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啓平從手術室出來,有些疲憊地輕輕呼了一口氣。随手把門關上後,趙啓平一回頭就看見了陳安妮。冷清清的走廊上,安妮正坐在一角,握着手機似乎是在打游戲。趙啓平好奇地走上前去。

“你怎麽還在這裏?”

“等你呀。”

“等我?”

“我的筆。”

安妮伸手讨筆,趙啓平恍然大悟地趕緊往口袋一摸,才發現自己還穿着手術服。趙啓平想回去找筆,卻被安妮拉着坐了下來。

“不急,先休息一下吧,”安妮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你這手術都做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呢。”

“兩個小時對我們來說算是小兒科了。”趙啓平好奇地望了望安妮的手機,“你在玩什麽啊?”

“保衛蘿蔔!”

“你才玩到這裏呀,不過這裏并不難,應該很快可以過關了。”

“你也玩這個?”

看見趙啓平點點頭,安妮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很難想像穿着白大褂的趙醫生,拿着手機玩保衛蘿蔔的時候是怎樣的一個樣子。

“誰說醫生就不能玩保衛蘿蔔的?”趙啓平好氣又好笑喊冤,“你不相信,我肯定玩得比你好!”

趙啓平不服氣地要從安妮手中拿過手機,安妮卻笑着拿開手機不讓趙啓平夠着。

“別玩了,你可以走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吃些什麽?”

“啊,說起來我這才覺得餓,我今天午飯都沒吃呢。可是我還在值班不能離開醫院,只能去食堂吃了。”

“無所謂呀,反正是你請客,走吧!”

“為什麽是我請客呀?”趙啓平笑問,其實他當然不介意請客,只是見眼前這女生親切大方,毫無隔閡,便故意逗弄她一下。

“因為我借你筆呀。”安妮回答得理直氣壯。

“唔,倒像是我故意借了不還,好讓我有借口請你吃飯那樣。”

“不是嗎?”

安妮得逞地笑了,站起身,“食堂是走這邊吧?”

“先讓我把衣服換了吧!”

兩人剛好路經病房,安妮提議先去看看唐昕。唐昕住的是單人病房,房門只是虛掩着,安妮透過門縫往裏面張望,趙啓平也好奇地跟着安妮探頭望望,他比較高,站在安妮身後稍微伸前個頭就可以看清楚了。

病房裏唐昕已經睡了,還有季白,斜靠着窗口邊的沙發上,閉着眼睛,似乎也已經睡着了。安妮和趙啓平對望一眼會心一笑,識趣地不打擾兩人,便悄悄地離開了。

唐昕醒了,睜開眼睛轉頭望了望,見季白橫躺在沙發上睡着,沙發太短,他的一雙大長腿就擱在沙發的把手上,外套也只是随意地搭在身上,幾乎要掉在地上了。

唐昕想下床給季白把外套放好,季白卻警覺地醒過來了。看見唐昕下了床,急忙起身扶着唐昕。

“怎麽了?有不舒服嗎?”

“沒事,我只是想替你把外套穿好。”

季白把唐昕扶回床上,要唐昕躺好,唐昕卻坐着不肯躺下,憐惜地凝望着季白。她突然發覺當年那神采飛揚的少年如今已不複在,恍然被蒙上了一層風霜,變得更沉穩、更沉默。季白見唐昕心不在焉的,便在床沿邊坐下。

“睡不着了?”

“你回去吧,在這裏躺着又不舒服,很容易着涼的。”

“沒事,我早已習慣了,在哪都能睡。”

“就算是習慣了也不表示一定要這樣子呀。醫生都說我明天可以出院了,要不你明天再來吧。”

季白沒好氣地看着唐昕,“怎麽硬是要趕我走,嫌棄我了?”

“當然不是,三哥……”唐昕終于鼓起勇氣,“我想一直陪着你,分擔你的難過,可是你根本沒有給我機會。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我相信許栩她也不會希望看見這樣的你。”

聽到許栩這名字,季白的心再次隐隐作痛。季白別過臉去,不讓唐昕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睛,可是唐昕卻抱着季白,把頭埋在季白的胸前。

“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季白緩緩伸出雙手,把唐昕緊緊抱在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

唐昕不知道季白是在對許栩道歉,還是對自己道歉,她只感覺到季白的雙手越抱越緊,甚至微微的顫抖,可是被抱在懷中那熟悉又溫暖的體溫,讓唐昕反而安心了下來。唐昕仿佛感覺到有一滴淚水滑落到她的臉頰上,可是她不敢擡頭望,甚至不敢亂動,她只是緊緊地抱着眼前這個男人,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

龐克咖啡館裏,明誠有些無所事事地在吧臺處擦着杯子。上次發生的命案影響了這一帶商家的生意,好多人都不敢來這裏了,生意冷清了不少。

突然背後被人拍了一掌,力度不大但卻剛好是之前受傷的地方,明誠忍不住嘶了一聲,回頭一望,看見一臉尴尬的方文文。

“對不起,我太用力打疼你了?”

明誠搖搖頭,“沒事。”

“是不是上次的傷還沒好?你有去醫院做檢查嗎?”

“小事而已,不用去醫院這麽誇張。”

“就猜到你會這麽說,”方文文從手提袋裏拿出一支藥油,“這是我跟曼姨借的,她說這個很好用。”

“你跟老板娘說了?”

方文文搖搖頭,“我只是問她,我的朋友受傷了,用什麽藥比較好。”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不敢跟黎雅曼說實話。

方文文拉着明誠走進員工休息室,說要替他搽藥。明誠說要自己來,方文文看看他的後背,“你自己擦得到嗎?”

