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沈莓在第二日一早便讓春華去了裴府。

待她回來後便關切問道:“如何?裴公子可有說什麽?”

春華将裴青的話如實說了:“裴公子說這兩日翰林院有些忙, 得五日後休沐那日才有空閑。”

沈莓聞言也點了點頭:“他既有官職在身,也正常,那便等休沐那日我再約他見一面吧, 你也讓守墨去一趟嚴府告訴懷琛哥哥。”

昨夜嚴許與她說若跟裴青約好了便也告訴他一聲。

沈莓雖不知為何,但還是照着做了, 左右哥哥有自己思量的事吧。

她想起嚴許說她只用與裴青說清楚, 其餘的都無需操心。

沈莓從來都很信任他,他說不用她多想,她便也就不多想了。

在與裴青見面前,不知是不是流言傳的太盛, 太子妃又招了沈莓入宮。

沈莓自己覺着也正巧借這個機會與太子妃說說自己的親事, 剛一到東宮便開始斟酌說辭。

陪小皇孫玩了一陣後, 待嬷嬷将小皇孫帶走,沈莓陪着太子妃回了殿中, 在太子妃還未問起時, 便主動道:“太子妃娘娘, 今日入宮阿莓還想與您說說, 我……我有中意的人了。”

太子妃聞言一揚眉,來了點興致。

這小丫頭前幾次提起這事都是紅着臉不說話,她們安排什麽她都說好,現在竟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她又想起這兩日城裏的流言,問了一句:“是裴公子嗎?”

好像阿莓如今正經相看了的年輕公子便只有他。

沈莓聽了卻搖搖頭, 她偷偷攥了一下自己的手,不知怎的竟有些緊張起來,太子妃會不會覺得她與哥哥不合适呢……

她抿了下唇, 還是柔聲道:“是……嚴許嚴公子。”

太子妃聞言,詫異的表情都寫在了臉上。

“嚴許?”她想了想, “那不是嚴先生的兒子?”

阿莓曾經以義女的身份在嚴府住了兩年,那時候嚴許應當是她的義兄吧?

“嗯,是他。”沈莓點了點頭。

太子妃的神情有些微妙起來,像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那時候半大的小姑娘過去活的不好,府中那些公子少爺待她也并不友善,甫一到嚴府,見到疏風朗月般的嚴許,不僅朝夕相處,還處處待她極好,因此情窦初開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太子妃有一點尚在擔心。

“阿莓在嚴許身上可分得清何為男女之情?”

她怕沈莓只是習慣了依賴嚴許,誤把這個當成了她對嚴許的習慣,就像所謂的雛鳥情節。

沈莓聽後卻未有猶豫,認真點頭:“我分得清的。”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了。

她斂眸,緩緩道:“其實我無法想象與一個男人共度一生是什麽樣子,但若那個人是嚴許,我便會心生期待,情不自禁想很多與他共同的未來……”

沈莓絮絮說着,她是真的偷偷想過這些。

在她還不知道嚴許也喜歡她的時候,在她不敢跟任何人說這段偷偷被藏住的感情的時候,她其實是忍不住有想過的。

太子妃靜靜看着小姑娘。

在窗外投入殿內的一點冬日暖陽中,能看到她格外晶亮有神的眼睛,裏面滿是憧憬。

看來是真的很喜歡了。

太子妃輕輕一笑,如此一來倒是皆大歡喜。

沈莓本就在嚴府住了那麽兩年,嚴夫人和嚴先生都喜歡她,她即便是嫁過去了也不會有什麽不适應的,其實再好不過。

早前也是她沒往這茬去想,只以為他們是兄妹之情,弄的還繞了這麽大一個彎。

待沈莓一番話落,她才意識到自己情不自禁說多了一些,趕緊紅着臉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太子妃娘娘,我剛剛是不是說太多了……”

太子妃笑笑:“這哪兒多了,對喜歡的人便是這樣,說多少都不覺得多。”

“既然你自己已經選好了,那這親事便也能定下來了,嚴許才學品行在京中皆是有盛名的,只是一點,他一直未再考取功名,阿莓覺得……”

“我覺得沒關系的。”沈莓趕緊道,“阿莓不求日後有多大富大貴,平平安安過普通日子便很好了。”

她知道嚴許很擅為官之道,但他卻不太喜歡做官,就像嚴先生一樣,只喜歡做學問,當個教書育人的先生,為官于他來覺得束縛。

太子妃倒也沒有要指摘什麽,耀王妃沈梨初時也道沈莓的丈夫不需多顯赫,她簡單過日子也很好。

瞧小姑娘緊張的模樣太子妃還取笑了她兩句:“我也未說不可,阿莓這便開始護着了?”

