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直知道自己見到的這些,公主必然也看到了。他看向李明達,瞧她微笑着不說話,便知道知道心裏早已經有了主意,也就跟着靜觀其變。

尉遲寶琪見狀則忙喊她不該如此,他本欲上前,但立刻忍住了,打發自己的随從多福去攙

女子被多福扶起之後,就單腿站立,微微躬身颔首對李明達等人行禮。

“想必大家都是尉遲郎君的朋友,妾身石紅玉,見過諸位。”

“你叫石紅玉?”李明達明知故問。

石紅玉颔首點點頭,她未敢直視李明達的眼睛,身體繃緊,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拘謹小心了。

李明達把她的表現盡收眼底,猜測這女子極有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然後她看向尉遲寶琪,勾勾手指把人叫了過來。李明達小聲問他:“你看上人家了?”

尉遲寶琪正背對着石紅玉,忙瞪圓眼看着李明達,動了動眼珠子。

李明達立刻明白其意,點點頭,和尉遲寶琪道:“明白了,你是看上她了。”

說罷,她就看向房遺直,對他使了個眼色。

房遺直又看那女子一眼,點了點頭,然後拍拍尉遲寶琪,贊嘆:“人倒是漂亮,既然喜歡,你就痛快領回府裏。”

石紅玉聞得此言,目色有些緊張地看向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怔了下,忙搖頭對房遺直道:“不不不,這我可不敢,我心中已有意中人,發誓以後不結交什麽紅顏知己。剛我真的只是瞧那位小娘子可憐,需要人幫助,這才出手。可我心裏沒忘,我們還有正事要處理。”

“也好,那我們就走吧。”

“尉遲郎君!再次謝過!”石紅玉對尉遲寶琪再三行禮道。

李明達沒管這些,斜眸看了看房子邊上的菜園,土很濕,有不少菜葉上粘着泥,約手指肚那麽大。落蘇的莖本來帶一些自然生長的小絨毛,可見每棵莖上的絨毛有一小節被壓損。

這菜園子裏的菜一看就是剛剛被移栽到這裏不久,在瞧那間木屋,還隐隐透着一股松木的味道,都是假的,保不齊還是一夜之間造起,不然怎會那樣巧,剛剛好在尉遲寶琪取地圖回來的必經之路上。看來尉遲寶琪的府裏确有奸細。

李明達問尉遲寶琪:“東西呢?”

尉遲寶琪摸了摸胸口,将一包羊皮遞給李明達。

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到了此景,包括那名叫石紅玉的女子。

李明達把羊皮接到手裏,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松木味,也在羊皮上發現了跟少的松脂,她立刻又看向石紅玉。

石紅玉此刻正垂着頭,楚楚可憐地落淚。李明達快走幾步到石紅玉跟前,邊說話邊趁機觀察她的手指。

“你個女子在山裏住未免太危險,不如跟着房世子回去,他家比尉遲府大多了,也有很多下人可伺候你。最要緊的是,他不會像尉遲郎君那樣嫌棄你,怕你住進他的府邸。”

尉遲寶琪尴尬了下,抿着嘴,由着公主‘誣陷’他。

房遺直則面帶微笑配合着公主,看似很随和。

石紅玉怔了下,順勢看向房遺直那邊,剛好與房遺直的目光撞了個正着。石紅玉立刻紅了臉,她低下頭去,很不舍得地搖頭道不敢。

“紅玉在鄉野生活慣了,粗人一個,那麽大的府邸必然有諸多規矩,去了只怕給人添麻煩、笑話。但還是多謝這位小郎君的提議,紅玉感激不盡。”石紅玉忙要去給李明達行禮,卻因為一條腿瘸,身體失衡,險些頭朝下摔倒,得幸多福在旁攙扶着她,這才穩住了。

“可你這般,如何孤身度日?”李明達問。

“沒關系,養兩日就能下地了,家裏有些吃的,我還能單腿跳,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我自己照料好自己。”石紅玉笑道。

