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 凰羽

大堂內胭脂妖嬈,醇酒飄香,音色柔逦,處處透着醉生夢死的靡靡。

蘇宵挂着抹布穿梭在堂內,方走到轉角處,忽然一物從樓梯上滾了下來,蘇宵定睛細看,是一個衣裳破破爛爛,滿身污漬的小屁孩。

只見那小屁孩約莫十一二歲,由于從樓梯間滾下,額頭被撞出了血,那小孩悉悉索索從地上站起來,尚沒有說話,從樓梯上下來一個大漢一腳踢在那小屁孩的肚子上,頓時将那小屁孩重新踩到地上。

跟着穿紅戴綠的老鸨滿臉不耐的唾罵道:“你個死人!媽媽我不管你是以前是誰,今兒你既然來到了這個地方,你就得認命!得守這清風館的規矩!”一邊對那漢子道:“将這小子弄回去給我清理清理,帶到內閣去調教,不要在這裏丢人現眼影響客人的心情!”說着吩咐那漢子把小屁孩往樓上拖。

小屁孩滾到在地上,捂着肚子,想必是痛極,死活不從,忽然一把抓住蘇宵的褲腳,低低的祈求:“救……救……我……”

蘇宵靠在梯子旁邊,任由小屁孩拉住自己,小屁孩的眼神很清澈,純真得仿佛一看到底,蘇宵看着抓着自己褲子的那只手,手雖然髒,但很白嫩,而且破爛的袖子上的衣服料子是中等的絲綢,這在邺城雖然不算什麽好的布料,但穿得起的也不至于吃不起飯——這似乎是一個從來沒有吃過苦的公子少爺。

那大漢見小屁孩不松手,一腳踢上小屁孩的手臂,順勢踩了上去,老鸨就着小屁孩的臉“啪啪啪”煽了幾個耳光,頓時小屁孩的臉腫成了豬頭。

蘇宵實在看不過去,擡手用勁将踩着小屁孩的那只腳抓開,扶起小屁孩:“媽媽,這孩子怎麽回事?”

老鸨冷哼一聲,說:“還能怎麽回事兒,這小孩以前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可惜遇到個不争氣的賭鬼老子,輸光了家産又把兒子買了來,如今淪落到這裏,要怪就怪他生錯了地方……蘇宵,哎你今兒不是要走麽,還不做活兒去,問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蘇宵說:“這孩子挺可憐的,你買他用了多少錢?”

老鸨說:“也不多,他老子用錢急,五十兩銀子就脫手了,怎麽,你不會是看上這嬉皮冷嫩肉的小子了吧?”說這用手帕捂着嘴角“呵呵”的笑了起來:“不是我說,就你那點工錢別說是贖這個小子,就是在這館內玩兒一夜也玩兒不起。”随即一腦袋敲在蘇宵的額頭上:”還不快去工作!偷什麽懶!”

蘇宵嘆了口氣,小屁孩聽到蘇宵的過問,似乎找到了希望,死死的撲倒蘇宵的腳邊,抱住蘇宵的腿,渾身發抖,但就是不放開。

蘇宵說:“這樣,媽媽,這段時間的工錢我不要了,另外我再給你一百五十兩銀子,你看能不能讓這孩子跟我走?”

老鸨“哦”一聲看着蘇宵:“一百五十兩銀子?你有錢?”她叉成茶壺狀上下打量了蘇宵一圈:“蘇宵,你不會是真的看上這毛都沒長全的小子了吧。”說着擡起手指在蘇宵的臉上一抹,笑呵呵的說:“看在你在我這裏打了這麽久的工的份上,行,只要你在打洋之前能拿出銀子,我便放手。”

蘇宵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謝謝。”順手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看了看,總共一百三十兩,連着自己這幾個月在這裏的工錢,差不多也有一百七十幾兩了。

蘇宵将銀票遞給老鸨,心想這還是他在與廉舟遇到公主那件事之前,死皮耐臉從廉舟那裏要來的賠款,幸得随身戴了些,備用,随即道:“媽媽,這多出來的銀子,雖然不多,但媽媽在這段時間的照顧蘇宵頗多,就當時謝謝您了。”

老鸨看蘇宵随手就摸出一張百兩的票子,接過抖了抖,揣在懷裏,頗有興趣的打量了蘇宵兩眼:“喲!沒想到我們的蘇宵還是個深藏不漏的有錢人呢,這嘴兒可真甜!”老鸨說:“既然蘇宵你這麽看得起媽媽,這心意啊媽媽我就收了,這孩子反正還小,我養着也要浪費老娘幾年的糧食,送給你也算是個人情,既然你不要工錢,這兒也就沒你什麽事了,滾吧滾吧!”

