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會議後身心俱疲,他們需要填寫無數表格,其中還有數目龐大的、重複的問題,據說所有信息都要錄入中央處理器,由系統模拟、推演每個人的心理健康狀态和行為模式守則。羅納研究所會根據這些信息,重新對內勤小職員進行任免。很多人相信——這次科學而系統的調查,是為了選拔出佐拉教授的接班人。莎拉對此毫無興趣,為了避免佐拉教授失望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養成了一邊走路一邊研究地板花紋的習慣。

教授,不要怪我,我也推不倒冬兵,你就不要想太多啦!

這樣的習慣,讓她很容易在遇見一個人的時候,先看到對方的鞋子——她居然已經能夠從鞋碼判斷出冬兵,簡直是人間真愛——并不,其實她只是嗅到了鋼鐵和血的味道,接着冬兵伸出電子手臂,握住了她的肩膀。

“莎拉。”他嘟囔了一句,就緊緊把她擁在懷裏。

公開秀恩愛殺傷力實在太大,外勤隊員們粗野地笑着,像潮水一般迅速散開。

莎拉臉上的熱度還沒有退下,就已經開始擔心:冬兵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根本不像他的習慣啊?

“叫我的名字。”冬兵的聲音近在耳畔。

莎拉愣了一下,她左右張望,發現散開的外勤隊員并沒有走遠,有的人徑直離開去彙報任務,還有人聚集在旁邊似乎在等待和觀察着什麽。不明就裏的內勤職員們倒是含着笑意偶爾瞥一眼過來,滿臉都是“活久見”的八卦表情。

“什麽?”莎拉反問了一句。

“我的名字,你說你知道。”冬兵在她耳邊說。

“詹姆斯,詹姆斯·巴恩斯。”莎拉下意識地用力擁抱冬兵,有靈光一現,讓她心領神會地低語,“如果是老朋友,可能會叫你巴基……”

冬兵松開了莎拉,大步走向檢測室,“沒什麽緊身衣戲劇裝……”

啊……你說的是美隊嗎?好像……似乎……大概……就是這樣吧!所以你們終于見面了嗎?劇情進展真快啊……我都在地下蹲了這麽久了……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全身整容大胸美顏的前男友上線什麽的……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打擊……

莎拉惆悵地凝望着冬兵的背影,油然而生自己什麽都做不了的失落感。

等等……緊身衣?緊身衣?我什麽時候說過這句話來着?不不不,絕對不是在小黑屋,絕對不是……

莎拉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她幾乎是用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敏捷度向冬兵跑去:“等等!長官!”

站在檢測室門口,冬兵回過頭來,醫護組的職員們正站在他身邊。

莎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專業而冷靜,然而一開口,嗓子裏就不斷地冒出顫音來:“你~需要~鎮定劑~讓~我備一支~好嗎~”她轉向醫護人員,緊張地叮囑,“等我一下!這支藥劑很重要!千萬,一定,要給他!等我!”

是之前那支“做夢”的生物藥原液起了作用!她以為那只是違禁的致幻藥物,她甚至不清楚藥物運行的機制是什麽,但很明顯,冬兵記得過去的事,不是什麽“大家都說”,或者別人告知的,他一直就記得一切,所以他才會嘲笑她的謊話連篇,所以他才會再次詢問她的心意,所以他才……他才對她那麽不一樣。這不是什麽記憶拼圖,這是九連環,環環相扣,只要解開最關鍵的那一環,一切就豁然開朗。

直到現在,她終于把所有的異常串在了一起!

然而,她居然毫無知覺,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支生物藥原液的真實效用,結果就是,現在她只好試着臨時配制一支類似成分的藥劑……

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每一秒,她心裏都有個聲音在否定自己。但是她顧不上聆聽心底越來越大的那個縫隙傳來的風聲。她必須強迫自己投入到回憶成分列表和當時極為随機随意的流程中去。當時,她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做的?

她的雙手都在瑟瑟發抖,這樣的研究員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實驗室裏。她一頭把自己磕在桌子上——

莎拉,集中精力,做好你唯一擅長的事情!