“你倒是個有脾氣的,令人欣賞。只是你一個貌美女子,獨身一人住在山內,卻未必安全。”李明達嘆一聲。

“一般人不會闖進這裏來,此處十分隐蔽,除了郎君剛剛來的那條路,卻沒有別的地方可通這裏。再說這片地方,有很多阿耶生前布下的陷阱,足以保護我。一會兒諸位走的時候,還要麻煩你們幫忙把洞口堵好。”

“好。”李明達随後和她作別,轉身二話不說上山去了。

尉遲寶琪忙跟在房遺直身後,邊走還邊對石紅玉揮了揮手。

行至到山洞處,李明達就使眼色給身邊的幾名侍衛,令其看緊這個叫石紅玉的女子。

随後一行人下山,騎馬往回去,至平坦之地,四下無人處,李明達才招呼侍衛們在後遠遠跟着,留房遺直、長孫兄弟一起質問尉遲寶琪。

“你在鬧什麽?別告訴我,你看不出那女子非山野之人。”

“看出來了,但卻不如公主慧眼,一瞧就知有端倪。我起初是真覺得她可憐,想打發多福背着她回去,我繼續趕路。但當我湊近那女子,仔細端詳她的模樣,手白白嫩嫩,臉也是,哪是生活在山野中被風吹日曬的人物。我就想這其中必有門道,又瞧她極力楚楚可人地引我去,我便想看看她什麽目的。”尉遲寶琪解釋道。

房遺直:“既然你已經意料到他不是好人,你怎敢随她去那種地方,就不怕是個陷阱,有人殺你?太魯莽了。”

“不是後頭有侍衛保護我麽,我自然不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瞧女子那樣,其背後肯定有人,我們只抓個喽啰有什麽意思,對不對?”尉遲寶琪道。

“可你去的地方那般隐蔽,侍衛并沒有找到。”長孫渙道。

“沒找到?你們是說我在那邊呆了那麽久,沒人保護我?”尉遲寶琪恍然大悟,“我說剛剛你們見到我的時候,怎麽戲演得那麽像,原來是真在找我。可我在路口留了東西了,我悄悄把玉佩挂在那了。”

尉遲寶琪挺直身子,給他家看他的腰,玉帶上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就。

“糊塗,”房遺直瞥一眼尉遲寶琪,十分無奈,“你身上的玉佩那般名貴,期間若有什麽人路過,準被撿走。”

“啊——”

“可能是趕羊人。”李明達猜測道。

“算時間,你在那木屋裏陪她呆了很長時間,至少也有兩個多時辰了,都在聊什麽?”李明達問。

“有兩個時辰這麽久麽?”尉遲寶琪撓撓頭,“我發當時現這山裏似乎也沒什麽別人,自己也算安全,就沒着急,想從她嘴裏套些話出來,看看她幕後主使是誰。談天說地一番後,我發現這女子雖然不會吟詩作賦,但卻懂很多世間的大道理,似乎把世事看得很透徹,讓人不得不心生佩服。”

“啧,還是被她那副長相迷住了。”長孫渙無奈地嘆,然後問,“你們知道這世上最厲害的一種女人是什麽樣麽?”

尉遲寶琪忙問什麽樣。

長孫渙:“讓你明知道她另有所圖,目的不純,還是忍不住心甘情願的被她利用,這樣的女才是真厲害。不巧我覺得你剛剛碰到的那個,就是如此。瞧那女子眼睛裏,滿滿透着邪氣。寶琪,奉勸你一句,穩住心思,別被勾了魂兒去。”

“我才不會被勾了魂兒去,我早說了,我有意中人,沒人比她更好,從此不會再對其她女人感興趣。”尉遲寶琪铿锵道。

長孫渙愣了下,然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對,你總說你有了意中人,是誰說來聽聽,也叫我見識見識,能征服我們風流才子寶琪兄弟的女子,到底是擁有何等的風采?”

尉遲寶琪被這麽一問,尴尬了下,臉熱的別過頭去,不讓大家看自己,“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們休想知道。”

房遺直特意觀察了下尉遲寶琪,瞧他并沒有往公主那邊看,倒忽然有點摸不透尉遲寶琪的心思。

李明達眯起眼睛看尉遲寶琪,“那這麽長時間,你就沒有讓那女子近身?”

