小的兒子,崔暧。這家夥絕對不是什麽良配,看着就一臉的風流樣子,不過是皮囊好些,程斯意就這麽栽進去了?
程斯意見楚蕭良久都不答她,又扯了扯她的衣擺,“楚蕭,你怎麽不理我。”
“啊?沒有,剛剛有點困意,走了神。你說他和他哥哥同行來古洛游玩,那他哥哥呢?怎不見在席上。”渝國和零國的服飾花紋還是有些差別,席上絕沒有第二個零國人,楚蕭這點倒是可以肯定。
“哦,他哥哥好像身子不适,早先已向太子殿下請別,回了驿館,留了弟弟在此。傳聞果然不假,顧家大郎顧澄體弱多病,二郎顧煥體健潇灑。”
楚蕭聽到此不禁撇了撇嘴,這零國的八卦趣聞傳到渝國早不知還有幾分的可信度了。不過楚蕭自小就不喜歡關注這些個事,不知道也實屬正常。
“哦,是嘛。”楚蕭漫不經心答道。“這詩會最後一項,什麽時候才開始。”
“蘭閣”中只有楚蕭和程斯意在小聲嘀咕,其他人大多都在靜坐聽雨,好有閑情雅致的樣子。好在桌面上有精致的小點心,供楚蕭打發時間,這樣的詩會,楚蕭以後怕是不想再參加了,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季陵瀾白舉杯和季陵澤對飲,眼神交互中,有着探究,此時,公主季陵瀾心宣布結會正式開始,以這突如其來的“雨”為題。
然後就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程斯珊甚是得意,她故作柔弱姿态,吟詩誦詞引得在場不少世家公子對她漸生憐愛之意。其中猶以崔暧的目光黏的最緊,楚蕭不禁捏了捏精致的豆糕,我呸,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瞥了一眼程斯意,這人卻在旁有些困意迷糊了,絲毫不知。
楚蕭心想:到底該不該告知程斯意這事呢?可不要惹火燒身。
“姑娘好文采,詩美人亦美。”程斯珊得意之時,更有誇贊迎合。楚蕭倒想看看是哪個瞎了眼的纨绔,這麽一擡頭才發現聲音來自顧煥。
他?哦,原來他喜歡這樣的。然後朝着他的方向翻了個白眼。
顧煥瞥了一眼楚蕭,剛好看見她向他翻白眼的樣子,內心突然愉悅,“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顧煥起身向程斯珊的方向掬手示意。
程斯珊此刻得意非常,內心恐怕是要一飛沖天,表面裏卻要裝作羞澀含羞的模樣,還沉默了幾分正欲開口。
“她名程斯珊,家中行三,是我姨娘生的,顧公子你聽清了嗎?”不知道程斯意什麽時候醒了,托着腮,輕輕說道。
程斯珊臉色頓時差到極點,隐忍不言,在這麽多世家公子小姐中赤裸**清她庶女妾生的身份,程斯意是要她顏面丢盡,前程盡毀啊。立馬裝作一般柔弱模樣,欲哭道:“對,如姐姐所說,我是個身份低微的庶女。”
“哦?庶女?那可見程三姑娘你才華過人,方能讓公主殿下破格準你參與此會。”顧煥不輕不重、不偏不倚的聲音砸在程斯珊的心裏。
是的,公主殿下根本沒有邀請她參與詩會,渝國禮俗注重嫡庶尊卑,詩會多邀請世家嫡子參與,後來漸漸有着嫡子帶家中庶子參與,私下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曾搬到明面上撕開給衆人看,現在顧煥将其擡到衆人面前,分明是不想讓程斯珊好過。
