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比賽結果出來的那一刻，現場詭異地安靜了幾秒——
無論解說還是觀衆，甚至是作為BW對手的CC，沒有一個人敢相信這場比賽居然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他們甚至懷疑可能是計分表錯了，不是什麽3：1，比如，其實是2:1？
畢竟……那可是虞枝啊。
從出道起，名字就和勝利、冠軍挂鈎的虞枝。
對這樣一個人來說，輸掉比賽比起贏下比賽更加令人不可置信，而且不看賽果只看KDA的話，他無疑才是全場真正的MVP。
這種時候，也就只有黑粉蹦跶得最高，在官方直播間瘋狂刷彈幕。
【這都能輸？就說虞公主是只有臉的花瓶了。】
【這次又準備找哪個親親老公安慰？】
【對面的不是你前男友嗎，怎麽沒讓讓你。】
【虞公主退役吧，反正那群老公粉會養着你的。】
祁野賽前放下狠話，鉚足了勁想在虞枝面前證明自己，但真正面對這個結果時，年輕選手那向來淩厲的眼神裏卻透露出一絲疑惑：他居然……真贏了虞枝？
不、不對。
祁野立刻冷靜下來，并沒有被這樣虛假的勝利沖垮頭腦。
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贏的不是虞枝，而是一個過度依賴主力而淪為廢物的戰隊，是對勝利根本沒有渴望，不配被稱之為職業選手的程羽。
祁野猛地起身，身旁的隊友都被他吓了一跳，紛紛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隊長？”
祁野誰也沒理，呼吸忽然變得急促——他看到虞枝當衆拽下耳機扔到程羽身上，在一片嘩然中冷臉離席。
這一舉措顯然違反了聯賽選手管理條例，臺下頓時炸開鍋，鏡頭也趕緊挪到解說席。
但這一出格的舉動仍舊被直播間的觀衆發現，屏幕瞬間鋪滿各式各樣的問號。
【？】
【不愧是……虞公主……】
【黑粉都目瞪口呆的程度】
祁野想追上去，但寂靜過後的場館內此時正飄蕩着CC粉絲的歡呼，大家都在為主隊獲勝而慶祝。
季随風拉住了他。
祁野目光往下，落在攔在身前的那只手上。
年輕的隊員個性張揚，額頭戴着紅色發帶，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明亮得勝過太陽。
季随風撇開耳麥，仰起頭，笑眯眯的對他說：“你現在追下去事情恐怕會鬧得更大，聽話啊祁哥，最合格的前任就是死掉的前任，嫂子已經夠心煩了，咱別去他跟前瞎晃悠。”
虞枝離場時冷淡的表情在祁野腦海中一閃而過，有股無名火直往胸口竄。可季随風說得又有道理，他現在是CC的隊長，和虞枝關系尴尬，貿然追過去只會給對方添亂，只能硬生生忍住這股沖動。
祁野內心掙紮半響，才終于松開拳頭，喑啞着喉嚨，低低地嗯了一聲。
直到準備下臺時，他也憋着悶氣，走到一半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眼虞枝離開的方向，滿眼藏不住的擔憂。
【又深情了哥/.】
【在BW水晶破碎的三十秒裏，你想的究竟是離秋冠又近一步，還是擔心下臺後怎麽哄他】
【SoSo哥最放不下的果然還是公主】
【比賽贏了，請尊稱一句So神】
【愛過】
【非要在老婆面前證明自己，呵呵回去跪搓衣板吧】
【也就揶揄嗑藥雞風平浪靜，外面虞枝輸掉比賽疑似遷怒隊友的熱搜都爆了，這回真攤上大事】
——
比賽一結束，虞枝就頭也不回地從舞臺上沖下來，後臺瞬間亂成一鍋粥。
他突然的舉動不僅把程羽給砸懵了，就連其他隊員一時之間也沒反應過來，全都楞在那兒，回過神後才趕緊追上去。
白子傑動作最快，跟在虞枝身後不到半臂的距離，像條甩不掉的小尾巴，表情和聲音都帶着慌亂：“冷靜點虞哥，只是輸一場比賽，夏季賽我們再贏回來！”
虞枝不作回答。他緊抿着唇，側臉的線條冷漠而鋒利，像冰雪天裏的白山茶，清麗而帶着令人不敢靠近的疏離。
一言未發，卻比平時随便發脾氣時更令衆人膽顫。BW的所有人都意識到今晚的結果對虞枝而言或許不僅僅只是一場比賽的失利，蝴蝶效應所帶來的後果，要比這嚴重得多。
今晚之後……會發生什麽？
人人都惴惴不安，但人人都不敢去想。
