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不群吃了霍勉這一腳，半個時辰左右方能清醒。
趁着這點功夫，霍勉把林平之放下地，問他的打算，“已然撕破臉了，你還要留在華山派？”
留在華山派，那是他無處可去啊！功法未成，只要單獨現身，準會小命嗚呼。
林平之微微低下頭，不想讓眼前的老前輩看到他猙獰的神色：他恨！
若非如此，他何須在華山派與破家仇敵之一的岳不群虛與委蛇？沒錯，岳不群不曾向他的家人親自動手，岳靈珊假扮酒家女又是貪圖什麽……豈能瞞得住現在的他？
但是……要不是顧忌岳靈珊，岳不群早就殺他滅口了！
林平之不知道，他那份愛恨交織的情緒早就“透體而出”，讓霍勉瞧了個正着。然而體會到這份心緒，霍勉哪裏猜不着林平之正在思量着誰？
林平之與岳靈珊的确兩情相悅，但二人之間“橫亘”着個滅家之恨，要是能大圓滿結局才是奇事了。
于是霍勉趁熱打鐵，“都這樣了，你還指望岳不群看在岳靈珊的面子上留你一命？還不如跟我走。”
林平之此刻心情極差，但面對他爹這張臉，終究難以惡言相向。不僅僅是不能，他也不敢……林平之低聲問道，“我不知道哪裏值得前輩看重？”
霍勉微微一笑，“不要妄自菲薄，你的根骨極好。”關鍵是你的品行我看着順眼啊，少年，“我看重的是你這個人。”
林平之一直以來精神都十分緊繃，在他看來不能說所有人但絕大多數人都想謀奪他家的祖傳劍譜，然而眼前這位，他初見便有此感覺：這位還看不上他家的至寶。
見識過這位手底下的“真章”，他就更篤信自己的直覺了。按說這種能縱橫江湖的前輩，親口說出“看重他這個人”本該喜不自勝，但稍微擡頭看向霍勉他又沒來由地悲從中來，尤其是他能感受到對方的真誠。
林平之捂住臉又哭了。
老前輩八成知道他現下的身體狀況，他越想越覺得沒法面對他爹這張臉。
《葵花寶典》本身也不是能讓人中正平和的功法，尤其在剛剛修煉的時候，精神和身體都處在一個比較紊亂的狀态，就別指望修煉者能心情平靜。
這也是《葵花寶典》最為艱難的一個關卡，一旦邁過去後面也就沒什麽難度了。
話說《葵花寶典》的附錄裏有一些丹方，能抑制身體缺陷造成的痛苦。不過《辟邪劍譜》裏卻沒有這一部分。
林平之為了避人耳目，自宮的手段很粗糙，之後也沒有得到修養，又經歷了一系列“生死時刻”，直到這個時候才情緒崩潰，霍勉覺得……這已經挺不錯了。
擱在他出生成長的那個時代，眼前這小夥子剛上大學，中二腦殘期興許都還沒過去。
霍勉對少年人，尤其是像林平之這樣本性不錯但無奈運道太差的少年人，也冷酷無情不起來。
“你願意跟我學武嗎？”
林平之猛地擡頭，“啊？”
他的警惕與防備之心已經提到極致，對于老前輩這話他實在無法停止思緒的放飛：要想學得會，跟着師傅睡？自家祖傳功法人家大約看不上，只剩我這張臉……
他把心一橫，“願意！”說着，就作勢要叩首。
霍勉把手一伸，就攔住了美少年彎腰的動作，“意思到了即可，你若真拜師只怕就亂了輩分。”
不是他矯情，有系統在上，收徒是個比較嚴謹且嚴肅的事情。這個世界霍勉想正式收徒，徒弟的功德值要超過一百。
霍勉估計就算到了後期岳不群滿手血腥，他的功德值都未必能有負一百，可想而知系統的要求究竟有多高。
不過系統從來都不“無理取鬧”：成為他的徒弟之後也能使用部分系統的功能，更有像他一樣使用系統全部功能的機會，這麽一想系統設置這麽個高門檻顯然就很合理。
連個大善人都算不上，用什麽功德系統？
林平之也看得出前輩另有顧慮，而且這位……附身在他爹身上……他也很驚奇自己從頭至尾一點都不反感，甚至心中還有點隐隐的欣喜：不管是父親是什麽樣子，能活着就好。既然這位前輩能附體重生，可見世上神魂之說果然是真的。自己的爹娘未必能像這位前輩一般……最起碼也是投胎去了。
