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就是因為女大不中留,阿耶才娶到阿娘那麽好的女子,然後才有了兄長們和姊妹們。”李明達巧嘴應話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來,“果然是人長大了,嘴巴都也伶俐。”
李治看眼李明達,臉上并無笑意,但他立刻應承李世民的話。
李明達斜眸看了眼李治,然後繼續不搭理他。李明達跑到李世民身邊撒嬌,和他講自己這次真的是辦一樁為國為民的大案子。
“阿耶,兕子去查案了,又不是去幹別的。比起阿耶徹夜批閱奏折的次數,兕子夜不歸宿一回,算什麽呀,什麽都不算。作為阿耶的女兒,兕子絕不能給阿耶丢人,要辦得了事。吃得起苦。”
李世民聽李明達這番話後,故作驚訝地挑眉。他知道李明達是故意此番說來哄自己高興。本是想裝得嚴厲些,假裝聽不明白她的話外音,趁機吓一吓她,然而他嘴角根本按耐不住笑意。
“聽你的意思,阿耶該要誇你為國殚精竭慮了?”
“誇誇也行,兕子臉皮厚,禁得住誇。”李明達一邊給李世民按肩,一邊說道。
李世民又被李明達逗得哈哈笑起來。
李治在旁看着,忍得忍,也勾起嘴角。
“是不是已經傳飯了?早飯吃什麽?”李明達問方啓瑞。
方啓瑞忙稱是,報了菜名。
李世民催道:“既然人齊了就快點兒上,家裏有個餓瘋了的孩子要吃飯了。”
李明達不好意思的笑起來,悄悄地對李世民吐了下舌頭。
落座之後,李世民忽然問李明達昨晚吃飯沒有。
田邯繕一聽,心咚咚地,縮緊了脖子。
“吃了吃了。”李明達道。
李世民懷疑地掃了一眼田邯繕,就嚴厲囑咐李明達,“癡迷查案可以,夜不歸宿也可以,但你一定要按時睡覺吃飯,不然對身子不好。你這會正是長個兒的時候。”
“兕子領命,謝恩!”李明達噗地跪下。
“給我起來。”李世民立刻喊道,“地上多涼。”
李治拿起筷子的手停滞了下,然後委屈地看向李世民。他在父親跟前跪得一直很勤快,卻從沒聽過父親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吃飯吧,你也吃。”李世民看眼李治。
李治高興地應承,夾了塊胡餅塞進嘴裏,轉即就見父親囑咐夾菜的太監,點了五六樣子滋補的菜,都夾給了兕子。
李治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空碗。這時候身邊的小太監小聲的問李治,“大王想吃什麽?”
“什麽都不想吃,我就啃個餅就夠了。”李治堵氣道。
李明達應付了李世民後,就聽到李治的話,瞧他果然自己落寞地在那裏啃餅,就笑着對李世民使眼色。
李世民自然跟着也就注意到了李治,他正要開口,卻見李明達盯着清蒸雞。
“九哥就愛吃這道菜。”李明達對李世民道。
李世民本想訓斥李治氣量小。不過聽李明達如此一講,又想到李治雖然年長些,但也需要父親的關愛。李世民就決定不計較了,打發太監把那盤雞端給他吃。
李治聽到李明達話的時候就愣了一下,他正要反駁,就聽到父親把那盤雞賞給了自己。他只好暗暗瞪了李明達一眼,心中有苦叫不出。
李明達卻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表情,只安安靜靜地吃飯。
李治看着眼前的一盤雞,發愁不已,但既然是聖人恩賜的食物,他就沒有拒絕的道理,只好努力把它吃完。
終于熬到了李世民放下筷子,李治趕忙停手。而後兄妹二人一起告退,李治随即一把抓住了要回房間的李明達。
李明達眨了眨睡意不足的眼睛,不理解地看李治。
“幹嘛?打算和我說話了?”李明達問。
李治瞪她,“你算計我,我能不和你說話麽,我總得問你為什麽。”
“我怎麽了?”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吃清蒸雞,甚至有些讨厭,剛剛在父親面前,你為什麽要那麽說。”李治不解地理論道。
“九哥明知道我對犯法作惡的人深惡痛絕,為什麽還讓我放過李景恒?”李明達問,“這事與我逼九哥吃雞的做法比起來,哪個更嚴重麽?”