擡起頭時,她的眼睛上方火辣辣的疼,但大腦卻清醒了很多,某個被塵封的分區神奇打開,她知道自己一定保存了當時的實驗數據和某些不那麽完整的半成品。

當她開始專注起來,她就會忘掉身邊一切存在,沒有聲音,沒有味道,沒有一絲一毫的打擾,她就像在一個明亮的禁閉室裏,專注于自己手頭的工作。所謂最理想的工作環境,不是別人給的,而是你的大腦進入了高度緊張的狀态,排除了一切凡塵雜念,只留下你的雙眼、大腦和雙手。

她的動作越來越快,以至于當她停下來觀察藥劑狀态時,肩膀僵硬得像是變成了石頭,手臂無法順利地從實驗臺上拿下來了。

藥劑不是很成熟,也不是很穩定,甚至可能會有一些不良影響。她毫不猶豫地攥着這支藥劑沖向了出去——然而,她被叉骨攔在走廊裏。

布洛克看看她手裏的藥劑,近乎輕蔑地笑了:“沒必要,女士,回到你的實驗室呆着去吧!”

基地主管亞歷山大·皮爾斯正在被外勤隊員們簇擁着走出檢測室。

莎拉茫然地看着這一切,她知道自己最終還是來晚了——她終究還是一個沒用的廢柴!

如果是電視劇,這時候她應該把藥品失手摔在地上,靠着牆哀哀的哭泣。而她并不是什麽戲劇化的女主角,她居然能耐心地、恭敬地、彬彬有禮地等待權力人物走的人影都不見,才小心翼翼地繞過忙碌的醫護人員……

“皮爾斯先生要求我緊急控制。”主動向莎拉解釋緣由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醫護組組長。

莎拉向對方颔首致意,麻木地擠出一個笑容。

她感覺自己的表情凝固了,目光也凝固成一線或者一根沉重的柱子,幾乎擡不起來。她沒有辦法把目光移到冬兵的臉上。她能看到的是,他在劇烈的喘息,胸口起伏,連電子手臂都在無意識地抽搐。他上半身被固定在神經控制儀上,即使洗腦結束也不會馬上松開。他的雙腿卻像大樹的根脈一樣牢牢紮在地上。那是一個近乎屈辱的姿态,讓她深深地、反複地努力拉長呼吸:

在所有人眼中,他們只是“速食”關系。

“速食”是什麽?這一碗涼透了就随手倒掉,你還可以再來一碗新的。

所以你不能表現得太過激動,你不能告訴別人你到底失去了什麽,你絕不可以透露一星半點你們之間真實的情愫。

他要再去出任務,要在什麽奇怪的大型航天設備上狠揍老朋友。然後,也許,他就會慢慢找回自己的記憶。幸運的話,他還會記得你——某個神秘兮兮也神經兮兮的、毫無節操的追求者。

然後呢?他還會記起你曾經做過的,那些幫助外勤隊員取得勝利的輔助性工作……

也許就在同一時間,你和這個倒黴基地可以一起灰飛煙滅,成為神盾局重拳下的成就值。

莎拉沒有等待縛身帶和固定器自動彈開。她攥着那支已經被體溫暖透的藥劑,慢慢踱回實驗室。就像布洛克随意的調侃一樣,她關上了門,嘆了口氣,把藥劑倒在了廢液池裏,然後快速補充了一點自用藥品。

作為一個理性多過感性的研究員,她必須懂得如何自我控制。于是,她很平靜地獲悉,之前的各種測試并非內部提升流程,而是選拔更适合跟随佐拉博士去往另一個秘密研究所工作的人選。發現自己也在這個名單上之後,她只是找了找伊恩的名字,就放心地去打包簡單的行李了。

羅納研究所的外勤把這群內勤交接給一堆面目陌生的歐洲人,像趕鴨子一樣讓職員們排成一排,順次登上飛行器。莎拉落在隊伍最後,她偷看了幾次監督人員調遣行動的外勤長官,最後還試圖回過頭來說點什麽。然而她只來得及張了張嘴,長官就伸出電子手臂把她掀進機艙,重重地關上了艙門。

☆、2.2分的小職員待遇

在路上,佐拉教授把随行人員的測試報告發到了每個人的工作郵箱裏。莎拉看着自己分數,半天沒緩過神來。

“你的綜合分是多少?”她湊到伊恩身邊,偷偷問。

“4.7。”伊恩指給她看。

果然,我這種只得了2.2分的,是人數不夠被填進來當炮灰的嗎?

