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IV
“小築,小築,小築……”
白露緊緊抱着雲築不松手,一聲替一聲地喚她的名。雲築聽見她聲音裏的顫抖,想要回抱,想起方才瞥見的畫面,手臂彎起卻又停滞在了半空中。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狂跳,兩人的身體間只隔着薄薄的一片校服,雲築有點怕,她唯恐白露會聽到自己跳的狂亂不成章法的心跳,唯恐白露察覺到什麽異樣。
“你怎麽了?”雲築輕聲問了一句,想了想只是一只手扶在白露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輕輕撫了撫她被水打濕的長發,“發生什麽事了嗎?”
白露輕輕搖了搖頭,頓了頓,又微微從喉間哼出一個表達肯定的單音節。
雲築扶着她肩膀試圖把兩個人隔開一點距離,白露卻有點慌亂的擡手在雲築臉上胡亂摩挲着,語氣裏滿是不安,“你別丢下我!”
“我沒有啊,”雲築無奈,任由她留着精致指甲的手指劃過自己的鼻梁和臉頰,“我想給你找條毯子。”
“總之你不許走。”白露叫了一聲,而後發覺自己有點失态,又把頭埋進了雲築頸窩裏,“對不起,小築,我喝了點酒……但其實我根本不會喝酒。”
雲築沒回答,她其實早就在白露撲過來的那一瞬就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氣,她安撫性的用手指在白露肩上輕輕蹭了兩下,“你有想說的嗎,不想說的話你裹上毯子去房間裏好不好?”雲築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陪着你。”
“如果我不是秋薇的女兒,你會跟我做朋友嗎?”
白露這話其實說的莫名其妙,她自己思路清晰,遇見阮雲築後時常胡思亂想,想着要是自己從未被遺棄,或許自己也能跟其他女孩一樣,去學堂,作為同窗的身份結識阮雲築。但這颠三倒四的話說出來,聽的人不明就裏,理解的就又是另一回事。
“……白露。”雲築從沒叫過白露大名,這下連白露也清醒了些,從她懷裏掙紮出來,亮晶晶的眸子認真盯着雲築。阮雲築思考了一下後開口道,“這話可能不好聽,但我想說,你母親她,或許是很厲害,但是在我認識你之前,我都不怎麽在意她到底有多厲害的名號。”雲築很少一下說這麽多,只為了解釋自己的一個心情,她思考了一下補充說,“或者說,我現在也不怎麽在意她。”
白露盯着她好半天沒說話,而後突然就笑了,眼睛笑的彎彎的,像新月,明晃晃的在雲築眼前。
也許真的像她自己說的那樣,白露真的不勝酒力,也行是借酒勁發瘋。白露很想問阮雲築好多好多奇怪的問題,她想問是不是特別缺錢才來自己這的,這會兒把這問題在心裏盤算一遍,又覺得自己沒勁了。
不缺錢誰出來做伺候人的營生呢,尤其是16,7歲的年紀,覺得自己腳踏大地頭頂蒼穹。說到底她阮雲築跟自己差不多,不過是為了活着,為了活的好點。
“我有話想跟你說。”白露眨眨眼,悄悄拉了阮雲築的手,兩個女孩軟軟的手指互相糾纏着,像那些混在一處的縫衣線。
雲築也沒掙開,她面上故作鎮定地被白露勾着手指,心髒卻擂鼓似的,但還是調整了語氣對白露笑了一下,“先拿毛毯好不好?”
白露眯着眼點點頭,她方才突然心情好起來,又因着雲築的話和态度,她突然覺得沒必要繼續跟自己糾纏下去,她覺得可以試着放開跳到雲築面前試試看。
如果是阮雲築的話,她很樂意冒險一次。
房間裏依然是漆黑一片,雲築身上帶着從白露那沾染的潮氣。她們窩在白露的床頭,原本雲築打算帶她現在外面沙發坐,可白露借自己冷為借口,愣是把雲築也拽到了床上。這會兒倆人蜷着身子用一床被子裹在一處,兩人身體間隔着雲築給白露拿的薄毯,任由雲築怎麽說白露都不願意穿上衣裙。
“那只會束縛我,”白露聲音悶悶的從毯子裏傳出來,“爹媽不要我,我打生下來就是這樣赤條條的一個人,旁的一切都不是我的。”
那晚白露說了好多好多話,她語氣始終淡淡的,語速也慢慢的,似乎是需要很多時間回憶才能說清似的,但其實白露的故事簡單的要命,她又簡化掉了不少內容,說來說去,阮雲築只抓住了“原來白露并不是秋薇親生女兒”這一條重點。
不過也夠用了,白露也只是覺得,她想告訴雲築,她平生第一次對外人有傾訴自己身世的欲望,甚至秋薇對她從前的事也不甚了解,她僅僅确定了白露是未來不會有麻煩的真孤女,除此外都比較無所謂。
一些過去的,沒法改變的,白露也只是做了此刻想做的事,她希望把這些獨自守着的事告訴眼前這個人,也不是盼着什麽結果,或是改變什麽,只是覺得,想講給她聽,僅此而已。
“我其實不是很缺錢。”雲築很突然的開口,“但是我有想做的事,所以我需要提前做打算。”
雖然白露沒問出口,但是方才這一通下來,雲築也大約知道白露此刻的不安心理。同時她又有點隐隐的竊喜,似乎可以從只言片語中摸索到一些相似的心情,她常年習慣壓抑情感,這會兒卻也控制不住的耳根發熱,或許,或許有那麽一點,或許白露也有那麽一點點同她一樣的心情……
“你想做什麽?”白露偏過身子,毯子從肩頭滑下一點,她想了想又道,“啊,不方便說的話……”
能有什麽不方便的,阮雲築和白露真的很像,她們的事看似複雜,說來又不過三言兩語而已。從前她聽母親的話,過分的信任校長,大家叫他張神父,他承諾給自己只要乖乖聽話,乖乖念書,他說主會保佑自己,他也會施以援手。
從前雲築對神父深信不疑,畢竟大家都是那樣親近他,他也的确幫助了好多女孩。但近年她卻越來越覺得心慌了,她總覺得,這些事還是在自己的行動內,計劃內才會安心不少。
“沒有什麽不方便的。”雲築笑了笑,難得主動地握住了白露的手,“以後,我想教書,我想離開這裏。”
“這麽好,”白露呼口氣,她這會兒有點犯困,迷迷糊糊道,“我也……想走……”
“好啊。”雲築輕聲回,“到時候你來我這讀書啊,你不是想上學堂嗎?”
白露癡癡笑了兩聲,點了點頭或許算作回應。雲築摟着她,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才昏昏沉沉靠着白露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