李治愣了。
“九哥乃堂堂晉王,一言一行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着。你一張口求情讓放過一個,會有多少人覺得律法無用,覺得以後只要巴結權貴就可以為所欲為?下次再出這種事,若四哥也張口說,應還是不應?那茶還有什麽意思,就是為了原諒罪犯麽!”
“你在教訓我?”
“你覺得我在教訓你?”李明達問,“那我就是在教訓你,你沒聽錯。”
李治瞪她,他鮮少和兕子發脾氣,但這一次李景恒的事他無法做事不管,那可是他的好兄弟。“兕子,你怎麽會變得這麽無情,景恒哥可是跟着我們從小玩兒到大的人,江夏王也是看着我們從小長到大的堂叔。你忘了當初堂叔親手給你雕木馬的情了?那如果有一天你犯錯了,落在我手裏,你不希望我放你一碼麽。”
“我會犯錯,但不會犯罪,九哥別把兩者等同。但如果我真犯了大錯,證據作實,你處理我,我沒意見。”李明達看着李治,“這不是我無情,是九哥心軟拎不清。他們父子如果對我們和父親真有情有義,就不會幹出偷盜國庫的事。你知道那些金子能救活多少餓死的流民,這是一個他雕的木馬能換回來的麽?”
李治皺眉沉吟,“江夏王當初随父親打江山,也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些功勳總能抵過。”
“是啊,我沒否認他曾經立下的功勞,父親也沒有。他就是享受了貴族厚待,才會有而今這樣仁厚的處置結果。不然換成一般的官員和老百姓,貪了這麽多錢,早就被斬立決了。”
“現今他被訓了,罰了,貶黜去別處了,将來早晚有一天還是會翻身回來。這個錯根本不致命,但你卻出力不讨好地把人給得罪了。我從中撮合,也是為了緩和你和江夏王之間的關系。”
“原來最要緊的是我們之間不知道是真情還是假意的親戚關系。因他的案子而死的人命不算什麽,阿耶親自批複的白紙黑字的《貞觀律》不算什麽,被盜走巨額金子的國庫也不算什麽。”李明達冷笑一聲,看着李治,“九哥以前和兕子一起在立正殿讀書玩耍的時候,不是這樣子的,九哥比誰都正直。現在是怎麽了?”
李治心頭震了一下,他本人還是繼續要和李明達分辯,但是忽然聽到他這句話,李治也恍然意識到,自己從封王位列朝班以後,似乎太在乎名聲和人緣,一味地過分遷就他人,而不分對錯了。
李治緩了緩神,在李明達的屋子裏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李明達親自端了茶給他。
李治看了眼,心知李明達在哄她,“不愛喝。”
李明達沒說話,把茶撤了,就又端了葡萄汁給他。李治親妹妹這樣耐心地對待自己,怒氣消散了大半。這才接過來放到嘴裏抿一口。
李治随即就和李明達感慨,他這段時間确實有些太過在乎名聲,而忘了自己的本分。
“可能是九哥長大了,我還小,不懂事,所以做事只顧着自己的感受。”李明達見李治終于有所醒悟,才開始謙讓退步。她硬過之後,軟得十分恰到好處,給足了李治的面子。
李治很受用,但也明白事理,否認了李明達的說法,“你雖小,但道理看的比我通透。我這些年多讀的書真的都是白讀了。”
“不白讀,一定有用。”李明達笑了笑,然後調皮地挑眉看李治,“那我們現在是不是算和好了?以後見面不用冷着,可以互相打招呼了?”