沈莓有些羞赧的喃喃一句“沒有”,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這樣一來,太子妃這處便說明白了,接下來只要與三姐姐去信便是。

她正想着,突然又聽太子妃道:“只是如今城裏這傳言都在說你與裴公子的事,現在定親倒是有些麻煩。”

當然要定也能直接定,畢竟沈莓和裴青除了見一面,也沒許諾什麽。

就怕有些愛嚼舌根的到時瞎編排一通,說阿莓同時與兩位男子糾纏不清,這于她的名聲到底有損。

沈莓自是也知道這點,不光是她,她相信嚴許也早就想到了。

“太子妃娘娘,嚴許說這些他來處理,我們便等等看吧,也不急着這麽快定親。”

太子妃聞言,笑起來:“這樣一聽,他倒是個聰明又有擔當的,如此自然好,趁着這兩日給你姐姐去過信,等她回信來,時間應當正巧。”

于是事情便就這般定了下來。

沈莓一步一步來,心中的事又了了一樁,覺得很歡快,這日連出宮的步伐都透着愉悅。

回府的路上,她坐在馬車裏想,現在便只差與裴公子見一面說清便好了。

啊,還有去嚴府見夫人。

她這時候才想起叫她忘記的這茬,這兩日她光想着入宮了。

但那夜哥哥來時與她稍微提了一下,說夫人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既然他沒說別的了,想來夫人應當是沒有反對的吧?

沈莓輕輕撫着披風上絨絨的毛邊,當即決定也不耽誤了,一會回去就讓人去嚴府遞話,她明日便去看夫人。

翌日沈莓又親手做了點心帶去嚴府,嚴夫人在院門口迎她時眉眼含笑,半點沒有她擔心的那些隔閡。

邊拉着人進屋,嚴夫人邊道:“阿許說要讓你緩兩日,不準我叫你來府上,需得等你自己想來了再來,可把我給等壞了。”

沈莓這才知道原來嚴夫人沒有馬上叫自己來嚴府是嚴許特意交代過的。

許是怕她還沒做好準備,過來會不自在吧。

小姑娘偷偷笑了,心裏又有些甜。

像嘗到了春日的第一捧蜜,忍不住翹起唇角。

進了屋裏,嚴夫人讓人上了熱茶,絮絮與沈莓說話。

多數時候是在說嚴許,講着講着她笑嘆一聲:“我還當他到底有多沉得住氣,都從太子妃那兒拿了冊子回來還不為所動,果然還是得讓他瞧見你快要被人搶走才激得起性子。”

沈莓詫異:“夫人你、你早就知道哥哥的心思了?”

怎麽她都不知道呢。

“何止是我,真兒知道的比我更早呢。”嚴夫人握着沈莓的手,“其實若不是為了他,阿莓一直做我的義女我也是願意的。”

“只是若真如此,你懷琛哥哥怕是要娶不上媳婦了。”

義兄妹這層關系再沒有血緣,那到底也占了個“兄妹”名頭,比起表親來還是要難了許多。

沈莓若是沒有離開嚴家,這會還叫嚴許哥哥,這份情愫又怎好宣之于口。

于是直到這時候,沈莓才知原來陶真兒早就知道了嚴許對她有意,可那時她年歲尚小又沒開竅,所以她才忍着沒說。

而嚴夫人一心要幫她安排說親也是為了讓嚴許看清自己的心,激一激他。

沈莓愣愣地眨了下眼,乍一知道這些都不知該如何說才好,半晌後才蹦出了一句:“那……那謝謝夫人?”

嚴夫人叫她逗笑,捏了一下她的臉,又愉快地暢想着:“待日後你和阿許成親了,你便又能搬回府裏,喚我一聲娘親了,這真真是緣分使然。”

沈莓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卻也忍不住害羞的憧憬着那麽一日。

她與懷琛哥哥結為夫妻……只是這般想着,便讓她覺得心裏淌過暖流,彎起眉眼露出一個歡喜的笑來。

待到五日後,裴青休沐,沈莓與他約在了城中一座小寺裏。

這寺廟不大,自然也沒有栖霞寺那般出名,但因着離內城近,所以去上香的人也有之。

她如今與裴青見面會有些敏感,是以不好約在外頭人多的地方,叫人看到了不知又要傳出些什麽來。

但也不可單獨相約,免得鬧出更大的誤會。

這座靈泉寺便還算合适。

沈莓這天到的早了些,身邊帶着春華和守墨守硯。

她上了香,又添了香油錢,然後便繞過大殿去了寺院後頭人少有人去的竹林邊。

沒等多久裴青便來了。

他今日一身月白雲鶴紋的蜀錦長衫,外頭披了一件墨青色大氅,眉眼含笑,還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