林平之為此心中稍安，有這位前輩看重，他的複仇大計似乎就不那麽遙遙無期。所以霍勉提出跟他走的時候，林平之答應得十分果斷。
硬要說林平之有什麽不舍，也全是因為岳靈珊。虎毒不食子，岳不群只此一女，終究不會對岳靈珊如何……
林平之依舊是被扛在肩上：先是為老前輩的腳程大驚失色，後來就被呼呼灌耳的冷風吹了個頭腦清醒，他甚至都不好睜開眼，更別提開口說話。
于是只能一路琢磨心事。
卻說霍勉扛着個大活人，考慮到美少年的接受程度也沒有“腳力”全開，從華山到西安這一百多公裏，他只用了一夜就走完了。
他時間算得很好，在西安城門大開後，他跟林平之一起大大方方地入了城，然後找了間不錯的客棧，吃了點東西，倒頭就睡。
其實習武之人一兩夜不睡并不礙事，不過被扛了一晚上，從頭到腳都灌足了冷風的林平之一樣疲憊不已，別忘了前一晚他還在擔驚受怕，更哭了好幾場。
于是林平之一沾枕頭也睡着了：虧他以為自己會再輾轉難眠呢。
整個一個白天的好眠，讓林平之再出現在霍勉眼前時，整個人就精神奕奕多了。
霍勉也點了點頭：畢竟年輕。趁着林平之睡覺的功夫，他回到楊蓮亭身上，跟東方不敗交代了一通：他過兩天帶着個孩子回去，別忘了下山來接。
于是霍勉和林平之便連着兩天白天休息，晚上趕路，總之二人頂着漫天星辰來到了黑木崖山腳下。
霍勉得上去楊蓮亭的身子“叫門”，他便吩咐林平之道，“扶着點我……這身子，片刻即歸。”說着指尖往眉心一點，身子就歪在了林平之懷裏。
都不管林平之此時正心亂如麻。
這裏是黑木崖，魔教所在地！林平之對魔教一直都有耳聞，然而親臨魔教山下的确是頭一回。
他曾經是個根正苗紅的正道好青年，可惜家破人亡後被重塑過三觀，何為正何為邪他一時也說不清，但對正道已經幾無好感确定無疑，至于對魔教生出什麽親近感，那肯定也是無稽之談。
為了報仇，他是不是願意不顧一切？林平之凝視着歪在自己懷裏的這張臉……我都已經做下什麽，那麽加入魔教又算什麽？！
與此同時，楊蓮亭正在自己的屋裏打坐：他天賦一般，但不缺勤奮。偏偏似曾相似的頭痛襲來，他就知道那個人又來了！
可惜他沒法兒反抗。
霍勉用楊蓮亭的身子走出院門外，一路上遇見他的教主心腹都是先怔愣一下，随後便彎下身去，“見過老教主。”霍勉和楊蓮亭氣質迥異，差距大到稍微細心看一看就能順利分辨。
看來他的身份，東方不敗已經自行補全，他就不用再費事引導：編故事總是要費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來到東方不敗的宅院，霍勉敲了敲門，大門便應聲而開，片刻後東方不敗已然飛奔而出。
“您回來了？”
霍勉打量了一番，才道，“吃了藥是不是進境更快？”
東方不敗也是心服口服，“這等神功自是要心平氣和方能練得。”話鋒一轉，又問，“老教主，這次出門選中了何等……青年才俊？”
他都不大掩飾那股子酸意。
霍勉笑道：“是個好苗子，卻不如你。”也就是他帶着林平之走得太快，不然稍微慢上那麽一點，就足夠信鴿和探子把消息傳到東方不敗的耳朵裏。
譬如他現在就知道任大小姐正帶着她的小情郎，在向問天的引路下前往江南援救任我行……不過知道就知道了，他現在實在是懶得搭理那群人。
有《乾坤大挪移》這種至寶在手，任我行縱然重回黑木崖奪取教主之位，也算不得什麽。
真心話，《乾坤大挪移》他只是入了個門，便感覺遠勝《葵花寶典》練到鼎盛時的自己。所以他無比感激送他功法的老教主，東方不敗便道，“有您教着，差不了。”
霍勉見東方不敗一臉喜氣，“把人帶上來，我有話跟你們兩個說。”話音未落，他就把這身子還給了楊蓮亭本人。
比起楊蓮亭，他還是更喜歡自己花費功德換來的身子。林震南可是林平之的爹，容貌不比楊蓮亭來得差。別看在各類電視劇裏林震南這炮灰都是一副中年大叔相，實際上他喪命時不過三十五，而且經由系統修補，比楊蓮亭的身體更好用——好吧，這才是關鍵。
