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娪尚在馬車上,僵硬的如同來不及南飛而凍僵在冰枯枝丫上的小鳥。
可如今魏均就在下面質疑着她的身份,她就算繼續裝死,也逃不出去的。
倒黴,真是倒黴!
“阿娪……”
車廂內,雲遙透過車門擔憂的呼喚。
明娪又沒有別的辦法,又不可能因着自己走不成便拖全部人下水,此時只能穩住,給了車內一個堅決的眼神,示意他們先走。
跳下車去時,不腿軟是假的。
但後來跌坐在雪地中,還柔弱的“哎呦”了一聲,便是她的臨場發揮了。
景馳此時也藏匿在某輛車內,凝神透過門縫向外探看,只見明娪楚楚可憐扶着車軸,滿目梨花帶雨。
“大人,小女子歸家心切,三番五次求了镖隊,他們這才答應帶人家出城的……”
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倒是提醒了額頭冒汗的方天恺。
“是啊,此女子本與我們素不相識,但她年節下回不得家也是可憐,所以我們便只應承了捎她一程。”方天恺看了看左右,才上前對魏均低聲道,“此女子難纏得很,我們都是被纏得不耐煩了才勉強答應,您還是莫要接近為好。”
明娪小心翼翼的擡眼望去,顯然魏均絲毫沒有被這番說辭說動。
他上前兩步,居高臨下,“你一女子,為何孤身一人在此?過所何在?”
“大人明鑒,小女子手軟腳軟的,見了您都站不穩了,何曾敢犯下殺人越貨的罪來?我、我絕非是您要找的賊人啊……”明娪急忙為自己申辯,還不忘掐着嗓子,蘊含些哭意。
魏均冷冷道:“你們可以走,她必須留下。”
“為什麽!”
明娪簡直崩潰,她裝得都這樣可憐了,況且她根本就沒有魏均要找的東西,這鷹爪怎的專就要與她做對呢?!
心急之下,她差點站起身來叉着腰罵魏均,卻終究是忍了下來,掩面哭泣問道:“為、為何大人要為難我這樣一個弱女子呢……”
“雖沒有過所文書,單看姑娘樣貌氣度便知不是本府人。”魏均眯起眼睛,如鷹隼望向獵物,“我猜姑娘大抵是京城人士吧?”
明娪愣了片刻,努力讓自己的眼神更加迷離一些,不讓他看穿自己。
“來人!将這位姑娘送回客房,嚴加看守,我即刻審問!”
好啊,他找不到遺诏,便想從京城人士身上開刀找線索麽?
明娪心中發狠,魏均以為自己找到了線索?她便要讓他瞧瞧自己惹到了什麽樣的大麻煩。
她雙手緊握,朱唇緊抿,淚水盈眶,驟然向前方一撲,吓得兩個來擒她的兵都吓得退後。
“方镖師!小女子也不奢望你們相救,但煩請您路過西安府時告知太守家的李公子,大同府守備家的胡公子,還有、還有京中進士冷公子,小女子今生與諸位公子無緣,唯有來世、來來世、來來來世,分別回報了!”
她聲淚俱下,随口呼出幾個名字,便已經令在場衆人瞠目結舌。
好個不知檢點的女子,竟然有這麽多情郎!
方天恺面露尴尬,努力想要拽回被明娪抱着擦鼻涕眼淚的衣角,後退時險些摔倒。
“姑娘,你……”
魏均也不由吃驚,此女子果然難纏。
不忍再看眼前鬧劇,大手一揮,他怒道:“給我拖走!”
明娪掙紮中回頭,唯一能做的便是對方天恺眨了眨眼睛。
方天恺這才回過神來,招呼所有人,“快,快走。”
于是,遺诏便這樣離開了客棧,可分外無辜的明娪卻被扣押下來。
李公子、胡公子還有冷公子?
景馳在車中,眉角抽動。
就算是胡謅出來吓唬魏均的,這也太過誇張了吧?
镖隊走了一條鮮為人知又略微險峻的山路,天光大亮沒多久,天上便又落下雪來。車隊人馬俱耗費了不少精力與時間,終于在傍晚前繞出了群山,走上了平坦安全的官道。
“停下來!停車!我要下去!”
眼看如今镖隊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雲遙終于忍不住猛敲車廂,不待停穩便跳下車來。
景馳也下了車馬,先去後面的箱子中尋找藏匿其中的景瑩。
方天恺從隊首殷切趕來,“雲遙姑娘,出什麽事了?”
雲遙焦急萬分,嗓門也不免大了些,“出什麽事了?我要回去救人!”
方天恺卻面露難色,明明心中有十分成算,如今面對着雲遙的怒視卻一個理由也說不出,只是支支吾吾道:“對不起,镖隊必須在年前趕到蒲州,如今時間緊急,這不是、不是騙魏均的……”
雲遙的臉色更黑了,“方天恺,想不到你是這樣自私之人,我看錯你了!”