李治聽李明達這話更愧疚了,“怪九哥不好。這樣,你随意提要求,九哥補償你。”
“真的假的?”李明達試探問,“若是李景恒回來了,九哥可願意幫我審他?”
“這……”李治沉思半晌,然後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痛下決心做下了決定,“可以!”
“開玩笑的,九哥不必當真。”李明達樂道。
李治紅了臉,“你這丫頭,敢戲弄我?”
“敢啊,有什麽不敢。”
李治動了動眼珠子,問李明達,“你可真夠膽大,連我你也訓。你就不怕我因為李景恒的事,一輩子不和你說話?”
“和你太親厚了,所以才什麽話都敢說。我還知道一點,九哥就算是再在乎李景恒,那也比不過我們兄妹情意。更何況大道理在我這邊呢,而我深知九哥定是個明事理的人,所以我一點都不怕。”李明答對李治吐了下舌頭,“九哥?”
“嗯?”李治見李明達說着就面色嚴肅,自己也跟着正色起來。
“清蒸雞好不好吃?”
“兕子,我好想打你。”
李明達咯咯笑起來,“占便宜的事我可不會忘了,和我講講李景恒,你有沒有覺得她最近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李治苦笑,忙作揖對李明達道:“回貴主,他這人一向放蕩不羁,與平常無二。”
“多謝大王告知。”李明達也配合地誇張回禮。心裏卻因為你,值得回答冒出了一個疑問。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大哥喜歡與放蕩不羁的李景恒相處,是否也……
李治起身後,和李明達對視,當即就笑出聲來。因一會兒他要上朝,沒辦法再繼續逗留,随即和李明達作別。
李明達也乏了,和李治破除冰冷關系後,就沐浴睡覺,不再去多想了。至午後,李明達才醒,得了程處弼的捎話,他已經派探子去平康坊查找虎口有痣并且帶晉州口音的男人。
李明達點頭,贊程處弼做事周全。她轉即想起宮裏的事來,問左青梅情況如何。
“翻修龍首渠的消息奴婢已經散出去了,只要那人舍不下那些寶貝,一定會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來取東西。目前已經派人埋伏在那裏,還沒有什麽動靜。”左青梅道。
“多加派些人手,确保萬無一失。”
左青梅應承,就幹脆退下了。李明達卻猶疑不定,始終想不白,安州妓女清娘,江夏王李道宗,還有這宮裏不知名的某一位。三處地方,本完全不可能彼此有聯系的三個人,他們為何偏偏在藏錢的辦法上出奇的一致。
李明達實在是鬧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到底會有什麽東西從中牽線将這些人專在一起。莫非真的是巧合,而偏偏這些巧合剛好被他們遇見?