沈莓莫名想起嚴許似也有一件這樣的長衫,微微出了會神。

待裴青走近後,她輕輕點頭,朝他笑了笑:“裴公子來了。”

裴青也微微笑了一下:“是在下疏忽,竟是讓沈姑娘在等我。”

“沒什麽的,我只是今日正好也想來寺裏上柱香,所以來早了些。”

沈莓搖了搖頭,又看了眼的不遠處的小湖,禮貌道:“裴公子,我們去那兒走走吧,我今日是有些話想與你說。”

“好。”

裴青低聲應了,微微垂眸,遮住眼裏精明的神色。

兩人往湖邊走,春華和兩個護衛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

這寺裏的湖不大,冬日也沒有什麽景色好看的,只是有些風,空氣也很清新。

沈莓慢慢走着,多留了些心思,沒太往湖邊去,只在外頭一圈吹吹風。

她又在心裏斟酌了一番,片刻後,輕聲将準備好的說辭說了:“裴公子,我覺得你很好,配得上更好的姑娘,我與裴公子可能還是緣分不到。”

“這幾日京裏傳出了些沒影的流言,若是給你造成了困擾,實在抱歉呀。”

裴青聞言,神色微頓。

他沉默片刻,突然自嘲一笑:“我知沈姑娘并未瞧上我,只是沒想到竟然連機會也不給,是裴某自視甚高了。”

沈莓本就覺得可能給他造成了些困擾,心裏十分過意不去,現在一聽他的話,趕緊道:“裴公子無需妄自菲薄,只是姻緣之事終究講個緣字,我是覺着,既然心中無意,便不該耽誤公子。”

她說到這兒,停下了腳步,神色有幾分真誠:“相信裴公子日後定能找到自己更心儀的姑娘,我也祝公子前程似錦。”

沈莓今日不欲與裴青待太久,所以她想說的直白些,也格外認真。

畢竟是拒絕他人,總要真誠些才好。

裴青聽了她這番話,眼裏好像有一閃而過的微妙神色,很快又被他遮掩過去。

他嘆了一聲:“沈姑娘都這般說了,我再多言便是糾纏,既然如此,那我便也祝姑娘覓得良人,日後美滿。”

裴青朝沈莓拱了拱手,還是溫文有禮的樣子。

沈莓聞言心中那根弦一松,笑了笑:“承公子吉言了。”

既然事情已說清,她便也沒有再多待,又與裴青淺淺寒暄兩句後便提出告辭。

裴青看着繞過大殿離開的姑娘,剛剛一直溫潤如玉的神色沉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走進一邊的竹林,對在裏面等着的人道:“動手吧。”

原本若沈莓沒想着這麽快與他撇清關系,他還會周旋幾番,覺得自己未必就不能說成這門親事。

但現在既然不行了,自然要用些旁的法子将人娶到。

只要能與耀王攀上關系,他在官場上也能少奮鬥幾年,何樂不為?

林子裏的幾人身材高大魁梧,在裴青話音落下後什麽都沒說,很快消失在竹林間。

沈莓離開了靈泉寺,準備坐馬車回府,卻在走下寺前臺階時看到小孩子在前路邊哭。

那孩子看着也就三四歲的模樣,是個小男孩。

靈泉寺雖在京都城,但畢竟也不在熱鬧的內城,這會快到晌午了,這兒也沒什麽人。

沈莓瞧他哭的傷心,于心不忍,與春華一同走上前,輕聲問道:“你怎麽啦?爹娘呢?”

小男孩抹着眼淚,嘟嘟囔囔:“我我不知道……娘就讓我在這兒……”

因為在哭,他話說的含糊,沈莓便想着許是不小心走失找不到爹娘了,摸了摸他的頭。

“你知道家在哪裏嗎?要姐姐送你回家嗎?”

小男孩默默點了點頭,但卻不說話了。

沈莓拿出帕子給他擦了眼淚,與春華道:“怪可憐的,我們送他回去吧。”

春華點了點頭,叫上兩個護衛一起,一行人跟着小男孩走了。

待他們離開,有幾個身影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是剛剛林間裴青見的那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