莎拉怨念地看向佐拉教授閃亮亮的頭頂。

佐拉教授發完報告就去閉目養神了,從他的神态,職員們就能判斷:這段旅程絕對短不了。

陪伴這段旅程的,是幾乎不說話的大塊頭們。如果說羅納研究所基地的外勤隊員只是傲嬌且粗暴,那麽這些前來迎接他們的歐洲人則毫不掩飾對內勤職員的不屑。就連為女士開門的時候,他們看過來的眼神,都宛如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我覺得我們要去的基地好像會比羅納研究所更可怕……”莎拉猶猶豫豫地和伊恩咬耳朵,即使伊恩看起來已經快要睡着了。

“記得我的外星細菌嗎?”伊恩突然問了一個跳躍性的問題。

莎拉記起他慘綠的臉色和家長式的擔憂的神情。她小心端詳着對方的表情,點點頭:“要你調整研究方向,就是這個基地的需求嗎?”

“不止,細菌也是這裏提取的,”伊恩一臉冷漠,“你的痛感阻隔劑原本打算商業化運營的,盈利模型都建立起來了,但由于這裏的研究所的需求實在太大,到現在都沒能量産推廣……”

這是才出虎穴,又入魔窟的節奏嗎?伊恩你是不是覺得一個人心塞實在太吃虧,非要把我也拉下水?痛感阻隔劑的幾個版本都可以基本達到量産,萬萬沒想到居然都被一個基地收了……原來羅納研究所在九頭蛇的基地裏只能算是心慈手軟的類型……莎拉對這個人性底線不斷突破新低的世界感到十分絕望。

她湊近舷窗剛看了兩眼,就被一名素不相識的外勤一巴掌拍回了座位。

莎拉捂着頭,耳畔轟轟作響了一會兒,才緩了過來。她瞥了那個暴力狂一眼,當即收獲到一枚惡心的笑容。

“‘逃跑的莎拉’女士,你可是我們的重點關注對象!我知道你有幾種不錯的好藥,也知道你随時随地可能叛逃,不過我更擔心你這脆弱身軀,能不能經得起這裏的整個冬天!”他湊近了一點,膻臭的口氣毫不客氣地噴在她臉上,“既然冬兵睡過你,說不定你還真能撐得住——這裏冬天很長夜晚也很長,像你這樣的姑娘,不用擔心太過寂寞。”

他的話還沒說完,莎拉已經手腳并用地想要趕緊逃離,然而肩膀卻被牢牢按在椅子上。

佐拉教授走過來:“請不要這樣!如果我的研究員受到威脅,我會向總部投訴不公平待遇!”

回答他的是一連串粗野的笑聲,不僅僅從這一個外勤口中發出,還來自一直沉默圍觀的其他外勤人員。從他們的做派來看,這些人并不是在虛張聲勢地嘲笑或者恐吓,而是确确實實地對內勤職員心存敵意。

“佐拉教授說得對!不要随便威脅內勤職員——”坐在最後排、一直閉着眼假寐的外勤隊員站起來,揮揮手,笑聲漸漸平息,“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呢?”

他轉向佐拉教授,微笑着致意:“雖然我并不認識您,但我知道,您和您的同事們能做的事情,比我們要殘忍千萬倍!請允許我代表斯特拉克男爵向您致以真誠的敬意!”

佐拉教授冷哼了一聲:“外勤話太多,可不是什麽好事。”

相看兩厭。

還沒等飛行器降落,也沒等邁進新的研究所,外勤和內勤已經壁壘分明,莎拉深感未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半空中俯瞰到基地的外觀時,莎拉原本還用“這次好在不用去地下”來安慰自己;等到走進這座城堡一樣的基地之後,她就再也無法麻痹自己了,無處不在的冷硬風格诠釋着武力至上的奧義,重重鐵門關卡一道道關閉了任何逃離的可能,經過陰沉的長廊時甚至能斷斷續續聽到牆背後傳來的、瀕臨瘋狂的哀嚎聲。她以為只是自己想得太多,看看同行的職員們臉色也越來越蒼白,顯然大家都感受到了比以往更沉重的壓力。

一位長着貓頭鷹面孔的小老頭在看起來少說得有100年歷史的陳舊的辦公室迎接了他們。

“歡迎!歡迎!我期待你們加入太久了!”他精準無誤地朝着佐拉教授張開雙臂。

“別虛僞了!你不過是聞着味道追來的鬣狗,如果不是九頭蛇的命令,我才不希望再次和你共事!你心裏也是這樣想的,李斯特博士。”

莎拉很少見到佐拉博士這樣激烈地言語攻擊,她盯着李斯特博士,發現對方飛快收回手臂,露出一個陰謀得逞的笑容。

“事實上并非如此,”他聳聳肩膀,“我很期待給你看看我搞到的東西——它們來自另一個世界——如果你現在假裝不想看的話,晚一些你會求着我要看的!”