“沒有。”尉遲寶琪道。

“你身上的羊皮圖被動過。”李明達直白道。

“啊?”尉遲寶琪一怔,愣了愣神兒,直嘆這根本不可能。

房遺直冷眼看他:“公主說是,那必然就是了。”

尉遲寶琪驚訝又疑惑地問李明達,為何這樣說。

“你這羊皮圖當時是我們偷偷叫人僞造的,除了皮子味兒,上面沒什麽其它味道。但剛剛你給我的時候,我在上面聞到了松木味。剛剛我注意看那女子的手指,指甲縫裏沾了一些松脂。該是在她房子裏面弄的。”李明達解釋道。

尉遲寶琪震驚不已,忙拱手佩服李明達:“公主觀察的好仔細,但我想不明白,她是怎麽從我懷裏拿走羊皮地圖。”

“你想清楚,你真沒被她近身?”李明達問。

尉遲寶琪仔細想了想搖頭,又把多福緩過來,多福也搖頭。

房遺直遂問多福這兩個時辰內,他家主人都和石紅玉說了什麽。多福想了想道:“也沒什麽特別之處,石娘子因為腿受傷,衣服髒了,只求我們幫忙打水燒水。她在屋內自己處理傷口,弄完之後,就邀請我和二郎進去。然後二郎就和石娘子聊了聊她的身世境況,奴就幫忙端水出去倒了,順便幫她從泉眼裏打水,把水缸填滿。泉眼裏的比較遠,奴來來回回走了幾次,但每次回來都聽二郎和石娘子在說話。”

“聽起來并沒有什麽問題。”長孫渙道。

李明達讓尉遲寶琪複述一遍他們聊天的具體內容,“談什麽天,什麽地,都說清楚。”

尉遲寶琪就從石紅玉的身世講起,然後他們就聊起了春秋亂世,講到了而今的盛世,莊稼的收成。

“這些兩柱香時間就能說完了,還有麽?”李明達問。

尉遲寶琪皺眉仔細想,卻想不出。

“還講了魏公和房公。”多福提醒道,“二郎想起來沒?”

尉遲寶琪怔了下,然後滿臉疑惑地反問多福,“我說過這些?”

多福點點頭,表示自己打水回來的時候,聽到屋裏他們傳出的說話聲,卻是這些。

“你不會真不記得了吧?”長孫渙笑哈哈道,“瞧瞧,我就說你被那石娘子的美色迷惑了,你還不服氣,而今你連自己說過什麽話都不記得了。”

房遺直讓尉遲寶琪再好好想想,與那位石娘子接觸的時候,是否有什麽異常之處,“哪怕是細微的地方,也不要放過。”

“我好像有一陣犯困走神了,石娘子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問我是不是覺得不舒服。”尉遲寶琪想到之後,猛然轉頭對房遺直道。

李明達騎着馬在尉遲寶琪的另一邊,一眼瞟見尉遲寶琪的後頸有一處針孔。

“回去再說。”李明達催促大家騎快馬往回去。

一行人剛到長安城,李明達就讓人把高太醫請來,請他查看一下尉遲寶琪後頸被紮針的地方,是不是有什麽解釋。

“貴主請看,”高太醫指着尉遲寶琪頸後的風池穴邊上稍微凹陷的地方,“此乃是致命之處。手法不好刺深一點點,就可要人命。刺淺些,就可導致人瞬間暈厥。”

“那被刺的人可有知覺?”李明達問。

高太醫想了想,“分人,若是分神關心別的事物,粗心大意之人,倒是很可能沒知覺就過去了。若是謹慎之人,就可以感覺到。”

長孫渙聽這話樂了,打量尉遲寶琪,“顯然你是前者。”

尉遲寶琪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還有些不敢相信,“我真被她刺中了?”