蘇宵規規矩矩道了謝,牽着那小孩出了清風館回到碧落殿,那小孩估計是沒有想到蘇宵居然能夠住內城,一見到富麗堂皇的殿堂以及站在殿堂外的侍衛,頓時哆嗦了一下,整個人都縮到了蘇宵的背後。

蘇宵摸摸小屁孩的頭,“沒事的,乖。”說着牽着小屁孩的手,慢慢的走了進去。

叫人放好洗澡水,請侍婢出去,蘇宵試了試水的溫度,伸手去退小屁孩的衣裳,小屁孩哆嗦了一下,手抓住蘇宵的指尖。

小屁孩定定的看着蘇宵,滿眼惶恐不解。

蘇宵嘆氣:“乖。你身上很髒,洗幹淨了好上藥。”蘇宵說。

小屁孩垂目,躊躇了一下,随即松手。

蘇宵小心翼翼的将小屁孩的衣裳脫下,說實話他并不喜歡孩子,這種毛都還沒有長齊要人照顧的東西實在讓人心煩,當時一時興起,救了也就救了。

但看着小屁孩畏畏縮縮的樣子,實在有點可憐,動作不由得放輕了一點。

澡池有游泳池那麽大,蘇宵将小屁孩放在水裏,看着他哆嗦了一下,整個人趴在澡堂裏,自己跟着脫了衣裳,踩了進去。

不可否認,小屁孩雖然髒兮兮的,但是脫下衣裳後,皮膚又白又嫩,手感極好,看得出來在出事之前生活得不錯,想必被自己父親買了的事情給他打擊也別大,所以在見到人才這般的恐懼。

那老家夥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蘇宵心裏暗罵,掬了一捧水覆在小屁孩臉上,有用抹布一點一點将他臉擦幹淨,擦到傷口的時候小屁孩止不住的吸了一口氣,想必很痛。

蘇宵朝他笑笑:“叫什麽名字?”他問小屁孩。

小屁孩盯着他,任由蘇宵在他身上作為,就是不說話。

蘇宵又問:“我不會傷害你,告訴哥哥,你叫什麽,好不好?”

小屁孩仍舊不語。

蘇宵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多的耐心,學着青王用一種狼外婆的口氣誘惑:“告訴哥哥,你叫什麽名字,不然哥哥怎麽喊你呢?相信哥哥,哥哥不會傷害你的。”

小屁孩怔怔的盯着蘇宵許久,最終張了張口:“……凰。”

“凰什麽?”蘇宵繼續誘拐,然而無論他說什麽,小屁孩硬是咬着牙不說話,蘇宵無奈,只得說:“那麽,我叫你凰玉,如果你喜歡,就點個頭,不喜歡就搖頭,好不好?”

小屁孩垂頭,沉吟了一下,最後擡起頭看着蘇宵,點了點頭。

蘇宵頓時笑了起來,心裏暗暗的罵自己沒事找事,既然撿了個便宜的弟弟就得養着,一邊将小屁孩抱起來,給他穿好衣裳,又上了藥。

許是受了傷,小屁孩忒不安分,整晚上睡不着覺,蘇宵無可奈何,值得将小屁孩抱在懷裏,連哄帶诓哄了一晚上才順利讓小屁孩睡着,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臉上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怎麽看怎麽熊貓。

蘇宵對着鏡子扯着自己的頭發,哄着小屁孩喝了點牛奶,自己喝了一杯果汁,外加包子饅頭,從櫃子裏拿出早準備好的包袱,帶着小屁孩出了邺城。

因為妖皇學生的身份,蘇宵這次不用搶人家的馬車便順順利利的要了一只只有皇家權貴才有資格乘坐的比翼鳥,日飛千裏,忒拉風。

但是在準備走的時候小屁孩死活不肯爬上鳥背,蘇宵哄了又哄,嘆息了又嘆息,終于退而求其次讓人換了一輛馬車,自己趕,小屁孩坐。

走到帝都城門的時候,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喊,蘇宵回頭,被雕刻得精致無比的鳳凰門前,廉舟乘坐在比翼鳥之上,見到蘇宵,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般的對着他打了個招呼。

“準備離開?”廉舟從比翼鳥上下來,抱臂問蘇宵:“不在邺城多住一段時間。”

蘇宵說,“不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正巧有點事。”廉舟看了眼拉下的車簾,說:“你離開,是去哪兒?裏面是誰?”

“我弟弟。”蘇宵答。

廉舟一手挑開布簾,看到裏面坐着的小屁孩,不由一愣,随即道:“你什麽時候多了個弟弟?”

蘇宵笑:“廉舟将軍不會查戶口審罪犯的毛病又犯了吧?”

廉舟臉皮奇厚,似乎沒聽到蘇宵的諷刺,放下簾子,在蘇宵肩膀上拍了拍:“你走好。”說着回身,登上比翼鳥,離開了。

蘇宵看着廉舟的背影,他雖然對廉舟沒有什麽惡感,但也沒有什麽好感,這人如果生在他那個時代,怕是一個鐵面無私的工作狂,如果從警,也定是個好警察,但是想到這人綁架了他兩次……想必任何人都不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