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九浪不在,何威找到餘貞:“你男朋友叫周九浪是吧?”

“是啊,你都知道啦。”

“不僅我知道,全校的男生都知道了。”

“噢,他長得挺帥吧?”

“帥,比我帥多了。”何威苦笑道,“我很羨慕他,真的。”

“你不要覺得心酸,其實你也很優秀的。”

“我一向優秀,可惜優秀的男生卻得不到同樣優秀的女生,悲哀啊。”何威又發出邀請,“今天晚上能不能出來陪我散散步?”

餘貞沉吟了一會,點點頭:“行,如果周九浪不來找我的話,我可以陪你說說話。”

“一起逛街吧?”

“別怕我亂花錢哦。”

周九浪并沒來找,何威如願以償地和餘貞并肩走在一條喧嘩熱鬧的步行街上,餘貞一手托着外衣一手夾着尚在冒氣的肉串,何威緊貼着她,步履穩健,神情燦爛。

“其實我心底一直有個秘密想找人訴說。”餘貞突然開口。

“既然是秘密,對你而言肯定比較重要,就不要講了吧。我的嘴巴不可嚴實。”

“一定要講的,”餘貞說,“我想認你做哥哥,你會同意嗎?”

“做哥哥?”何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開什麽玩笑?我沒聽錯吧。”

“我是認真的,”餘貞臉上卻寫滿了嚴肅,“我從小沒哥沒弟,想找人撒嬌或找人欺負都不可以,我覺得現在我們倆的關系像兄妹,你長得特別像我哥,你不覺得嗎?”

“打住,你不是沒哥哥嗎?”何威懵逼了。

“我說的是做夢的時候經常夢見的哥哥,他就像你一樣,威武雄壯,胸襟寬廣,君臨天下,包容一切。”

“我去,我有那麽偉大嗎?”何威感覺很可笑。

“有有有,你的魅力不止這些,你玉樹臨風英俊潇灑當仁不讓一針見血鬼斧神工得天獨厚稱霸武林永垂不朽……”

何威笑得是前俯後仰,“得,我答應你了。你別誇我了,再說非得把‘五谷豐登風調雨順’搬出來不可!”

餘貞趁熱打鐵,輕輕叫了一聲:“哥。”

何威辛酸不已:“哎,妹子。”

餘貞從小到大還從未喊過哥呢,那一刻,她幸福極了,盡管她是有意為之,是為了避免将來何威的尴尬和周九浪的猜忌。

餘貞想,終于解脫了,往後和他們任何人在一塊時都不會有所顧慮了,而她又分文不花地得了一個哥,真是雪中送炭、錦上添花啊。

***

餘貞即将結束三年的職高生活的時候,周九浪和何威頭破血流地打了一架,這是遲早要發生的事情。

就像昙花一樣,短暫的綻放之後,即使曾經再過絢爛華美,終究是要調謝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餘貞和何威看上去親密無間的兄妹關系維持了不到兩個星期就被周九浪大刀闊斧地無情斬斷。

這天周九浪背着餘貞找到何威。

“你就是何威吧。”周九浪挑釁地說。

何威是知道周九浪的,不卑不亢:“對呀,我是,有什麽事嗎?”

“什麽事?你他媽欠揍!”

“我勸你息怒,我和餘貞真沒什麽。”

“敢和我單挑麽?”周九浪指着何威的鼻子。

“我不想跟你打架。”

周九浪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天黑以前我在狀元橋等你,不來的是孬種!”

說是一對一的單挑,周九浪那天仍帶了幾個染着黃發的小兄弟,防患于未然。何威是去了,而且是一個人去的,情形有些類似關雲長單刀赴會的樣子,既勇敢,又悲壯。

“我不以多欺少,我周九浪不是那種人。”

“那你想怎麽樣?”何威問。

“咱們還是1V1,”周九浪神情倨傲,“前提條件是誰都不能帶武器,誰都不能搞下三爛的小把戲,純粹以武力取勝。我贏了,你從狀元橋上跳下去,生死由命。反之亦然。”

“就依你。”何威不假思索同意。

然後他們各自拉開架式,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他們赤手空拳,形式類似于散打或者摔跤或者日本的空手道。

然後就開始了戰鬥。

看來打架确實是件傷筋動骨有害無益的事情,而且極度不雅,這點從周九浪何威的搏鬥過程中完全可以體現出來。

兩人先是學青藤盤樹,互相糾纏。然後變種,由植物銳變成動物,學草驢打滾,河東獅吼,場面激烈,難分難解,精彩紛呈,嘆為觀止。

結果也令人大跌眼睛,何周二人相互牽制、推擠,不幸雙雙落水。

周九浪的那幫小兄弟驚惶不已,慌忙脫下衣服,躍入水中,以期能助周九浪一臂之力。待到二人爬上岸的時候,都如落湯雞一般,狼狽至極。

這個時候餘貞引領着派出所的幾位民警同志聞迅而至。

民警不費一槍一彈,果斷制服了他們。周九浪頭上鮮血淋淋,何威後腦勺亦有猩紅色液體湧出,估計是拜幾樁水泥橋墩所賜。

當地派出所審訊室裏,民警分別給周九浪和何威錄了口供,二人對打架鬥毆一事供認不諱,然後各交二百塊錢罰款,拘留24小時。何威很是不服氣:“明明是對方先動的手,他的處罰應該比我重一些。”