長孫渙湊過去,幫尉遲寶琪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後确定道,“确有針紮過得痕跡。”

尉遲寶琪後怕不已,然後委屈地看向房遺直,檢讨道:“果然你說得對,我就不該發什麽善心,要以大局為重。更不該在發現她有問題的時候,還自作聰明,想深入虎穴立功。我死不足惜,就怕我死了還沒查明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這麽有才華的人,如果白死了,多可惜。”

李明達聞言忍不住笑起來,“事情都過去了,倒不用如此。”

“看來這女子會口技。”房遺直推敲道。

“為何?”長孫渙問。李明達和長孫沖、狄仁傑等人也都看向房遺直,等待他的解釋。

房遺直道:“高太醫已經說了,這處穴位可致人立刻暈厥。她要想在寶琪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取出羊皮地圖,重新繪制一份,需要花費一些時間。那最佳的時機,就是趁着多福在外打水之時動手,如此才能保證她繪圖的時候,不被他們主仆二人打擾。而多福所聽到寶琪講得魏公、房公的話,寶琪卻不記得,也剛好證明這一點。”

“當時寶琪暈厥,女子邊繪圖,邊學了寶琪的口音說話?”李明達問。

“只能如此解釋。”房遺直随即告知李明達,民間卻是有口技這門技藝,技法精湛高超者,“別說學人口音,馬叫聲、風聲、水聲,任何你能見識到的聲音,他們都可學得惟妙惟肖。”

“竟有如此能人,改日我倒要見識一下。”李明達随即嘆民間果然能人輩出,讓人想象不道。

尉遲寶琪望着和房遺直說話的李明達,心裏忽然覺得慶幸,也覺得幸福。得虧他沒事,當時劫後餘生了,還可以睜開眼看到他心目中最喜歡的人。

長孫渙一直好奇尉遲寶琪中意的女子是誰,暗暗琢磨該怎麽套話,這會兒觀察尉遲寶琪,發現他總是時不時地看向公主。長孫渙也跟着看向公主,此時他的表妹正一臉認真的和房遺直讨論案情,樣子十分靈動可愛。長孫渙心裏頓然咯噔一下,恍若被雷劈了一般,震驚地看着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正盯着李明達那張粉紅的櫻唇入神,忽被什麽人拉扯一下,有些不願意,一把甩開阻礙,結果又被劇烈拉扯一下,害得他身體向後狠狠地趔趄,險些倒栽在地。尉遲寶琪怒氣回頭,見長孫渙冷着臉挑眉瞪他,又打眼色瞧了公主所在的方向。尉遲寶琪心裏頓時緊張起來。

長孫渙抓住尉遲寶琪的胳膊,拉他去外頭說話。

“怎麽地?”尉遲寶琪問他。

長孫渙:“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是不是喜歡晉陽工公主?”

尉遲寶琪挑了下眉,然後依舊揚着下巴,對長孫渙道:“是啊,怎麽地?”

長孫渙見被他這副理直氣壯臭不要臉的樣,氣笑了,“你還有理了是麽?”

“我喜歡誰是我的道理,當然有理了。”尉遲寶琪道。

長孫渙:“算了吧。”

“啊,說什麽,聽不到。”

“我勸你算了吧,別的公主你可以考慮,比如常山公主,她你就算了,不合适。”

“為什麽不合适?”尉遲寶琪不服問。

“我是為你好,兕子那邊我不擔心,依照她的性子,她肯定比你看得開,反倒是你。雖然你平時看得風流倜傥,但其實你這種人真要用情了,會傷的比水都深。我是怕你泥足深陷,拔不出腿。”

“不去走,怎知道自己走的一定是泥潭。再說陷進去又如何,總比有些人一輩子潇灑,不知情為何物強要好。”尉遲寶琪堅定道。

長孫渙見說不動他,無奈地搖搖頭,“行行行,你随意,我也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愛聽不聽。”

“不聽。”尉遲寶琪幹脆道,然後撣了撣身上的衣袍,挺直腰板大大方方走回屋裏去,繼續看他的公主去。

長孫渙差點嘔出血來,無奈地嘆口氣,也跟着去。

“不管這女子目的為何,她必定非一人在籌謀此事。得了地圖之後,必要和人交接,且等消息,看看我們離開之後,她會和誰來往。”李明達道。

天至黃昏時,李明達正準備回宮,忽聽侍衛急沖沖騎馬回來,這侍衛正是李明達之前留在山裏監視石紅玉的人。

“貴主,石紅玉動了,她的腿竟然沒事,如常走路,一路下山到官道後,就有一輛馬車迎她,她坐着車來了長安城。”