“那就看看吧!我雖然讨厭你,但并不等于我讨厭不小心落到你懷裏的果實——有的時候,這些果實的殼子只有我懂得如何打開。”

李斯特博士打開了內室的一間通道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佐拉教授和伊恩跟了上去。莎拉和其他同事們面面相觑,每個人眼睛裏都寫着明明白白的內心獨白“我才不要去呢”。

佐拉教授在門邊停下腳步,不滿地瞪了眼低頭裝死的莎拉。

于是李斯特博士也看過來:“那就是你堅持要帶來的學生對嗎?‘逃跑的莎拉’——”

不不不,貓頭鷹先生,我一點都不希望你聽說過我的外號。話說這麽丢人的外號是怎麽在各個基地之間傳播的?難道從九頭蛇叛逃的職員真的很少嗎?為什麽從內勤到外勤都可以用這個來嘲笑我?難道我沒有那麽稍稍一點點隐私權嗎?

“你的測評分數太低了,以至于我都不能确定你是否适合從事保密工作。”李斯特笑起來像是受到驚吓的貓頭鷹,“不過從現在開始你還是老老實實工作比較好!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斯特拉克男爵可不是什麽容易相處的長官。我真不希望有一天在實驗臺上看到你漂亮的臉蛋或者美麗的軀體……的一部分。”

“真是感謝您的提醒!我聽說您是能源與動力工程方面的專家,實驗臺上擺着的都是危險品你。要是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更願意成為伊恩的實驗品,至少還能多獲得一點尊重!”莎拉忍無可忍。

李斯特博士倒是沒想到她會反駁。他看到佐拉教授得意的表情,氣急敗壞地諷刺起來:“想不到這麽多年沒見,佐拉教授竟然還會在學生們面前專門介紹我,真是榮幸!”

“佐拉教授認識您?”莎拉故作驚訝地舉起手機搖了搖,“我剛剛搜索了母校名人錄,并沒有找到您的名字,所以我只好在校友論壇裏提了個問題:長着貓頭鷹臉的李斯特博士主要做出過什麽成績?”

“莎拉,不要亂開玩笑!”佐拉教授滿面笑意地安撫即将炸毛的貓頭鷹·李斯特,“她不懂事,我會約束她的!”

貓頭鷹·李斯特咬牙切齒地說:“佐拉,你的學生真是和你一樣,讓人倒胃口!”

他哼了一聲,到底還是帶着佐拉教授去看他的神秘發現了。

而內勤職員們則被突然之間湧進來的行政人員包圍簽到,分派住處,熟悉工作地點,整整半天時間都忙得不可開交。當莎拉獲知自己由于評分過低,且有過“污點”,被剝奪了擁有個人實驗室的權力時,內心洋洋灑灑淚奔了好幾頁……

逃跑的莎拉·2.2分的小職員·體力廢柴弱雞內勤·給前男友下藥卻不了解藥效的負心老中醫,站在自己的新工位前愣神。這完全不是她喜歡的高大上研究室風格,更像是流水線工人一樣在冗長的車間裏的工作環境——她并不是嫌棄什麽——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麽蒙着白布的手術推車都放在她所在的這個角落裏!推車上那些可疑的痕跡到底是什麽?她聞到的腐朽的臭氣到底來自哪裏?別人的工位旁至少還能有一支幫忙的機器人抓手,而她這裏是要靠怨靈彙聚智能降溫嗎?

