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沈莓确實有了幾分困倦, 但這會還是搖了搖頭:“我想與哥哥一起回去。”
若他還要在這待着,那她也想陪着他。
嚴許看着她安靜又認真的模樣,心裏忍不住一片溫軟。
輕輕握了下姑娘的手, 他低應一聲:“好,那一會我們便一起回去。”
說完, 嚴許重新看向裴青:“關于圖瑪, 把你知道的都說了。”
裴青看着他們兩人湊近低聲說話,眼裏神色複雜,心中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如今他已是砧板上的魚肉,無所謂再隐瞞什麽, 何況對與圖瑪, 他現在也意識到, 這人當初或許是有意鼓動他将目光放在沈莓身上的。
“我對他沒什麽了解,是一次在酒樓裏他幫了我一個忙, 我們才結識, 我只知道他是夷人, 在京中做生意, 我們來往并不頻繁,多數時候是他主動來約我喝酒。”
“你見他還跟其他什麽人接觸過麽。”
“不清楚,我沒見過,每次喝酒都只有我們兩個人。”
嚴許聽後微微斂眸,看來裴青也不并不了解此人, 只不過是被人利用的一顆棋子而已,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來。
可圖瑪為什麽會鼓動他做這樣的事?
嚴許突然想起兩年前在玉山溫泉別院的那天夜裏,他帶着小姑娘去找她的溫泉池子, 在竹林裏發現了盯梢的人。
或許那時候他們盯的不是自己,而是皎皎。
靜默片刻, 他收回了思緒,牽着沈莓起身,看樣子今晚似乎是結束了,準備回去了。
裴青跪了這麽久,腿早就麻了,這時看見他們起身,嚴許卻沒有半分給自己解開綁繩的意思,他急道:“我把所有都說了,你……”
嚴許帶着沈莓已經走到門邊,聽見他說話,停住腳步回身,冷峻的臉上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來:“裴公子,人總要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你早就該做好這個準備。”
裴青的神色這一刻終于驚慌起來:“你、你剛剛不是說只要我都說了你便放我一馬!”
嚴許清隽的臉在月光下更顯冷寒,他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我說了麽?我只說考慮考慮,現在我考慮好了,并不想放過你。”
說完他沒再搭理裴青,牽着沈莓走入夜色裏。
雲思和裴照還有那位老婦被帶到了堂屋與裴青一起,嚴許低聲與秋實交代了一句。
秋實不動聲色看裴青一眼,然後便和臨冬代替兩位主子,坐在了椅子上,就這樣面對面守着他們。
至于密室裏關着的那四人,嚴許給臨冬去了個眼神,臨冬便會意點頭。
他們嘴裏或許還能撬出點東西,可以送到陸世子那兒去借他的人手拷問拷問。
守硯和守墨跟着走了,明日一早再過來替兩人。
外頭更深露重,寒意逼人,馬車裏嚴許将沈莓攬在懷裏,握着她微涼的手,微微蹙眉:“還是該早些回去的。”
今天他們出來的匆忙,沒叫沈莓帶上手爐。
沈莓怕他擔心,忍不住小聲道:“其實我不冷的,每到冬日便會手涼也是老毛病了。”
“日後叫大夫來看看,調養一番為好。”
嚴許認真打算着,心中甚至已經開始将京中名醫都過一遍。
沈莓看着他鄭重的模樣,心裏盈上一股暖意。
她沒有再駁嚴許的好意,只是輕輕軟軟的應一聲,像一只小小的貓兒般,叫人聽着心便軟了。
嚴許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終于還是沒忍住微微俯身啄了一下她的唇。
這個吻淺嘗辄止,舌尖只在唇逢稍稍流連,并未探得太深。
可沈莓還是心跳加速,手攥住他的衣襟,臉一下便紅了起來。
片刻後,待嚴許将人放開,姑娘終于忍不住羞惱的蹬了他一眼,眸裏像盈着一汪春水:“不、不是說了以後會問我的嘛?”