此言立刻引得衆人關注,等待下文。

“去了風月樓。”侍衛道。

“風月樓?”尉遲寶琪驚嘆,那地方他以前常去,他熟悉了,如此聽其一說,自然驚訝。

“風月樓,哈哈哈……”長孫渙笑起來,“難不得我瞧那女子妖。”

“風月樓客人頗多,屬下們立刻進樓尋找,卻被假母等人纏住,眼見着她往後院去,沒了蹤影。而今有三個人在風月樓裏找她,屬下走的時候還不見其蹤影。風月樓的前後門也有人看守,但那裏時常有富人的馬車出入,屬下們怕回頭不能挨車搜查,讓那女子混出去,遂特來請示公主。”侍衛因不知接下來如何處置,遂急忙來回禀,請問處理辦法。

“你這是跟丢了?”尉遲寶琪嘆,感覺自己以差點犧牲性命為代價,就換來的這點情報,有些虧。

“查抄風月樓,搜。”房遺直道。

李明達點頭,表示可以,房遺直是大理寺少卿,這點權力還是有的。

尉遲寶琪驚訝看向他,“你可知道這風月樓是誰開的?”

房遺直不經意掃看他一眼,顯然對于尉遲寶琪的這句問話他絲毫不感興趣。

“韓王,你姐夫。”尉遲寶琪嘆道。

“韓王?”李明達笑了下,“這不可能,叔父修身潔己,內外如一,絕無可能開設妓院。”

“是麽,我可聽親的,說的。這也是為何風月樓的排場,比別家大,也沒官府敢招惹他們。”尉遲寶琪道。

“韓王開得如何,抄了,他也不敢認。”房遺直說罷,就打發人立刻将風月樓查抄,所有客全都須得接受一遍檢查。

尉遲寶琪對房遺直拱手,佩服得五體投地。敢對他皇族姐夫,這麽下手的,也就只有他了。

“抄吧,我始終覺得不可能是他。”李明達肯定道,她對這位叔父的品行還是很相信的。

“天快黑了,我需得回宮跟聖人保平安,你們有消息記得通知我。”李明達和衆人作別,随即和房遺直道,“王長史的案子若有消息,也通知我。”

房遺直點頭。

一行人目送走公主之後,就騎馬到了風月樓。

風月樓的假母帶領樓內衆多的姑娘和下人,站在一樓大堂裏等待。假母雖然不喜自己的生意就這麽被衙門攪和了,卻也是個八面玲珑之人,此刻就一直笑意綿綿地和這些圍他場子的周旋,左右逢源的刺探打聽何故。

侍衛們自然不理她,木着一張臉雙臂抱着刀,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假母要是鬧他們煩了,就呵斥一聲,讓她老實站好。

假母見自己不好用了,就讓她們妓院第一厲害的都知苗緋緋上。苗緋緋很禮貌的上前幾步,給侍衛們行禮,聲音輕輕柔柔,卻一點不矯揉造作,“假母自打開風雨樓一樣來,一直奉公守法,我們小姐們都可作證,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不知二位郎君可否透露何故,妾們或許還能提供些線索,幫幫忙。”

侍衛眨了下眼,沒知聲。

後面就人念着:“連都知姐姐都不好用了,看來這次是大事。”

随後房遺直和尉遲寶琪等人就到了風雨樓,立即命人全樓搜查。

假母一見尉遲寶琪和長孫渙,都是熟人,忙賠笑迎過來,問到底是出了什麽事,轉即又招呼苗緋緋過來伺候尉遲寶琪。

苗緋緋一見到尉遲寶琪,眼睛就就不曾從他身上移開了。她聽假母的話後,就要上前,卻瞧尉遲寶琪轉頭和房世子拱手,說他了解妓院,可以帶熱親自搜查。

房遺直點了頭,轉即冷眸瞟了眼苗緋緋。苗緋緋吓得心一縮,忙低頭,退了幾步站到隊伍裏躲着。房遺直的目光就滑到了假母身上。

“有一名農婦打扮的清麗女子,進了你的風月樓,你可清楚?”