民警:“再多嘴,關你三天信不信。”

何威馬上閉了口。

“你們是不是想我死掉才安生啊,”餘貞開言道,“一個是我義哥,一個是我男友,你們要是再打的話就打我吧。”

“這沒你的事兒,”周九浪伸手指指何威,又指指自己,“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一點私人恩怨。”

“你怎麽可以這樣做呢,你太讓我傷心了。”餘貞抽噎。

“阿貞別難過,”何威插口,“他若再欺負你,你随時來找我!”

“真他媽不要臉!”周九浪罵道。

***

餘貞畢業了。高考那天,何威安慰她:“好好考,考上了大學,就前程無量啦!”

餘貞笑笑,說你也是,咱們共同努力吧。

但是考分下來卻雙雙落榜,餘貞報考的是帝都音樂學院,專業分數已達到錄取要求,可是文化課方面考得實在太那個,語數外全加起來才一百多分,慘不忍睹。

小菜亦複如此。

何威相對好些,他的第一志願是西安美術學院,差了三十分沒能達标,但是如果他選擇一所普通大學的話,目前的成績是綽綽有餘的。

他沒能去讀大學,主要因為餘貞。

此時的何威已經确信,自己是真的喜歡上餘貞了,他甘願留在洪縣,縱然不能天天與餘貞在一起,但只要能看到餘貞的身影,或是和她說上兩句話,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甚至從未奢望過哪一天能和餘貞結為連理一生相守。

然而有意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命運總是愛跟人類開玩笑。一個不小心就被它捉弄了。需要說明的是,何威是屬于後者,無心插柳柳成蔭的,踏入社會不足一年,他便受寵若驚地把餘貞迎娶回家。

一年,365天,說慢很慢,說快也快。剛下學那會兒,周九浪曾問餘貞落榜之後的打算。餘貞忽然想起了三年前中考敗北後他也這麽問過,不禁感慨鬥轉星移、物是人非,時光老人的腳步走得實在是快。

“我們不是要去帝都打工嗎?”

“去不成了。朋友家的飯館倒閉了。我們跑到帝都喝西北風去啊。”

“還是留在洪縣好了。”餘貞神情黯然。

“小貞,我們開家網吧好了,聽說現在開網吧特賺錢,大街上十來歲的小屁孩都會上網啦,學生的錢好賺啊。”

“錢呢,哪來那麽多資金買電腦和交房租啊。”

“錢還是小事,可能網吧運作起來,會更加複雜和煩瑣。”

“那怎麽辦?”

“容我考慮考慮吧。”

***

八月一日,天朗氣清,萬裏無雲,周九浪的“三弦網吧”正式開張營業,可喜可賀。

鞭炮隆隆,唢吶聲聲,周九浪屁颠屁颠地迎來了第一批顧客。

他是怎麽搞到那麽大一筆數額的錢打破種種阻撓最終令網吧挂牌開張的,餘貞沒有說,所以張小辮也不得而知,反正依張小辮看,不會用什麽正當手段的。

那個時候的餘貞喜氣洋洋,滿腔熱忱,協助周九浪忙裏忙外,雖累猶歡,不亦樂乎。他們信心百倍,對未來充滿期待,對生活感恩戴德。

頭兩個月,可以說是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再過一個月,就沒先前那般熱鬧和火爆了,但也算座無虛席。這當口,發生了一件對他們來說大為不妙的事情,某部門以“距離學校二百米禁止開網吧游戲室等有害青少年身心健康的場所”為由,罰款一萬元然後停業整頓,差點給取締了。

自此以後生意日漸冷清起來,門可羅雀的局面終于災難般來臨。究其不景氣之因,餘貞發現,網吧四周常有“制服”出沒,學生們投鼠忌器,周九浪也只能望洋興嘆了。

周九浪不甘心就此失敗,他又雄心勃勃地把網吧搬遷到另一處地帶,并且距學校很遠,并且宴請了某部門的有關領導吃了頓“便飯”,并且打出了在網蟲們看來更實惠更經濟的價格——這一系列操作,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網吧的生意漸漸好轉起來。

餘貞那一階段什麽都沒做,只是幫周九浪打理網吧,也很辛苦,經常熬夜,日子過得黑白颠倒。本來要雇用一個網管的,她堅決不同意,說有自己就夠了,她應付得來,另外雇人又需一筆開銷,大可不必。

周九浪就不再堅持了,默認了這個老板娘的存在。好在網吧的工作不同于其他,餘貞可以追劇聽音樂打游戲啊什麽的,倒也豐富多彩、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