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養傷
自從上一次被雷劈焦之後,蘇宵再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全身上下用紗布層層疊疊的包裹起來,除了出氣的鼻孔和吃東西的嘴巴,連眼睛都不放過,更不用進行日常生活。
蘇宵不知道是誰清理的自己,當他有意識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下軟軟的,溫暖厚實的被子包裹住全身,視線所及之處,是蒙蒙的紗布。
隐約有光照在臉上,視線模模糊糊的感到一絲微光。
現在應該是白天。
四野充斥着一種讓人發瘋的靜寂,蘇宵張了張嘴巴,想說話,然而嗓子火燒火灼的疼,口很幹,他抿了抿自己的唇,想動一動自己的身體,無奈一用力,傷口疼得讓人抓狂,但顯然,是被好好的處理過的。
蘇宵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就在這時,耳邊“吱呀”傳來開門聲,平穩而極有韻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緩緩傳來。
阿爾瑞德從門口走進來,将水湊到他的唇前,蘇宵艱難的咽了一口,抿抿唇,幹燥的嘴皮被溫水一浸,總算好一點了。
“你昏迷了三天,總算醒了,你再不醒我就打算考慮把你的‘屍體’拖到那裏去埋了,一了白了。”阿爾瑞德說:“還有跟着你的那個小屁孩,年紀不大臭屁自閉又不說話,要不是看在你一個傷殘病人的份上,我早就叫人把他拖到玻珈的馬槽裏把他吃了。”想了想,不等蘇宵回話,阿爾瑞德又自顧懊惱的說了一聲:“差點忘了,玻珈是不吃肉的。”
蘇宵沙啞着嗓子,說:“謝謝。”
聲音低沉,帶着受損後的沙啞。
阿爾瑞德“啪”的坐在蘇宵的床邊也不顧蘇宵是個嚴重的傷殘病人,哎哎嘆了口氣說:“我說你這個窮人類,怎麽每次看到你都沒有好事,既然醒了,就給我好好的休息,有什麽事情等身體好了再說,我可不想人說我這個有史以來最有前途最光輝的翼族救不活一個小小的人類!”
蘇宵沉默,扯着嘴想笑一下,結果傷口結痂,一扯起來,肌肉呲牙咧嘴的痛。
阿爾瑞德說:“你放心,你那小屁孩沒事,坐在院子裏發呆呢,等你好點我将他帶過來。”
蘇宵點點頭。
“呃……我記得你叫蘇宵把,你的傷勢很重,雖然我把你救了回來,但是你這臉……”上下打量了蘇宵一眼,阿爾瑞德尴尬的看了蘇宵一眼,說:“當然,如果你願意,你可以跟我一起到明空之境,那裏有最好的醫者和藥師,我相信對于你會很有好處。”
蘇宵想了想,許久,他平靜的擡眼:“能好麽?”
阿爾瑞德說:“不确定,但我有百分之七八的把握,你可以試試。”說道最後,他擡手,本來想要摸摸蘇宵的頭發,結果手到半空看着一頭的紗布沒處下手,于是收回,問:“你要去麽?”
蘇宵點點頭,說:“謝謝。”
阿爾瑞德笑眯眯的說:“不用不用,到時候你只要告訴我你身上的封印是什麽人給你下的好,”他來回搓手,背後翅膀緩慢的煽動,動作若是在畏縮點看起來絕對是一只超級打蒼蠅:“那可是上古的神印啊,我還是在學院的上課的時候,在書上看到過呢,沒想到居然看到了實物,真好。”
但是蘇宵顯然看不到阿爾瑞德之猥瑣的動作的,所以他只能不明白的凝着阿爾瑞德。
阿爾瑞德見蘇宵不明白,一把抓起他的右手,指尖戳了戳他的小指頭:“就是這個這個,這可是上古的封印呢,你怎麽弄上去的?我真想拿回去研究研究。”
蘇宵黑線,随即詫異的問:“上古封印?”
阿爾瑞德點頭,眼睛幾乎笑成了一條線:“恩恩,上古傳下來的封印,強悍無比,據說這種封印整個天都不超過十個,因為它通常印封住的都是不得了的東西……”阿爾瑞德猛的反應過來,一臉精怪的說:“蘇宵,你這個窮鬼不是上古衆神吧?或者是創世神?要不是哪個神的私生子?我聽說邪帝是有個私生子,你不會是他罷……但是我映像中他如今在鬼域代替他爹當魔王……”
蘇宵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擡手就像去摸阿爾瑞德的腦門,想這人是不是跟他一樣發燒了,然而雖然如此想着,他到沒有無聊到真的如此做,所以,蘇宵只有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只是個人類。”
阿爾瑞德抄着手,點頭附和:“所以說,你不是魔王……你是誰?”