這時,景馳帶着睡了一日昏昏沉沉的景瑩走來,勸說道:“镖隊繼續趕路,才是上策。”
雲遙又轉而瞪了他一眼,怒火燒上了頭頂。
“姑娘先冷靜想想,明姑娘并不是魏均要找的人,她也沒有他要的東西。那些兵卒來路不明,不敢大張旗鼓胡亂抓人,頂多扣留一陣,最終定會放人的。尤其是,明姑娘還機智扮作那番模樣,魏均會以為扣留她才是真正的麻煩。”
見雲遙低下頭沉思,景馳又繼續道:“山路難行,好不容易走上了官道,便不該回頭。否則明姑娘一番苦心與犧牲,不是全都白費?”
雲遙冷笑一聲,擡頭道:“什麽苦心與犧牲,誰說阿娪要犧牲了?”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他們誰都可以講這些道理,偏偏你景公子不行!若不是阿娪好心要幫你,如今又怎會獨自一人被扣在客棧裏?你說得倒輕巧,遲早會放人,誰知道這遲早之前會發生什麽?!”雲遙将一腔惱火悉數向景馳發作,方天恺幾次想要阻攔都無從下手。
镖隊中人聞言紛紛望向此處,仿佛在公堂外圍觀着被控訴的負心漢。景馳被逼得接連退了兩步,豐神俊朗中也透露出一絲窘迫。
他只是先陳利弊,又沒說就此不管了……
正在此時,景瑩揉了揉尚且惺忪的眼睛,也牽着他的袖口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哥哥,你別這麽絕情,就幫幫明姐姐嗎……”
罷了,罷了!
景馳反問雲遙:“你一定要我今夜就救明娪出來?”
“當然了,不過……你行嗎?”雲遙上下打量他,目光鄙夷。
景馳不理,轉向方天恺,“你的镖隊定要繼續去西安再去蒲州?”
“是的,景公子。”
“至于你……”景馳又俯身看向妹妹,“你既不能再回雲石,也不能自理……只會添亂!”
平白無故被說了一頓的景瑩無辜委屈。
夜幕降臨後,雲石鎮中依舊一片寂靜。
尤其是客棧中還來了那麽樽瘟神。
但瘟神也有忌憚,明娪白日裏被原封不動送回了自己的房間,門外有人嚴密看守,魏均自己卻沒來審問。
這是想先讓她這個弱女子先自亂陣腳,崩潰心理防線?
明娪在屋中又踱了兩圈步,她可沒有這等耐心。
驟然推開房門,兩柄鋼刀就這麽明晃晃的閃耀她的雙眼。
她趕忙用衣袖掩面,柔柔弱弱的,聲音中帶着勉強與不情願,“兩位将軍大人,小女子願意向魏将軍坦誠一切,只是不知魏将軍何時有空見我?”
門口那兩個兵卒僅聽聲音便已經心中一軟,對視一眼,這是要招了?
“你去知會主公,我守在這裏。”
明娪趕忙一揮手,央告道:“哎,魏将軍定然忙碌,但還請将軍幫忙,定要今夜請他來,否則……我便不說了!”
兩個兵卒面上俱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這樣活色生香一個美人,點名要魏均深夜探訪,真是夠他消受的。
她不管這些,轉身關門,一顆心怦怦的跳。
舉起妝鏡,她又練習般展露了一番顧盼神飛的笑意,再用随身帶着的妝粉撲了兩下,輕而易舉的恢複了自信。
原來眉飛色舞也不是那麽簡單的,她現在便已經覺得眼皮快要抽筋,一會還要變本加厲的應對魏均。
怎麽說呢,如今她兵行險着,賭得就是這些鷹犬爪牙急切尋找遺诏,沒有時間與她癡纏,便速速将她趕走,否則……
她不敢細想了。
整理好妝面,重塗了厚厚一層正紅口脂,她前後照鏡,又覺得那幾朵通草小花配不上自己豔麗的妝容,趕忙取出一對細金簪。
一面往頭上拾掇,她一面自嘲般想着,決不能讓第二個京城人士知道她在這裏的模樣,否則于她的名聲真是雪上加霜,再也洗不清了。
金簪還沒插好,只聽“嘎吱”一聲,門被推開,又被合上了。
“聽說姑娘想要見我。說吧,東西在哪?”
燭光燈影中,坐在桌旁的女子背影窈窕,轉過身來,也是一副極盡妍麗的紅妝面龐。
回想起今日此女在镖隊離開前一番離奇囑托,魏均堂堂七尺武人,不免也打了個寒顫。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紅包送不出去好痛苦(有錢人發言)
讓我們躲過痛苦的周一,下一次更新在周二晚上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