一路連工作人員都不敢上前，全都識相地往邊站。虞枝暢通無阻的回到BW休息室，其餘幾位隊友也陸陸續續追上來，全都圍在他身邊小心安慰。
隊醫想幫虞枝看下傷勢，被一個眼神無聲地拒絕。
程羽落在最後面，到門邊就放慢腳步，縮手縮腳地不太敢進來。
七嘴八舌中，虞枝忽然擡起頭，透過人群中的縫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羽：“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我……”
“不打算贏的話，早說啊——”
他冷冷地笑了一聲，“省得浪費我、浪費這麽多人的時間。”
虞枝被隊員簇擁着，像被騎士們護在王座上的公主，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眼神，也如同居高臨下的審視。
程羽受不了虞枝這種看垃圾般的眼神，心理壓力驟增，想要辯解幾句都說得結結巴巴。
“不是……隊長，我……”
他看起來太過于心虛。小胖教練沉下臉，沒像之前罵人那樣咄咄逼人，卻真正地帶有種壓迫感。
“希望你對自己在這幾局比賽中的表現，能向并肩作戰的隊員、以及俱樂部作出合理的解釋。”
毫無疑問，他站在了虞枝這邊。
聞言，BW的其他隊員也都齊齊看向程羽，那種如芒在背的緊迫令他冷汗直流，想躲也無處遁形，只能硬着頭皮慢慢蹭到虞枝身前，小聲讷讷：“對、對不起隊長……我今天狀态……”
“你的意思是，你的狀态會比我更不好？”
虞枝站起身，将袖子挽起，露出纏緊繃帶，仍在顫抖的腕部。
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像蛇一樣，密不透風地将他整個手腕絞得死緊，隐隐有些變形。
虞枝又清瘦，青色的血管在雪白皮膚下清晰可見，連本該有的勒肉感都看不出多少。
這雙手顫栗得厲害，像即将熄滅卻仍在苦苦掙紮的殘燭，已經在頻臨崩潰的邊緣被使用到極限，無法再承擔哪怕多出一點點的負荷。
是虞枝作為BW的隊長，為戰隊、為比賽勝利，而拼盡全力的證明。
白子傑等人不忍心的撇過頭，再也看不下去。
程羽也再找不到開脫的理由，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愧疚，低下頭小聲念着對不起。
“啪——”
“隊長！！”
破風聲令在場衆人愕然，程羽被打到臉朝向一邊，懵過一陣後，慢慢瞪大眼睛：“隊長……”
程羽臉上迅速出現一道鮮紅的巴掌印，看着挺吓人。但實際上，對比虞枝傷弱不堪的手而言，他打程羽的這巴掌，受到的傷害遠比被打的人傷害更大。
虞枝的右手還停留在半空中，抖得比剛才更嚴重，以一種明顯的、無法拿穩紙杯的幅度，刺痛着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睛，讓他即使當衆扇了程羽耳光，做出這樣堪稱侮辱人的舉動，也沒人舍得呵斥，集體默契的保持着令程羽心慌的沉默。
虞枝只要激動，整個眼眶都會泛紅，沾着水霧的黑眸像玻璃珠一樣剔透，讓他有種偏執又脆弱的漂亮。就連被打的程羽都發呆地看着他，本來的憤怒也不知不覺融化在這雙澄澈的眼睛裏，一時都忘了反擊。
虞枝深吸着氣，竭力保持平靜，星辰似的眼眸中卻還是不可避免的流露出失望。
連他冷下來的聲線裏，都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以為你放棄的是什麽……”
他的聲音慢慢小下去，似乎覺得再說也沒必要，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夾雜無奈、失望的冷笑。
虞枝錯開程羽，從他面前徑直經過，目不斜視。
他不止一次給過程羽機會，而現在，連哪怕一丁點的眼神和情緒，都不想再浪費在這個人身上。
虞枝走到門口，握緊把手，停住，頭也慢慢低下去。
這個姿勢讓他本就很明顯的肩胛骨愈發凸顯，藏在黑色的隊服外套下，像關在覆着黑綢的玻璃罐裏的蝴蝶，又想要飛、又似乎很脆弱。
“這樣的你，這樣的BW……”
虞枝克制，隐忍，但聲線中還是透出一絲疲憊：“……我沒有看到任何可以繼續走下去的希望。”
他不單單是對程羽一個人感覺到失望。