所以楊蓮亭恢複神智時只覺得後腦鈍痛，周圍人……一個不見。
卻說山下林平之壓根沒等多久，先是老前輩從他懷中醒來，旋即就是魔教山門大開，從山路上閃過一道赤紅身影，數息後這人就已經站到自己跟前。
不用介紹他都知道來人必是魔教教主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打量過林平之，得了霍勉的眼色才伸手按在林平之背後，片刻後嘴角一挑，“竟也練了……”
林平之直接放棄了反抗，從他見識到紅衣教主那身輕功之後。修煉《辟邪劍譜》足夠他增長見識，反正他瞧得出東方教主那身輕功與他似乎同出一門，只是境界上相去極遠。
霍勉擺了擺手，“一只羊也是敢，兩只羊也是放。不過你們兩個學的不一樣，我各有功法招式傳授。”
有霍勉親口承認，東方不敗與林平之自是心生喜悅——東方不敗拿了《乾坤大挪移》自認以長輩之禮對待老教主乃是應當應分，更別提他還跟老教主學了點煉丹的本事，然而林平之可還沒親手得着過什麽好處。
至于霍勉從岳不群手下救下林平之……其實算不得什麽恩情，畢竟沒有他，林平之照樣能在岳不群手裏讨得性命。
畢竟身負功德系統，賺沒賺功德，他心裏再有數沒有。目前為止，他唯一的一筆收入就是來自東方不敗：沉迷《乾坤大挪移》的東方不敗不會再苛待教衆，也不會繼續縱容楊蓮亭随意糟蹋先輩們的心血……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因為避免無辜傷亡而獲得功德。
卻說霍勉在此之前一直與東方不敗同住在一個大院之中——占地面積不比王府小的大院，如今多了個林平之自是不在話下。
霍勉洗去一身塵土，又換了幹淨衣裳，林平之此刻也收拾妥當，與東方不敗一起等在廳堂之中。
霍勉也不賣關子，直白道，“如今的江湖……成何體統，居然為了一本《辟邪劍譜》做起了殺人滅家的勾當！”
林平之面色一變。
東方不敗的臉色也不好看：曾經他也把《葵花寶典》當寶貝，貼身收藏，須臾不離。
霍勉繼續道：“凋零成了這個樣子，我是看不下去。”
就在東方不敗覺得老教主要說帶着教衆一統江湖的時候，就聽霍勉堅定道，“他解散了明教，那些典籍不能一口氣全燒了，只怕還在宮裏存着。你們兩個學些本事，就跟我走一趟，拿回咱們的東西。”
東方不敗聞言，起身應下，“是。”
林平之登上黑木崖沒多久，卻也足夠聽見周圍人尤其是東方教主怎麽稱呼老前輩的：老教主……究竟是多久以前的教主？
在他看來，最好是前朝時的明教教主，能教給他更多高深的功法。如今一聽霍勉所言，幸福來得太突然，他就又懵逼上了。
這道理明擺着：誰不知道宮中收藏着無上密典？！問題是整個江湖再怎麽眼熱也沒本事去搶。
望着眼前一臉平和的老前輩，林平之不覺得眼前這位老教主是在說大話……
不過第一課嘛，林平之與東方不敗一樣，先從煉丹學起。
林平之的煉丹絕對是從零學起，霍勉這幾日便把心思多放在他身上，一來二去東方不敗似乎覺得稍受冷落，閑來無事時便跟楊蓮亭抱怨了幾句。
霍勉好歹做過那麽多任務，對于他人的情緒變化足夠敏感。他刻意又多瞧了幾天，發覺東方不敗雖然心生不滿卻終究沒對林平之做點什麽。
這個心性真算是合格了。須知在霍勉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東方不敗行事還比較随心所欲。
不過東方不敗按兵不動，不代表霍勉也要揣着明白裝糊塗：他的任務想完成還是得靠東方不敗，林平之撐死就是個輔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