确如房遺直所言,這種巧合可能性太低了。
下午時,房遺直那邊捎話告知李明達,他和魏叔玉會繼續審問石紅玉,只要問出結果就會立刻派人來告知。
李明達心裏清楚房遺直此言是為了委婉告知她可以不必在這段時間去刑部,顯然他打算還要繼續進行一些比較特別的方法去審問石紅玉。
“為何是和魏叔玉?”李明達記得之前她和房遺直商量來幫忙的人選是狄仁傑。
田邯繕忙道:“奴也覺得奇怪,剛才特意去打聽了下,好像是昨天聖人的安排。拿了個什麽蕭二郎姑母生病,他要孝敬的理由,把蕭二郎撤了,換成了魏世子。”
她父親這理由真是牽強,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這樣的安排意在選驸馬。
田邯繕欲言又止,眼巴巴地看着李明達。
李明達:“有什麽話就說,別吞吐吐。”
“奴有點不敢說,實在是因為外邊的那些傳言,太過分了。”
“放心,我不會生氣,什麽難聽的話我都聽過了。”從耳朵特別敏銳開始,李明達每天都會或多或少的聽到一些髒話,而今早就已經聽麻木了,見怪不怪。
“其實外頭早已經開始瘋傳了,聖人着急為貴主物色絕頂的驸馬人選,可謂是萬裏挑一。不僅要家世長相好,還要才德兼備,還必須始終如一。前面那兩樣還都好說,可這最後一條,倒是惹了不少人的意見。現在有越來越多的人說尚晉陽公主,是一件天大的麻煩事,而且還拿房世子之前的話作為舉例,就為了證明這公主真的不能尚。最近更加厲害了,甚至還有了一種說法,說與其尚主還不如娶個丫鬟更自在,好歹不會做個窩囊男人。”田邯繕說完這些,就磨牙霍霍,恨不得要把這些亂傳謠言的人咬死。
“一些無根無據的亂言,沒什麽緊要。過段時間,自然會消散。”
“可是貴主的名聲……”田邯繕又咬牙,接着道,“不瞞貴主,而今已經有不少世家子,因為這些消息借口外出游歷了,就是因為不想做預備驸馬人選。他們覺得一個男人如果一輩子只和一個女人……是給老祖宗丢人現眼的事。”
田邯繕說完,還有些擔憂都看向李明達,擔心自己的話會刺激到貴主。
“我倒是覺得這不痛不癢的議論,對我有好處。若僅因為這點流言而懼怕,那這人也确實不适合做驸馬。而且……我為何要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男人,這後面的話也不算謠言,屬實。”李明達托着下巴品評道。
田邯繕愣了下,連忙應承,道貴主所言極是。
“奴家明白了,這就跟篩豆子似的,把小的壞的癟的都篩出去,最後就只剩下好的了。”
提到剩下都是好的,田邯繕就樂滋滋不已,好像能撈到好驸馬的人是他一樣。
李明達瞧他這樣,忍不住笑,又問他還有什麽別的事回禀沒有。
“你近來消息靈通,倒忽然厲害很多。”
田邯繕撓撓頭,有些得意地笑,“不瞞貴主,那是因為奴加入了……呃……有了很多幫手的緣故。”
“幫手?忽然之間哪來的那麽多幫手,讓你知道了這麽多消息?”李明達好奇問。
田邯繕目光游移,面色為難地支支吾吾起來。
李明達立刻嚴厲地瞪着田邯繕,“口口聲聲說要效忠于我,而今我随便問一個問題,你就隐瞞不答。”
田邯繕忙道:“奴不是不答,只是奴也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說。奴只是求人幫忙探聽消息,好在貴主跟前做個真正有用之人。”
“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有用的人,你沒用的話,我會讓你做到大太監的位置,貼身伺候我麽。”李明達認真地看着田邯繕,“你認我這個主人,就老實交代經過,別再跟我說廢話。”
田邯繕忙賠罪,老實道:“是武德殿的趙公公悄悄告知我的法子。只要把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寫在一張紙上頭,然後悄悄地去西海東邊的石林,找從東數第三個石頭背後的石洞,塞進去,等十二天後再去取,如果有人回複了,那就是事兒成了。如果沒有任何回複,那就是沒有通過。”
“事成了?成什麽事?”李明達問。
“加入互幫,以後大家可以互幫互助。加入的人,以後如果遇到了什麽小麻煩小困難,只要跟他們求救成功,大家都會出一份力幫忙。人多力量大,而且每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總會有人能幫得上。若我有難處了,我就可以說出來,請大家來幫忙?如果是別人有難處,我如果幫得上忙就可選擇幫。當然,這些幫忙都僅限于随手為之,以不犧牲自己為前提。這頭一次加入互幫的人,就是像奴這般,可以直接求幫忙。以後則要出力三次才能換一個請求幫忙的機會。”田邯繕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實不過就是在小太監小宮女之間流行的把戲罷了。還說不讓外傳呢,還請貴主開恩,不要說出去。據說互幫裏邊有人會巫蠱,如果有人背叛的話,他們會用背叛者的生辰八字将其詛咒致死。”
“都詛咒致死了,還說是小把戲?”李明達嘆道,“這事不簡單。”
“我只是聽趙公公這麽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唬我,不過這種事寧可信其有。求貴主可一定要幫幫奴,別把這件事洩露出去。”田邯繕給李明達磕頭懇求。
“那你這第一求以後,多久得到了這些消息,是誰告訴你消息的?”