衆人心中一驚，滿是驚愕地望着虞枝，但他沒有再回頭，用盡手腕的最後一絲力氣，推開門，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這次的影子瑟縮在他腳下，再沒有蔓延到BW隊員們的腳邊，那座守護在他們身邊的隐形城牆轟然倒塌，無聲無息，灰飛煙滅。
虞枝在廊燈下清瘦的背影，和他垂下手，從腕部滑落的白色繃帶，成為BW隊員在那個輸掉比賽的晚上，記得最清楚、永生難忘的畫面。
安朔沒敢進去，一直守在外面，見到忽然推門出來的虞枝，驚喜中又帶着些惶恐，諾諾地喊了聲虞隊。
其實沒什麽變化，可安朔卻又實打實的覺得，這一刻的虞隊，好像跟下午為了自己與教練争執時的虞隊不太一樣了。
他沒有再拍着肩膀和自己說話，頂多只是懶怠地擡起長睫，微微偏過頭，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但安朔依舊為了這一眼心髒狂跳，像怕生的小兔子一樣不敢上前，目送着虞枝離開。
隊長的腰……和女生的一樣細啊……
——我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安朔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心卻跳得更加慌亂，趕緊收回視線。
他不敢再多看，餘光卻瞥到落在地上的一截繃帶。
——安朔還記得那個瞬間，白色的繃帶從虞隊手腕掉下來，像只斷了翅膀、悄無聲息地陷入泥濘的白蝴蝶。
安朔盯着看了很久，最終還是彎下腰，将沾上灰塵的繃帶拍打幹淨，小心地收進兜裏。
等下次見到隊長的時候……把這個還給他吧。
安朔揣進兜裏的手都開始發熱了，有點害羞的想。
他冷靜會兒後又擡起頭，但視線中早已看不見虞枝了，倒是看見CC的隊長大步流星朝這邊走過來，深深地皺着眉，很不好惹的樣子，逮着個人就問：“虞……隊呢？！”
安朔分明看清楚了祁野說完“虞”字之後的唇形往“哥”這個讀音上靠攏，但說到一邊兒，硬生生拐了個彎，愣是喊出“虞隊”這種尊重中又帶着點生分的稱呼。
怎麽說呢……生分得多多少少有點刻意了。
安朔不明白作為獲勝戰隊，還是隊長，祁野為什麽沒去跟自己的隊員和教練組慶功，反倒是跑到BW的休息室來找自個兒隊長。
他的手整個藏在袖子裏，指了指虞枝剛剛離開的方向，弱弱地說：“呃……他剛走不久。你要再早來個兩三分鐘，興許就剛好遇上。”
祁野低聲罵了句，深吸氣後，又問：“那他情緒怎麽樣？有沒有生氣？生氣的話，是很生氣還是……”
這問得就跟把自己女朋友惹生氣後，來閨蜜團這兒了解情況一樣。
所以祁野問到一半，連自己都覺得問不下去了。
安朔更是有些無語，按理來說，BW和CC不該是對家嗎？忽然搞這一出是弄哪樣。
“隊長生不生氣，和祁隊長你好像也沒什麽關系啊。而且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贏了比賽的人來問輸掉比賽的人生不生氣，好像故意炫耀似的。”
祁野完全沒想到安朔會這麽說，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然後安朔就看見這位打着耳釘唇釘、長相拽酷的189野王，原先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去，聲音很小、似乎不是在跟自己說話一樣，喃喃道：“他不會也這麽想吧……”
難道我真的很讨打？
祁野腦子裏閃過賽場上季随風說過的話，忽然意識到這小子好像真是對的，他現在身份尴尬，作為剛擊敗BW的CC隊長，就算只是單純的想關心下虞枝的狀況，處于這樣一個位置上，恐怕也只會适得其反。
突然開悟後，祁野呼出口氣，拽了拽勒得脖子疼的銀項鏈，對安朔說：“你回頭看見你們隊長，別跟他說我來找過。”
安朔指指自己，奇怪道：“您認識我？”
“你不是BW的替補？替的還正好是中路位，叫什麽來着……安朔是吧。”
安朔頓時後退幾步，如臨大敵般上下打量着祁野：知道這麽清楚就算了，畢竟他上過戰隊的首發大名單，但私底下見第一面就能把人和照片對上臉？
他猛地深吸口氣，CC為了贏下比賽，居然連對手的替補位都研究得這麽仔細透徹！
太可怕了！必須要告訴隊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