嚴許彎了下唇,态度很好的道歉:“對不起,是哥哥忘了。”
但改不改另說。
沈莓輕輕哼了一聲,露出幾分嬌嗔的神色,兀自嘀嘀咕咕:“下次肯定也不會記得。”
然後扭頭不看他了。
嚴許短促地笑了一聲,眉眼間都是溫柔的神色。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若是困了便眯會兒,很快就到了。”
沈莓确實有幾分困倦了,應了一聲後便靠着他的肩閉上了眼睛。
濃稠夜色下的街道空無一人,馬車緩緩駛過,約莫半個時辰後到了沈府側門外。
與下午時一樣,邱姨給他們開了門,嚴許抱着睡着的姑娘進了院裏,直到将她放到床上。
春華輕輕給她拆了發,脫了披風和外衫,即便如此姑娘也沒醒,看來确實是很疲倦了。
嚴許輕輕撫了撫她被紗布纏繞的手腕,而後将沈莓的手仔細放進了被子,給她裹好了。
他又在床邊坐了坐,看了會她的睡顏,最後俯身輕輕在她眉間落下一個吻,低低道了句:“好夢。”
離開前嚴許對在外間待着的春華道:“今夜好好守着小姐。”
他怕沈莓今日到底還是受了驚吓,晚上會睡不好,如不是還有些事情要辦,嚴許甚至想自己守在這兒。
在與小姑娘有關的事上,他向來守不了幾分禮數。
春華輕聲應“是”,送了他離開後便趕緊回了屋裏,輕手輕腳又進裏屋看了沈莓一眼後,便回了屏風後的榻上繼續候着。
經過今日這一遭,她心裏也是忍不住一嘆。
怎麽就叫他們小姐碰上這個事啊,晦氣!
小姐還是趕緊跟公子把親事定下來成婚吧,也省得有人再打她的主意。
沈莓被擄這件事嚴許沒打算瞞着嚴先生和夫人,正如春華所想,他希望能盡快跟沈莓定親,早日将人帶到身邊,很多事情都會讓他放心些。
除此之外,這事他沒再與旁人說。
至于太子妃那兒是否要告知,嚴許想讓沈莓自己做決定。
翌日一早用了飯後,嚴夫人聽了嚴許說的心裏一陣後怕:“那是該早日把親定下來。”
可是想到京都之前傳的留言,又忍不住憂慮:“現在流言未消,直接定親會不會讓阿莓名聲有損?”
嚴許斂眸,淡聲道:“很快就不會了。”
彼時嚴夫人還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何意思,等到過了兩日,街頭巷尾突然開始傳出裴青這人在來京都前就養了個外室還生了個兒子,卻欺瞞衆人,還妄想讨一門好婚事。
當真是個僞君子!
他早前中了探花後風頭便很大,現在突然翻了車,京都的百姓們更是議論紛紛。
有人說是秦禦史接到了告發的匿名信,當即就給聖上去了折子痛批裴青此人。
聖上原本還對他的殿試表現頗為滿意,這下得知此事氣得不輕,只是為了不冤枉他,還讓人去查了一番,結果樣樣屬實!
那外室和裴青的兒子就住在苑南街,幾乎就是與裴青他同時來京的,裴青的母親還隔三差五要來苑南街看看,這還能有假?
更有甚者,苑南街有幾戶人家說這兩日就看到了裴青從那戶人家出來呢。
不僅如此,還有人不知從哪兒聽來消息,說裴青的右手傷了,日後連筆都拿不了!
就這還怎麽做官?真是活該!
不知是不是這些話在京都傳的愈來愈盛,被撤了官職已經聲名狼藉的裴青如今走在街上都快成了活靶子,有認識的看到了都要當面鄙視兩句。
還有人說起之前傳出來他要和沈姑娘定親,憤憤唾棄一句:“我呸!主意都打到耀王妃妹妹的頭上來了,還好我後來又聽人說這完全是子虛烏有,沈姑娘根本沒瞧上他!”