“奴當時依言等十二天後去石林查看,果然有了回複,那上面說讓奴把要懇求的事寫下來,塞到立政殿後頭的老柳樹的樹洞裏即可,然後等八天後再去看。奴之前不怎麽信,就随便寫了個,說想知道外頭有關貴主的傳言如何。昨天是第八天,奴今晨去看結果,竟真得了些消息。”
“拿來我看看。”李明達道。
田邯繕忙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呈送給李明達。
李明達打開瞧,紙張比一般的信紙大很多,有七寸見方,上面的字不大,十分秀麗,密密麻麻地寫了很多外面有關她的傳言。其調查的結果,目前看起來也确實真實可靠。
“這上面的字體看起來像是女子所寫,而且瞧着像是左手而為。”李明達邊看邊琢磨道。
“貴主,這字寫得如此整齊幹淨,如何能看出來是左手?”田邯繕驚呆道。
“最後一個字收筆後,在字下方的左面,有一道斜線。”
李明達随即提筆,分別以左右手受比的方式,在紙上畫了一個“八”。告知田邯繕,如果是左手收筆,那道斜線應該是左邊的樣式,右手收筆則是右邊的樣式。
田邯繕再看他那張紙上,那道不小心劃出的細斜線,果然符合貴主所言的左手的樣式。
“原來如此。”田邯繕嘆道。
“此人左手寫字可以如此順暢漂亮,倒不簡單。”李明達嘆道。
“可能她天生就是左撇子?”田邯繕道。
“不會,既然和你們聯系的方式如此隐晦,怎會不知道隐藏自己的筆跡。這必然是她之所以用左手寫字的緣故。”李明達斷定道。
田邯繕點點頭,覺得十分有道理。“雖然這上面寫了閱後即焚,但也難保收到消息的人會不遵守規定,外洩出去。是個聰明人的話,總要多留一個心眼。”
“這個互相幫的幫派,如果吸納了你,還有趙公公,那必然發展了不少其它宮人。他們八天內就可以把宮外的消息弄到宮內遞給你,足以說明其幫派內部人員數量的強大。而且不止是宮中,宮外也有人。”李明達驚嘆,“如果這個幫派是把所有宮內外的小人物都吸納進去,看似不起眼,但就如你所言,人多……力量……大。”
田邯繕點點頭,“好在大家出于的目的都是好的,不過是誰碰到困難了,互相幫個忙。”
“三個‘出力’才能換一個‘幫助’,數量上不對等,明顯有問題。”李明達目光深邃地盯着田邯繕。
田邯繕被瞅得發毛,随即他忽然明白了,“貴主,你該不會是想查‘互相幫’?那奴可就成了背叛者,努可是因為信任貴主,才會那般如實交代的,這這……貴主,奴的生辰八字還在他們手裏呢!”