顧煥這個人,說話可真是毒辣非常,滴水不漏。楚蕭又是悄悄瞥了一眼這位绛紫袍子的顧二公子,還真是有趣的緊。
程斯珊尴尬地笑笑,灰溜溜地坐了下來,巴不得能縮多小就縮多小,最好席上衆人都發現不了。
“一個庶女難道還能翻了天了?”程斯意自言自語道,又伏在楚蕭右耳邊耳語道:“我剛剛當真以為顧煥瞧上了我家那個賤骨頭呢。”
楚蕭點了點頭,想想還是開口了:“也許很多時候我們眼前之人未必是最适合我們的那個良人,誓言總是輕易說出口,但……”
“但他們總是難以履行,你說的甚是有理,怎麽,你還敢說你與顧二公子不熟?剛剛那一幕刺激到你了,你的眼前人就變得不是你的良人了?”說完程斯意還無聲地笑了。
楚蕭在心裏嘆了氣,也洩了氣,決意不再對程斯意旁敲側擊了。詩會在那個小意外後又如常進行了。這也是愈發無趣了,楚蕭也無聊極了,又是偷偷溜了出去。
外面已是一片漆黑,雨勢漸小,偶有涼風,空氣清新舒适,比待在“蘭閣”裏實在是舒服太多,楚蕭撐着小傘,囑托風雅、風歌在閣中守候,遇人來尋好尋理由搪塞過去。
楚蕭想這“倚蘭聽雨亭”在這潇潇雨中該是個不二的好去處,在亭中靜靜的打了個盹,發現支着睡覺實在是不夠舒服,見湖面右側有一烏篷小船,便又帶着睡意,輕輕點點上了船,這時候,會武總是有用的。到了船,斜卧在船上,水波蕩漾間,小船起伏,真是好眠。
約是二刻時候,湖岸邊有腳步聲,楚蕭半夢半醒中也是覺察有人到來,真是,擾人好夢!
“嗒”就這麽輕點至船頭,楚蕭驚醒,猛然間驚起,質問:“誰?”
“有人?”來人反問。
楚蕭見聲音是個男聲,更加警覺。“廢話!”然後起身,這船本就小,容納不了幾個人,二人站在船頭,便有些搖晃。楚蕭借着那閣樓的燈火想看清來者的臉,不想來人向前靠近一步。楚蕭下意識一個揮拳過去,一陣風過,船更加不穩,搖晃地更加厲害。
楚蕭不想搖晃擁擠間,竟恍然要摔向湖裏,好在一只手扶住了她,借着微弱燈火,兩人雙眼在黑夜中猛然對視,鼻翼間呼出氣息是如此的相近,楚蕭一時突然惱怒,“放開!”
顧煥聞言放開了手,剛想道歉失禮,卻不想楚蕭在他松手之際一腳踹了過去,将原本立在船頭就不穩的他,穩穩當當踹進了湖裏,一時還不忘挖苦道:“登徒子!”
顧煥這麽一鬧,楚蕭心情極差,憤然向院外馬車走去,身上衣裳也是淋了些雨,濕漉漉的,此時她只想回府好好安心睡一覺,不想再關心提前離席失禮的問題。
“阿蕭,你怎麽了?”
楚蕭見半路又來了個人,正視一看,是季陵祯,這詩會一天,他們都沒有說過幾句話,想起父親母親想将她許給他的事,她一時又是不知該說些什麽,愣愣說道:“我沒事。”
季陵祯見她不肯多言,叫小厮将披風拿下,披在楚蕭身上,溫言道:“雨雖小,卻也要小心風寒之症,這詩會叫我有些困乏了,坐我馬車我送你回府吧。我曉得你犯困的狠,見你詩會總是沒精打采之狀。”
楚蕭想也正好,澄王府與将軍府相近,也就應允了。
渾身濕透的顧煥坐在岸邊,若有所思,左手裏握着的是楚蕭的璇瀾玉佩,那是她踹他那一刻,他下意識拽着的,聽說這玉佩在渝國對及笄後的女子極為重要,那是給她心中的意中人的。想到這,顧煥內心很是愉悅,不知怎的也絲毫不在意她不分青紅皂白将他踹入湖中。将軍府獨女,楚蕭?嗯,有個性。
馬車裏,楚蕭又是昏昏欲睡,而她旁邊的季陵祯卻滿面笑意注視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