“還好如此,想想也是,沈姑娘從前的義兄嚴許是何等龍章鳳姿之人,有他珠玉在前,沈姑娘又如何能看得上裴青?都是些謠言。”
而從前想與裴青說親的人家都非富即貴,現在知道自己被騙了,更不會放過他。
連帶着他養在苑南街的外室,都日日遭人非議,很快就待不下去。
沈莓得知這些時,面上沒有什麽特別的神色,只是有些可惜那個孩子,有個這樣的爹,小小年紀就被帶歪了。
“那孩子确實是可憐,有這麽個爹,我聽說裴青要離開京都了,探花郎這名頭都叫聖上撤了,只能灰溜溜地回蘇州城,加之手也廢了,日後是別想再做官了。”
慕百年像每次來時一樣在她的屋子裏嗑瓜子,與小姐妹們一起痛批裴青這個僞君子。
陶真兒喝着茶,也點點頭:“幸虧阿莓沒與他扯上什麽關系,不然真是糟心,想來太子妃現在也後悔當初讓你與他相看了。”
“嗯,太子妃昨日召我入宮了,特意與我說的這事,其實哪能怪太子妃娘娘,說起來也是裴青先前僞裝的太好了。”
沈莓斂眸,在小碟子裏拿了塊桃酥吃。
她已經給三姐姐去了信,寫了許多,也告訴了她自己被擄之事的前因後果,在昨日入宮時也将這事說給了太子妃。
沈莓盡量輕描淡寫一些,不想叫她們擔心,只是也不想瞞着,三姐姐若是知道了,太子妃肯定日後也會知道的。
太子妃心裏只覺得對她很是過意不去,想給沈莓些補償,道自己要在她出嫁時給她多添些妝。
沈莓受寵若驚,想說不用,卻拗不過太子妃。
能得太子妃的添妝,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想起自己與嚴許的事,沈莓的臉微微一紅,偷偷看了兩個小姐妹一眼。
真兒姐姐其實應當已經知道了吧,嚴夫人都說她早就察覺到哥哥待自己的心意了。
如今只有阿年還被她蒙在鼓裏。
其實也不是她故意瞞着不說,那時本是想等到裴青的事情處理好了,自己與嚴許定下了再說,結果誰想到出了這點意外,又耽誤了些時間。
沈莓想到這兒,吃完桃酥,用帕子擦了擦手,抿着唇輕咳一聲,準備與慕百年說這件事了。
誰知她還沒開口,慕百年突然道:“對啦,我這兩日還聽外面傳了更離譜的,說你和嚴許哥哥要定親!你們明明兄妹情深,怎麽還傳出這種消息來了,可樂死我啦!”
沈莓:……
陶真兒:……
兩人同時看向還在兀自傻樂的慕百年,表情都有些微妙。
慕百年自己笑了一會,突然發現身邊怎麽都沒聲兒呢?
她剝瓜子的手停住,奇怪地擡頭朝兩個小姐妹看去,然後就是一愣:“你、你們這樣看着我做什麽……”
陶真兒忍着笑:“你就一點也沒覺得這可能是真的?”
“這怎麽可能是真的呢?!”慕百年脫口而出。
然後她便看到了沈莓緋紅的一張臉。
慕百年呆住了。
片刻後,終于驚叫出聲:“所以這竟然是真的?!!”
不是,這什麽時候的事啊!怎麽也沒人知會她一聲啊?
而且看真兒姐姐這模樣,她怎麽好像早就知道了啊?大家不是平日裏都在一起的嗎!
慕百年驚呆了,且很快又有點氣哼哼起來。
“所以你和嚴許真的要定親了,你卻只告訴真兒姐姐不告訴我?我還是不是你的好姐妹了?”
沈莓趕緊拉住她的手解釋道:“我沒有啊,我沒有告訴真兒姐姐,我還誰都沒有告訴呢!”
陶真兒優雅點頭:“嗯,确實沒有告訴我。”
“那你怎麽一點不驚訝的樣子?”慕百年疑惑。
陶真兒:“因為我是自己看出來的呀。”
慕百年:合着是我眼瞎呗。
她無力扶額,嘀嘀咕咕:“我眼神這麽不好啊……?”
但又很快高興起來,用力抱了抱沈莓,咋咋唬唬:“那也挺好的!恭喜你呀阿莓!你和嚴許哥哥很配,他也待你極好,嚴夫人和嚴先生前兩年更視你如親生女兒,哎呀真是越想越不錯呀!”
慕百年歡喜的表情溢于言表,而且發自真心,讓原本有些不好意思的沈莓也笑起來。
“謝謝你呀阿年。”
陶真兒在一旁聽着,也笑盈盈的。
她比她們兩人大三歲,平日裏都要穩重許多,這會摸了摸沈莓的小臉,輕聲道:“我好早就給阿莓準備好添妝了,只等着阿莓出嫁那日啦。”
“對哦!我也要給阿莓準備添妝!”慕百年一拍手,有點激動起來,“這是我第一次準備添妝呢,我們阿莓要風風光光的出嫁呀!”
沈莓聽她們這麽說,心裏忽然有些感動。
這是她當初離開沈府,走向新的人生後,第一次交上的兩個朋友啊。
她們從初見時就待她這般好,不管她是什麽樣的身份,這份真心相待的情誼也沒變過。
她有些紅了眼眶,又一次與慕百年和陶真兒說了“謝謝”。
真心實意的。
陶真兒見小姑娘這模樣,打趣她:“這都還沒到出嫁那天呢,你就哭鼻子啦。”
慕百年也笑,又興致勃勃問:“你定了哪天日子出嫁呀阿莓?”
沈莓愣住:“我、我們還剛開始過六禮呢……”
慕百年小手一揮:“哎呀大家都知根知底了,這些不過是個流程,早些把迎親的日子定下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