“卻是什麽時候的事?”假母糊塗問。

房遺直目光更冷地看假母,很顯然,他不吃假母這套沒用的敷衍。

假母尴尬地看地面,手絞着帕子,“這一天客人很多,我忙着張羅完東,就要應付西。若說來個女子鑽進我這裏,我一時沒看見,是極有可能的。”

房遺直目光掃向那些妓女。

樓裏的小娘子們,本來初見房遺直的俊朗雍容的氣派,心都噗噗地亂跳,喜歡得緊,只恨不得一頭鑽進他懷裏,可勁兒地撫摸其絕好的身材。但此時此刻,她們都發覺了這位房世子的厲害,渾身蕭肅,半點不近人情,一雙冷眼根要把她們一個個生吞活剝了似得。

“不用解釋,”房遺直一雙眼像利箭一般再次射向假母,“藏沒藏,我不管,我只要人,沒人你們都跟着陪葬。”

“這,這怎麽可能。”假母尴尬地賠笑,解釋自己真跟那個什麽犯人沒關系,朝廷也是講究律法的,她們又沒有罪。

“偷盜軍國機密,罪同謀反,窩藏者連坐。你說你沒藏,證據呢?”房遺直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問她。

男聲明明很好聽,低沉有力,很有磁性。但其所言內容實在駭人,令人心抖,哪還敢有心思欣賞其容顏和聲音。

假母吓得跪地哭道:“世子饒命,妾身真不知道什麽女子,更加沒有窩藏她,還請世子明察,饒我們一遭。”

“你們妓院護院諸多,而且你也是個慧眼如炬的,站在門口迎客。若說來個男人你太忙沒注意還情有可原,女子貿然進你這裏,你竟看不到?騙鬼呢。”房遺直冷笑一聲,立刻喝令屬下緝拿假母回去審問。

假母大喊冤枉,卻也沒用,被硬拖了下去。

苗緋緋見狀,緊張地呼喚一聲,然後有些憤怒的看房遺直,“世人都道房世子乃謙謙溫潤的公子,今天緋緋卻見識了和傳聞不一樣的世子。”

房遺直連看都不曾看苗緋緋,就徑直走向後院。

苗緋緋尴尬的臉青白不定,他料到很多種反應,但唯獨沒有想到房遺直會無視他。随後竟有侍衛過來給她掌嘴,讓她在衆姐妹面前徹底丢了面子。

尉遲寶琪正帶着人仔細搜查,甚至臉耗子洞都沒放過,但什麽都每搜查到。随後其它院落,還有妓院二樓的搜查衙差們都來回禀,表示什麽都沒查到。

“留兩隊人馬在此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房遺直特意加重了後兩字的音。

衙差和侍衛們立刻領命,随即找到各自守衛的位置,将風月樓嚴密監視起來。

房遺直拂袖而去,長孫渙等人跟着去了。尉遲寶琪緊随而走,卻忽然聽到身後苗緋緋在小聲喊他。

尉遲寶琪回首望了她一眼,卻見苗緋緋滿臉淚痕。她落淚不多不少,剛好楚楚可憐美得很,她抿着嘴角,乖巧地給寶琪跪下了,磕頭欲求他幫忙。然而當她再擡首,想和尉遲寶琪求情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尉遲寶琪幾乎是跑出來的,騎上馬之後,緩緩地松一口氣。

長孫渙見他此狀,臉色認真了。随後大家各自分別的時候,長孫渙叫住了尉遲寶琪,讓他跟自己回家。

“我好好的有家住,為什麽要跟你回家?”尉遲寶琪不解道。

“你還喜不喜歡十九郎?”長孫渙問。

“喜歡啊。”尉遲寶琪坦率承認。

“我可是她表哥,她的很多喜好,我比你清楚。”長孫渙高仰着頭,得意道。

“你是說,你幫我?”尉遲寶琪驚喜地看長孫渙。

“那你還跟不跟我回府?”長孫渙問。

“回回回,”尉遲寶琪高興道,“走吧,表哥。”

長孫渙怔了下,然後好笑的看尉遲寶琪,“看來你是真心急了。”