她把抹布摔在實驗臺上,繞過包圍自己的推車陣,向其他老資格的職員詢問,到哪裏能找到過去的小組長現在的部門負責人伊恩。然而伊恩并不在他的辦公室裏,莎拉站在門外用怨念的眼神向真皮沙發轉椅發射了怒火之後,就一路走向研究所的核心區域。

她知道有兩個外勤一直跟在不遠的地方監視她,然而她已經顧不得了,她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來尋找伊恩,眼前的龐然大物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羅納研究所沒了!200公斤集束炸彈,那裏連片牆磚都剩不下!”伊恩氣喘籲籲地跑到她身邊,彙報了這一最新消息。

“嗯……”莎拉并不在意,這只是早晚的事。

“你在看什麽?”伊恩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好大……”莎拉凝望着被懸吊在半空中供研究使用的外星人遺産,她的震驚中包含着真誠又貪婪的感情,“好大……好大一只皮皮蝦啊!”

☆、小宇宙它總是爆炸

這只看起來甲殼堅硬、姿态柔軟,似乎随時剝開就可以大嚼特嚼的宇宙皮皮蝦,是基地技術研發人員的寶藏。莎拉固然沒有靠近寶藏的權限,卻也見識了基地使用部分被破譯的外星黑科技研制出的各種單兵穿戴式武器——看起來和電子游戲一樣炫酷。怪不得前往羅納研究所接人的都是超級大塊頭,原來走輕盈敏捷路線的外勤隊員,都在試驗全新的武器。

正是這樣的場景,讓莎拉确信這就是九頭蛇最後覆滅的索科維亞基地。是的,一開始聽說斯特拉克男爵時,她壓根沒能想起來任何相關的、有用的信息。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的花絮人物,如今卻成為她的頂頭上司,相當不容易對付的納粹式領袖。遠遠看見一顆閃亮光頭,莎拉和同事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紮到實驗臺裏面去。

求放過。

佐拉教授看過貓頭鷹博士的秘密發現之後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個人躲在私人辦公室裏沉寂了好幾天,然後鎖定了一個瘋狂的項目——他要研發連身為九頭蛇創始人的那位佐拉博士都沒有搞定的超級戰士血清。僅僅是為了整理材料,行政部的腰線女郎們就已經快要把超柔軟的金發一根根揪下來了;接下來的采樣工作又讓外勤部門的幾個長官輪番狂躁,眼看就快要進入随時用廢臨時工階段了……

剛到基地的時候,伊恩就提取到了兩份全新的外星細菌進行實驗,沒想到這兩種新的細菌居然攜帶了什麽可怕的暴力因子,活活将伊恩養得像牧場一樣繁榮的細菌世界吃掉了多一半,就連之前乖得像牧羊犬一樣的細菌,也如同被傳染了狂犬病,現在正在伊恩廢棄的培養皿裏瘋狂互撕——簡直是一塌糊塗。

來自醫療組的某位負責人,命途多舛地被分配到了斯特拉克男爵親自押陣的基因改造工程中去,實驗對象生生死死,從莎拉工位旁邊的手推車來來去去的頻率就能看出來。莎拉每次覺得自己前途莫測的時候,就只能從這位負責人比死人還要難看的臉色中獲得一點點安慰了。#只要你比我過得慘我就放心了#

2.2分的差評小職員原本應該發配到陰山背後幹幹髒亂差的工作,奈何在衆多高層人物眼中,莎拉雖然沒什麽忠誠可言,但她!有!藥!啊!!

于是,莎拉還不得不随時被拎到斯特拉克男爵眼皮子底下聽訓,雖然目前她還只是被責令盡快轉換思路,開發新藥,但鬼知道什麽時候斯特拉克男爵會推一推飄蕩在眉骨上的小眼鏡,非要她也去幫忙基因改造工程呢?

莎拉總結了一下,每次被斯特拉克男爵拎出去,幾乎都是因為他路過時一眼瞟見自己……在實驗臺旁……打盹兒……所以只要自己不在這種大通鋪式的工位上工作,被大領導想起來的機會就要小得多。

想要一間自己的實驗室,測評分首先就不過關。莎拉一邊思考着這個嚴肅的問題,一邊毫無意識地搞炸了一根試管。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附近工位上的戰友們紛紛不滿地瞥過來,一副“這種低級錯誤也會犯”的譴責表情。

嗯……親們要保持這種戰鬥力呀!莎拉在內心裏給各位都點了一遍贊。從轉天開始,莎拉的實驗臺上就不斷升騰起濃淡不一的煙霧,伴随着陣陣刺鼻的氣味,偶爾還有火光閃現。同事們從一開始的不耐煩到語言譴責,最後連行政部都被請出來和莎拉談話。莎拉摘下護目鏡和口罩,眨眨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這是正常現象啊!等我找到研究方向,這些問題會慢慢避免的。”

行政部的人只好轉而去安撫各位研究員,卻紛紛被臭罵得狗血噴頭。

“等她找到研究方向?我就先被熏死了!”