李明達沒有回應,安靜地盯着田邯繕半天。
田邯繕被看得心裏直發毛,吓得縮着脖子不敢說話,就怕貴主把他給賣了。
“罷了,就放過你。我從別人身上查,放心,肯定不會暴露你。”李明達說罷,又問田邯繕之前可曾收到過其它消息,告知他以後該怎麽幫助別人。
田邯繕搖頭。
“回頭有人聯系你,記得告訴我就行。”
李明達随即打發田邯繕去給自己端茶,然後叫來左青梅,問她可否知道‘互相幫’一事。
左青梅搖頭,“沒聽過。”
李明達觀察她并沒有說謊的嫌疑,才算是放心地把監視趙公公一事交給她。
是夜,潛伏在望雲殿龍首渠附近的侍衛,終于在三更天的時候,緝拿到了前來打撈東西的太監。
可巧了,這被緝拿的人正是武德殿的掌事總管趙公公。
趙公公一見左青梅挑着燈籠,帶人來拿自己,目光裏射出寒冰,就知道自己的事情早就敗露,左尚宮是在此守株待兔。
左青梅先審問了趙公公,而後待太亮之時,就将其帶到了李明達跟前。
作為一名宮人,貪污這麽多貴重的財物,按照宮規必然要處死。
趙公公為留個全屍,能夠在死後入土而非暴屍于荒野,就老老實實的交代了一切。
李明達倒不關心他怎麽起心貪錢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樣的事四處都有,人性所致,沒有什麽好深究的必要。李明達只關心趙公公為什麽一定要把他的財物沉于水底。
于是趙公公就提到‘互相幫’。
“奴的錢財,非正道所來。而且東西多了乍眼,放在住處就十分不安心。特別奴是做了管事之後,屋內常有人來走動回話,更容易暴露。奴就想到了早前加入的‘互相幫’,就依照規矩,提的問題,寫了署名,放到了望雲殿後的牆縫裏,就只是想求一個藏寶貝的方法。後來得了回複,我就在龍首渠尋了一處地方。我通過互相幫,弄了兩個小鐵箱,然後就照着他們建議的辦法,将我的寶貝沉在了水裏。這之後果然給我省心不少。”
田邯繕不解,“你把錢財藏在水裏,就不怕有人發現?”
“宮裏的龍首渠,不同于曲江池。城外的河,或許會有很多百姓在天熱的時候戲水。但在宮裏,處處都是規矩,沒人會在龍首渠那裏下水。所以在宮中的水裏藏東西,其實是最安全不過的。”趙公公解釋道。
田邯繕:“也對,我差點把這個規矩忘了。只想到了曲江池的案子有人看守才安心,所以就納悶你怎麽會放心……”
李明達又問趙公公在別的時候是否和‘互相幫’通過消息,她可否‘出力’過,如何聯系。
“有過‘出力’,是他們主動聯系奴,想知道楊妃的一些情況。因我曾在楊妃飛跟前做過一年掃地太監。我就把我自己僅知道的一點消息告訴了他們。”趙公公如實回答道。
“你說具體點,是怎麽聯系你?又是通過什麽方式告知?”田邯繕問。
趙公公別有意味地看一眼田邯繕,把田邯繕瞧得立刻移開目光不敢直視他。
“我也不知道他們是通過什麽方法。我只記得那天我一覺醒來,就看到枕頭邊有一封信。信裏邊交代我如果有心幫忙出力,你就把知道的事情寫在紙上并署名一個代表自己身份的字就可,然後就把東西悄悄放到老地方,也就是望雲殿後面的牆縫裏。我就依言照做了。那之後我又有了幾次‘出力’,都是這樣的方法。當初得鐵箱子也是如此,箱子就被藏在西海池附近的林子,我按照他們傳的消息去相應的地方找就可以了。前後要了兩個箱子,都是這樣的經過。”趙公公回憶交代道。
望雲殿後的石縫裏,立政殿後的柳樹洞裏……
李明達琢磨了下,便親自提筆記錄了下來。
而趙公公之所以引薦田邯繕加入,也是因為前一段時間‘互相幫’要增添人手。如果能成功引薦一人,并通過審核,也同樣會增添一次求幫忙的機會。