“急,十九郎何等絕佳的人物,你也清楚,我想盡早些,少些争搶的對手更好。”尉遲寶琪開心地坦白道。

“聰明,那咱們走吧,我教你一個和他表明心跡的好辦法。咱們可以明天就趁機和她說,試探一下她的心意如何。”

尉遲寶琪聞言,連連道好。

……

李明達累了一天回宮,沐浴更衣之後,就舒爽地躺在榻上,頸下墊了個軟枕,讓碧雲給她梳頭,梳着梳着因為擡舒服,李明達就枕着碧雲的腿睡着了。

碧雲含笑看着公主白嫩可人的臉蛋,心裏分外開心,忙招手示意讓宮女拿了薄被給公主蓋上。

沒多久,就聽公主的呼吸聲沉了。那廂方啓瑞打發了小太監來問公主要不要去同聖人一起用我晚飯,得知公主已經熟睡了,田邯繕特意讓人囑咐碧雲,不必吵醒公主。他則去回聖人,聖人知道了也必然心疼,不會弄醒他。

李世民聽田邯繕的話,果然囑咐不必吵她,想了想自己有段時間沒有去楊妃那裏,她小産之後,身子一直在調理之中,而今該是好了。李世民遂就起駕,離開了立政殿,而後在楊妃殿內宿下。

次日。

李明達才爬起來,就被常山公主李玉敏和衡山公主李惠安鬧上了。李明達陪她們玩了小半日,方得了房遺直的傳信,殺害王長史的兇手拿到了,就是随着杜氏一起從慈州來得兩名男仆,而且據這兩名男仆交代,他們原本是河間王的仆從,後來被轉手送給了杜氏。也就是說,杜氏不僅和江夏王李道宗有染,還和河間王不清不楚。

其實後者在慈州的時候,李明達已經從杜氏與李崇義之間的對話中發現出了端倪。

李明達覺得既然李道宗不幹淨,貪了錢,那李崇義也未必幹淨,遂禀明李世民,請他派人偷偷查一下李崇義,若是沒罪,排除一下嫌疑也好,叫人踏實放心。

李世民點點頭,覺得李明達的提議極好,立即應允。

“對了,我昨日聽到一些消息,說事尉遲寶琪把他父親以前留下的金礦圖洩露了,被個女子瞧見偷走,并躲在了一家妓院呢。然人确定沒走,卻在妓院上上下下搜尋,愣是沒找到人。”

李明達點頭。

“會不會有地道或是暗室?”

“仔細嚴查過這些,沒發現。也有可能這暗室藏在隐蔽之處,讓人無從發現。房世子來消息說,屋子的牆面地面他們都檢查過,沒有任何機關和暗室打的痕跡,今晨又請了工匠重新勘察了一次屋內的情況還是沒找到。”

“奇怪了。”李世民嘆一聲,卻也不挂心,讓李明達好生查一查,查好了給她官做。

“父親,您上次就說過這句了。”李明達道,

李世民翻閱長孫無忌給他的空缺官員名錄,“瞧瞧他,真敢寫,刑部尚書都寫了。”

“父親下旨的意思,不就是讓他寫下所有的空缺官職嗎。”

“啊,對對對,瞧我這記性,”李世民瞄一眼李明達,“聽你舅舅說,你想做大理寺少卿以上的?”

“對,我是父親的女兒,官太小了也給父親丢人不是。”

“哈哈哈……”李世民尴尬笑,“這倒不耽誤什麽,畢竟你是女子。”

李明達:“阿耶瞧不上就算了,兕子也不強求。”

李世民豈是出爾反爾之人,忙哄她道:“大理寺少卿之上,那就是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了,如此要職豈能兒戲,你可沒有做官經驗。不然這樣,你現在別處歷練歷練,等成事了,父親在提拔你,這樣百官才能服氣。不然……你去做刑部司主事?”

李世民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很小心翼翼。

“好!”李明達幹脆應,其實他根本沒想一下子做那麽大的官兒。她先前之所以喊得大,就是為了避免父親拿沒用的小官糊弄她。而今李明達得償所願,就和李世民告辭,領着聖旨去刑部司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