“我也覺得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給我放個長假或者給她放個長假就行!”

“拜托你們專業一點,多看看書好嗎?氣體也是可以發生化學反應的!如果我的研究過程被幹擾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

內勤小職員們雖然力量薄弱,但人人都有“我才是科技宇宙最中心”的強大自信,小宇宙接連炸起的結果就是,莎拉被暫時強制停止工作,随即被派遣到基地下屬的某制藥廠擔任顧問。

從頂級研究所到普通商業機構,對于研究員來說其實是一種降級處理,但莎拉簡直心花怒放,恨不得抱住送來調令的行政人員親上一口。對方顯然也注意到她雀躍的表情,于是又補充了一句:“這個安排是暫時的,外勤隊員會負責監控你的行蹤,每天早晚必須打卡報道……”

那又怎樣?莎拉假裝一臉沉悶,拼命壓抑自己的滿懷喜悅。

制藥廠在城市的下風向,氣味着實不怎麽樣,工作條件也只能算得上發展中國家平均水平。聽說上級派來了專家顧問,藥廠的工程師們組織了一次工作會議,莎拉神侃了各種目前在制藥業橫行的黑科技,大家鼓鼓掌滿臉和氣。然而散會的時候,有人偷偷問了莎拉一個問題:“聽說在廢氣環境中工作久了會生病,您覺得我們的健康是不是會受到影響?”

“不用擔心!”莎拉的回答是這樣的。反正,你們也不需要在藥廠工作太久了。等到基地被複仇者們砸爛之後,這家藥廠也會遭遇資金流斷裂,早晚都是藥丸,藥廠完了,你們就好了。

連專家顧問都毫不畏懼藥廠的廢氣,這為一部分工作人員注入了強心劑,而另一部分工程師則認為:這位“專家”看起來不是那麽專業,也許只是總部派來忽悠大家的花架子。

莎拉并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待自己。她對現在的工作不能再滿意了。顧問是個閑差事,她的日常變成了在自己的辦公室裏花樣偷懶,睡夠了就搜搜關于冬兵的最新信息,然後滿意地發現這個超級戰士果然逃得無影無蹤,于是就在懷着“早晚有一天會重逢……的……吧”的期待,推開辦公室套間的門,去工廠裏遛一遛,以便讓專門來盯着自己的外勤小分隊放心——

看看,逃跑的莎拉還好好的呆在這裏呢,你們的工作比羅納研究所的防衛工作要嚴謹得多了呀!

工廠附近的居民委員會常常聚集在門口組織抗議活動,工廠對此的處理方式是:反正他們沖不進來,讓業務經理去哄一哄就好了。

業務經理對此也是駕輕就熟,每次先畢恭畢敬賠禮道歉,哄不動的時候就一副“老子就這樣了有本事去告我啊告我啊”的惡劣态度,等到對方準備開揍的時候,警察差不多也就到了,看到的就是一群暴力狂圍攻文質彬彬的業務經理的場景。

莎拉從畢業後就極為缺乏生活經驗,看到如此大戲,當然站在院子裏不肯輕易離去。工廠的大門能攔得住成年人,卻擋不住好奇的小孩子。一個圓圓臉的小男孩從母親手中掙脫出來,從門欄的縫隙中輕易鑽了過來,門口的保安沒有抓住這個跑得飛快的小家夥,他居然徑直跑到了一個負責監視莎拉的外勤面前,小手從口袋裏拿出一朵小小的花來,踮着腳尖想要插在外勤的激光武器槍口上。

哦,不,孩子,你以為你是那幅着名攝影作品的主角嗎?莎拉趕在外勤爆發之前擋了一下:“只是個小孩子!”

她趕緊抱起小男孩——

呃……啊……看着你也不胖,怎麽這麽沉啊!