“也就是說因為田邯繕,你又多了一次求助的機會,那你用了?”李明達追問道。
趙公公搖了搖頭,“打算以後真遇到事了再用。”
“那你要在我這先掙一個活命機會了。”李明達問。
此言一出,立刻令趙公公雙眼亮起來。他連忙激動地給李明達磕頭,發誓自己一定會好好表現。
李明達就給左青梅使了個眼色,讓她繼續負責此事。招數自然是從‘守株待兔’變成了‘引蛇出洞’,讓趙公公提個要求,看看‘互相幫’誰會出現。李明達倒想看看,到底是誰搗鬼。
左青梅應承後,就依言帶走趙公公,安排後續事宜。
李明達則還在琢磨這個互幫,還有水下鐵箱藏財寶的事。三個她之前認為完全沒有聯系的事,這下查出來了,很可能就是因為‘互相幫’的關系。
‘互相幫’裏面的人,不僅限于太極宮內和太極宮外的長安城,還有安州。如此推敲的話,極有可能已經發展至全國。
如果‘互相幫’吸納了很多像趙公公這樣的人物,發展至全國,就已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更何況互幫裏涉嫌的人僅僅都是小人物,比如曲江池水鬼案,藏金子的人是郡王李道宗,負責看守運輸的金子人的則是王長史及其妻杜氏。而安州那把東西藏在白兆湖的清娘,也曾是裴驸枕邊人。如果那些能接觸到朝廷命脈的人,也加入了‘互相幫’,後果将不堪設想。
李明達把之前審問的結果都詳細地記錄下來,并着田邯繕交上來的那張紙一起放進了信封裏。
沒多久,宮外就傳消息來,郡王世子李景恒回來了。
李明達聞此言,立刻更衣,前往刑部去審他。
李明達到時,李景恒正坐在側堂內喝茶,和房遺直聊石紅玉。李明達在門外聽到此話時,就放緩了腳步。李景恒的話聽起來倒像是句句坦然,她很輕松地承認了他之前與苗緋緋的關系,并毫無尴尬口吻地告知房遺直,他和苗緋緋之間玩了半年的‘游戲’。
“但可惜,漂亮的女人始終是心懷傲骨,不肯徹底迎合我的喜好,我能有什麽辦法,只能退一步,放她走了。”
至于石紅玉,李景恒也直接坦白承認他就是貪圖她的色。
“佳人已經送上門了,豈有不睡的道理。不過她這人很有性子,我早在兩年前認識她的時候,就允諾過她,收她到我身邊做美妾,保她以後榮華富貴,衣食無憂。她就是不肯,好在她也不是什麽貞潔烈女,陪着我玩了不少花樣。既然逗得我開心,還幫我得了苗緋緋,我覺得她比一般女人懂事識趣,也就一直和她保持聯系。”
“你可清楚她的身份?她是否求過你幫她什麽?”
“這美人我在路邊偶遇結識。她說是獵戶女,我就當她是獵戶女。至于幫忙,也沒求過我什麽,倒是幫了我不少的忙。比如幫我哄了我父親開心,幫我搞定了苗緋緋。她這人,還來去神神秘秘,喜歡跟我他打聽朝廷消息,再就沒什麽別的了。反正我知道的朝廷消息也不算什麽秘密,就索性告訴她了。”
李景恒嬉笑道,然後他還特意來壓力聲音告訴房遺直,石紅玉的床上功夫十分了得,這世上恐怕沒有男人能征服得了她。李景恒還不忘和房遺直玩笑,問他有沒有興趣試一試。人在牢裏,估計會更有趣。
李明達被惡心到了,這時看向田邯繕,讓他通報。
李景恒聽到通傳之後,低低地嘆了聲‘又可見美人了’,才起身不言,準備迎接公主。
李明達進門之後,就瞪了李景恒一眼,讓他重新再講一遍,他與石紅玉的關系。
李景恒就把剛剛對房遺直說的話,又重新說一遍。
“景恒哥的證詞應該準備了很久,背得挺好。”李明達嘆,轉即瞧了眼李景恒身後随行的幾個随從,鞋上都粘了很多濕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