蘇宵無語。
阿爾瑞德也不糾結在這個問題上,他在說了一大堆的廢話之後終于想起蘇宵似乎好幾天都沒有吃飯了,于是撲撲翅膀往外頭飛。
終于沒有了嘈雜的吵鬧,蘇宵安靜的癱在床上一動不動,偶爾外面傳來一兩聲鳥叫,還有唱歌的聲音,蘇宵聽着歌聲唱的是夢華王朝的語言,想自己現在應該仍在夢華王朝境內吧,不知這個時候,妖皇姬湯有沒有回到澤之國?據說海妖是最擅長唱歌的種族……
一想到妖皇,蘇宵不由得愣了一下,繼而心思複雜的嘆了口氣。
他喜歡姬湯。
在被那群人侵犯的時候,他清晰的記得,自己腦中唯一想到的臉竟然是——妖皇姬湯。
不是他的兄弟何熙,不是他好友那張清俊秀雅的臉,也不是他曾經所交往的任何一個女朋友,而是那張本與何熙一模一樣的臉,卻擁有者罕見的冰藍色頭發和深邃的藍眸的姬湯。
路迦說得對,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個同/性/戀,是個不自量力的想要觊觎他們偉大的妖皇的下/賤/胚/子。
當然,蘇宵喜歡姬湯,但他從不認為他是個下/賤/胚/子。
他整個人縮在被子裏。
視野一片灰黑,蘇宵的腦袋嗡嗡嗡嗡作響。
自從他這個念頭從腦子裏迸出來以後,心就再也無法平靜,他深吸一口氣,他竭力的讓自己不要去想,然而人的感情總是不自覺的,特別是在發現了自己的感情之後,在這種除了聽什麽都不能看到的情況下,思念就像是洪水一樣突然決堤而來,那個人的面貌在腦中一點一點,一分一秒的被刻畫得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他都能回憶起姬湯的每一個笑容,每一句話語。
清晰到他一想到那日在雨中所發生的事,心便刻骨的抽痛起來。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似乎整個心髒都在撕扯一般的痛,蘇宵腦袋遲鈍,思維停滞,隔了好一會兒,忽然感覺到有一道視線似乎赤/裸裸的朝自己刺了過來,那目光說不出柔和還是淩厲,總之盯得他發麻。
蘇宵蹙了蹙眉,“……凰……羽?”
沒有人說話,蘇宵屏氣帶動自己的所有感官。
沒有聽到預料之中的聲音,然而他清晰的感覺到,那道原本焦灼在他身上的視線似乎已經移了開去,然後,他聽到了腳步聲。
緩慢的,輕柔而韻律規整的腳步聲——不是阿爾瑞德毫無章法的腳步聲,也不是小孩子才有的腳步聲。
二十年練武訓練出來的第六感讓他本能的感到了危險。
蘇宵警覺性一下子提到了最高。
那聲音一點一點,由遠及近,蘇宵屏聲靜氣,每一根神經張開,就在蘇宵以為他快走到床邊的時候,那腳步聲忽然停頓了,突然沒了聲息。
然後,蘇宵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蘇宵,好燙好燙,我找了一些清粥。”阿爾瑞德收了翅膀,皮靴踏着地板咚咚咚咚的走了過來,他大馬金刀的做到蘇宵的床邊,對着床上的人說:“你現在這個身體,除了這些也不能吃什麽,張開嘴,我喂你。”
蘇宵聽着阿爾瑞德風風火火的聲音,懷疑他會不會将自己噎死,然而他依舊張嘴了。
溫熱的粥從食道上劃過,軟軟的,粥很香,熬得很爛,阿爾瑞德意外的喂得很慢,但無論怎麽慢,小小一碗粥很快也就見了底。
阿爾瑞德站起身真打算将碗還回去,忽然“咿”一聲喚了出來:“小屁孩,你終于不呆在院子裏出冷風啦,來來來,乖,到叔叔這裏來,叔叔給你吃糖。”
蘇宵又好笑又好氣的聽着阿爾瑞德哄騙小孩子,微微側臉,對着他自認為的門口的方向:“……凰玉麽?”
小屁孩沒有說話,隔了一會兒,他感到一雙小手覆上了他的臉,五根胖胖嫩嫩的手指,順着鼻梁,慢慢的往下滑。
“痛……嗎?”他聽到一個軟軟的聲音,問。
蘇宵感受着小屁孩手掌的游動,心裏一暖,喂了這麽久,總算沒有喂出一個白眼狼,擡臂,抓住小屁孩的手,“不痛。”蘇宵說:“小屁孩,你那三天去哪兒了?你知道我很擔心麽?不過……回來了就好。”
小屁孩沒有說話,阿爾瑞德靠在牆上,挑眉看着小屁孩斜着身子趴在床上,白白淨淨的臉上一雙眸子深邃而清亮,看不出表情。
阿爾瑞德問:“你私生子?”
蘇宵說:“不是。”
阿爾瑞德說:“他是誰?”
蘇宵說:“路上撿的,養了十來天,很可愛的一個孩子。”
阿爾瑞德白眼,看着小孩子呆呆的盯着蘇宵,實在沒看出來這個孩子有什麽可愛的地方,想着蘇宵身子不好不易勞累,走過去伸手抄起小屁孩抱在懷裏,将他整個人提了開去:“你好好休息,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再來,等你差不多可以下床的時候,我們就回明空之境找人治傷。”阿爾瑞德說:“至于這個孩子,我先抱走了。”
蘇宵本想說讓他好好摸摸小屁孩,然而還來不及說話,就感覺旁邊空了,之後“咚”的一聲響,整個室內再次陷入了寂靜。
人走屋空。
蘇宵實在沒法,只得癱在床上任由自己胡思亂想,最後困得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