莎拉努力想要快一點走到大門口——自己這麽溫柔有愛的形象,半途因為抱不動放下孩子算怎麽回事啊!啊,要再快一點,他的媽媽已經把手伸進來了,看起來很着急的樣子——我也很着急好嗎?可是抱着這麽重的小家夥,根本走不快啊啊啊啊啊!

小孩還在莎拉懷裏扭股糖似的鑽來鑽去,胖胖軟軟的屁股努力拱在莎拉的胳膊上。這簡直就是人肉千斤墜的功夫啊!

莎拉連臉上的微笑都快挂不住了,即使小男孩很甜地對着工牌上的名字叫她“莎拉”,還施展種族天賦撒嬌賣萌地說“你這麽美,我去采更漂亮的花送給你好不好”,她逐漸下滑的體力值仍然得不到半點安慰。

馬丹,汗都快要流到眼睛裏了好嗎?

基地特派來保衛制藥廠的一名外勤隊員恰巧站到了門口,莎拉也愣了一下,這這這不是巴赫魯嗎?

從人群中不耐煩地擠出來的巴赫魯現在表情比莎拉還要驚悚:“你和冬兵連孩子都生出來了?”他伸出來的手指,幾乎要戳在孩子臉上。

莎拉哭笑不得:你才離開羅納研究所幾年?怎麽腦子就不好使了?

小男孩聽到了“兵”字倒是很開心的樣子:“你怎麽知道我爸爸是大兵?他超級超級厲害!”

“好了,你就別跟着添亂了。”莎拉終于把孩子塞回他媽媽手裏,白大褂的衣角又被孩子捏住了。

“下次,我來送漂亮的花給你好不好?”小男孩在成年人混亂嘈雜的喝罵聲中,尖着嗓子喊,“我爸爸說了,男人不能言而無信!”

男孩媽媽顯然也快崩潰了,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回孩子牽着衣角的小手,急急忙忙地抱着他人群邊緣的安全地帶走去。

莎拉看小男孩快哭出來了,就笑着沖他擺擺手,于是小男孩喪着臉喊:“我會回來找你的!”

矮油,沒想到我異性緣這麽好啊……摔!這算哪門子爛桃花啊!

☆、這TM就很尴尬了

示威人群疲憊了,自然風流雲散去。

閑下來的巴赫魯和莎拉坐在臺階上聊天。莎拉這才有機會知道,巴赫魯被調離羅納研究所之後倒是沒有從事什麽高危工作,但對于外勤來說,沒有危險就沒有機遇。他先是去了印度負責一個條件和技術設施都很爛的基地建設,然而當地工人效率低下到連九頭蛇都忍無可忍,于是在艱苦環境中堅守了三年,面對的仍是一攤不見起色的爛攤子的巴赫魯和同事們開始撤離;他們的第二站是被非洲戰亂地區包圍着的一塊飛地,這裏是武器中轉站,巴赫魯的從軍經歷,讓他在非法行當裏展現出了超水平的專業性,原本有望頂替公司負責人的職務,卻莫名其妙被發派去給蝰蛇打下手;蝰蛇的手下不好幹,要不就是被她納入後宮團,要不就得跟着她混亂無序的指揮去當炮灰,巴赫魯的多次負傷,僥幸撿回一條命,他走了走以前的戰友現在的九頭蛇高層的“關系”,才調到索科維亞基地。

“蝰蛇的确不好捉摸……”莎拉對此感同身受。

“剛調過去的時候我還不明白,到處打聽我犯了什麽錯,”巴赫魯瞥了她一眼,“最後還是蝰蛇告訴我,看我不順眼的是冬兵……我真沒有想不到,精神印記原來這麽可怕,你居然敢和那種家夥搞在一起。”

“也不全是精神印記……”莎拉無聊地摳着自己的白大褂。她能說什麽呢?和前前前前男友聊前男友什麽,感覺略奇怪。

巴赫魯倒抽一口氣:“難道你還真喜歡那家夥?嘿,你知道他失蹤了吧?一臺總是被洗腦戰争機器失蹤了,就算他沒有瘋到去自殺或者發起戰争,他也根本不會記得你!”

莎拉有點惱火:“我又不需要他記得我,我記得他就夠了!”

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浮土,轉身要走,又忍不住回來叮囑巴赫魯:“你要是能留在這裏,就別回基地去了,那麽多基地都被搗毀了,将來會很危險……”

巴赫魯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