明誠無語。事實上他自己的确是不方便,所以拖到現在都沒有去處理那個傷。

“別婆媽了,把衣服脫了吧。”

“那我脫了。”明誠故意說了一句,看着方文文的反應。

方文文其實還是有些尴尬的,紅着臉略微低下頭去不敢直視,可是又要在明誠面前強裝自然。明誠一把掀起了上衣,其實只是把衣服拉高一些,并不是完全脫下來,然後背對着方文文,這讓文文稍稍松了一口氣。

方文文看見明誠的背後除了一片淤青,還有一個舊疤痕。

“這是……”

“槍傷,子彈剛好卡在肋骨之間,總算是撿回一條命。”

文文一愣,不敢再多問,只是拼命地搽藥,不知不覺地越搓越大力。明誠咬着下唇,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哎,輕點……”

“對不起、對不起!”

這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走進來的林飛凡看見方文文和明誠兩人,有些意外,一時反應不過來。方文文紅着臉急忙把明誠的衣服拉下,然後把藥油塞給明誠。

“這個你留着吧,我走了!”

看着方文文匆匆的離去,林飛凡意味深長地望着明誠笑,“原來你跟大小姐的關系這麽好了?”

“別亂說話,我會被砍死。”

“不錯嘛,人家怎樣都是個千金,跟她在一起肯定有好處。”

“這是用一棍子換來的,你要不要試試?”

“多謝了,”林飛凡拱手相讓,跟着收起了笑臉,“說正經的,泰國那邊要一批貨,三公斤,下個星期。”

“第一次跟我們交易就要這麽多,他們的膽子還真大。”

“都是拿命來換的,不如一次過賺多一些。老板說這次讓你全權負責。”

“知道了,我會安排妥當。”

“老板和老板娘都越來越看重你,要好好把握機會啊。”

林飛凡拍拍明誠的肩膀,明誠微笑着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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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川走進實驗室,季白和熏然已經在裏面等着。熏然是早已經預約的,只是季白的出現讓唐川有點意外。唐川望向熏然,熏然即刻做出解釋。

“哥正在調查的自殺案懷疑跟許栩的案件有關,他申請兩案合并調查,上頭已經批準了。”

“兩個案件有關系?”

季白二話不說,打開了兩份報告放在桌面上,指着其中的一張照片,“戴力,二十七歲,有販毒記錄,上個月在樂苑公寓跳樓自殺。”

唐川一愣,接過報告看清楚,照片中的死者很面善,案發日期就是季白和熏然搬來的那天。原來這就是他們那天在隔壁樓重逢時候的自殺案。

“樂苑是高級公寓,單位和居民密度都相當低,”季白繼續說,“根據法醫的報告,死者很有可能是從十八到二十三樓之間跳下去,我們逐戶調查之後,鎖定了幾家有可疑的,當中包括一個女人黎雅曼,龐克咖啡館的老板娘。她住在二十二樓,之前一直獨居,最近有個侄女從外國回來後跟她一起住。”

李熏然在重複查看龐克咖啡館的閉路電視時,發現黎雅曼走進咖啡館後許栩便望着黎雅曼,然後跟在黎雅曼後面走向洗手間。李熏然查過黎雅曼的檔案,發現她在未成年時就因為搶劫和故意傷害罪而被判有期徒刑。所以,許栩很有可能是看過黎雅曼的檔案,懷疑她而跟蹤她。

唐川從戴力的物證中看見一張紙,好像是賬單,但被血跡沙土等污染了,墨水模糊看不清楚。

“能夠看清楚紙上寫什麽嗎?”熏然問。

“沒問題。”

唐川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張紙去檢驗。當大家聚精會神地等着結果的時候,突然實驗室門口處一陣聲響,引得三人都同時回頭一望。

只見一個女生正手忙腳亂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邊擡起頭看見唐川等人正望着自己,只有尴尬的笑笑。她匆匆收拾好後,捧着那疊文件低着頭走進來,輕輕叫了一聲唐教授。

“都放在桌上吧。”唐川沒好氣地說。

“這杯子要洗嗎?”她指了指桌上那唐川剛用過的杯子。

“嗯。”唐川點點頭。

那女生便趕緊拿起杯子走出去,紅着臉似乎很害羞的正眼都不敢望一下季白和熏然。季白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是誰呀?”

“新來的助理,叫向子瑩。學科和各方面的技術活都不錯,就是不夠自信,整天一副怕我把她吃了的模樣。”

“這說明了你的樣子很不友善。”

唐川瞪了季白一眼,想開口反駁,熏然趕緊打圓場,“新人嘛大多都是這樣,遲點就會好了。”

唐川不再理會季白,轉過身去看檢驗結果。那是一張龐克咖啡館購入一批面粉的單據,以一家咖啡館來說,每個月購入這個數量的面粉還算合理,可是這也證明了戴力跟龐克咖啡館有關系。

“我去申請搜查令,再次搜查龐克咖啡館。”

“還有黎雅曼的家。”季白提醒一句。

“是!”

看着熏然昂首闊步地走出去,唐川不禁感嘆,“這小子,真的長大了。”

“怎麽說都是個副隊,你不能小看他了。”

唐川意味深長地望了望季白,“你也不錯嘛。”

“什麽意思?”

“我跟熏然打賭你什麽時候會恢複正常。”

“我什麽時候不正常了,”季白沒好氣地,“結果你們誰贏了?”

“我們倆都輸了。你恢複得比我們預測的都要快。”

“放心吧,我不會這麽輕易被打倒的。”

“我知道你是戰神,但沒必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有時候承認自己的不足也不是什麽羞恥的事。”

季白難得的無以反駁。最近他常常聽到類似的話,也許他真的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并沒有想像中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