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馬翻山越嶺,慕晴纭離平京越來越遠,離家越來越近。
阿秀和沈姑陪慕晴纭坐在馬車上。剛離開平京的時候慕晴纭悶悶不樂,她望着窗外,一句話都不說。
沈姑知道慕晴纭是舍不得幾個禍福與共的朋友,只安慰她道還會再見的。
一路走來,奔波數月都還沒到鎮南王府所轄的地界,慕晴纭才知道大燕的江山到底有多大,可見他們這一分別,算得上是天各一方,哪兒能說見就見。
聽沈姑說翻過前面那座山頭就能算是到南疆了,慕晴纭望着窗外的風景,嘴角挂着微笑,
“麓州就是姐姐的家啊。”
沈姑嚴厲道:“阿秀,宮裏有宮裏的規矩,鎮南王府也有鎮南王府的規矩,到了麓州你得稱郡主,不能再叫姐姐。”
阿秀埋低了頭:“是。”
慕晴纭不怎麽在乎稱呼問題,道:“阿秀願意叫就讓她叫吧,現在改口,怕她會不習慣。”
“郡主,這要是在丹陽宮和王府就罷了,奴婢是怕她真叫成了習慣,以後到了別人府裏,會說咱們鎮南王府出去的丫頭沒規矩。”
阿秀低着頭說道:“那我改,以後要是還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望沈姑多多提點。”
沈姑滿意地笑了笑,點點頭。
慕晴纭看了看阿秀,不禁一笑。如今阿秀說起客氣的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想必是跟着丹陽宮裏的宮女學了幾招。
日落歇息,清晨上路,趕了半天的路,慕晴纭靠着車廂昏昏欲睡。
馬車忽然停住,沈姑掀開車簾看了看,欣喜:“郡主,王爺派人來接咱們了。”
慕晴纭瞬間恢複了精神,望了望外面,只見前面平原上來了好多兵馬,無數的軍旗在風中招展,而軍旗上面寫着的是“慕”字。
将領下馬,舉着令牌道:“此乃鎮南王府地界,我等奉王爺之命前來迎接郡主。”
慕晴纭下了馬車走到隊伍前面。
将領見到慕晴纭,率全軍跪下,齊聲道:“恭迎郡主。”
慕晴纭被這一幕深深震撼,她又歡喜又吃驚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沈姑走到慕晴纭身邊笑說:“郡主應該不記得了,這是徐将軍徐潛,郡主快讓他們起來吧。”
“都起來吧。”慕晴纭小聲說道。
衆将士又齊聲:“謝郡主。”
慕晴纭朝遠處眺望,平原的盡頭是一座城池,那裏是屬于鎮南王府的地盤。她回家了,不用再寄人籬下,也不會身不由己。
朝廷派來護送慕晴纭的禁軍校尉言:“郡主,末将只能送郡主到這兒,恭送郡主。”
“辛苦了。”慕晴纭莞爾一笑,和沈姑她們回到馬車上。
禁軍退後,鎮南王府的駐軍整齊走來接替禁軍,繼續護送車駕前進。
浩浩湯湯的隊伍進了城。慕晴纭從沈姑口中得知這裏不是麓州府,而是一個叫岳州的地方。
鎮南王府共轄二府六州四十八縣,地盤加起來比四個平京城還大,慕晴纭已經很吃驚了,但令她更吃驚的是,安東王府所轄地界是鎮南王府的五倍……五倍啊!
慕晴纭看了看自己的五根手指頭,又一把捏住。怪不得平京城裏的那些大官對陸旻會那麽客氣。
馬車進了城不久又停下。
“郡主,大公子來接郡主了。”沈姑道。
慕晴纭雲裏霧裏:“誰?”
“郡主的堂兄。”
堂兄?新鮮人物。
慕晴纭走下馬車,看見前面占了個十七八歲的男子,相貌中上,衣冠堂堂,看上去彬彬有禮,像個君子。
慕易笑看着她,彎腰伸出雙手:“小晴纭。”
慕晴纭站着,一動不動。這讓熱情的慕易有些茫然。
沈姑忙解釋道:“大公子,郡主之前受過傷,很多事都不記得了。”
“受傷了?怎麽搞的,不知道我妹妹有多金貴?你們竟然敢讓她受傷!”剛剛還笑容滿面的慕易開始板起臉。
慕晴纭忙道:“不關她們的事,我是我自己摔的。”
慕易走來抱起慕晴纭,捏了捏她的下巴:“還會憐惜下人了,來,給哥哥笑個。”
慕晴纭莫名其妙,真把她當小孩兒逗?
“公子,王爺呢?”
“叔叔知道晴纭今天就到,昨晚高興多喝了幾口,這會兒還在岳州行苑裏沒起呢。”
慕晴纭驚訝:“我爹來了?”
“他的小心肝兒回來了,他還能不來?十多天前就拉着我到這兒來等,結果一到關鍵時候就犯酒瘾。”慕易掂了掂懷裏的慕晴纭,笑道,“還是只有哥哥我疼你,掐着時辰來接你。”
“參見王爺。”沈姑和将士一起跪下。
剛剛還得意洋洋的慕易有些慌張,意識到身後肯定多了個人,于是抱着慕晴纭緩緩轉過身,擠出笑容喊道:“叔叔。”
慕晴纭靜靜地望着眼前這個身形健壯,但白了些須發的中年人。他皺着眉頭,神情雖然很嚴肅,但一點都不讓她感到害怕,不過她看慕易倒是挺怕的。
“爹。”慕晴纭小聲喊道。
慕長豐一把奪過慕易手裏的慕晴纭,高高舉起,霎時笑逐顏開:“爹的纭兒總算回來了。”
慕易白了慕晴纭一眼:“哥哥都不記得,就記得你爹。”
好慈愛的笑容啊,慕晴纭感動得潤了眼眶。只是她見她爹笑的時候,眼角已經擠出了道道皺紋。她還小,但這個父親已經不算年輕了。
自從慕晴纭見到慕易又見到父親,她的一雙腳就沒怎麽沾過地。她爹走到哪兒就把她抱到哪兒,要星星不給月亮,寸步不離地陪着她。
慕晴纭只覺她在這兒過得比公主還要好。據說她這個爹很愛喝酒,可自打她回來,她爹一滴酒都沒沾過。
她好喜歡這個爹啊,簡直把她寵到了天上。
鎮南王府,她的家。
慕晴纭見過了堂兄也見過了爹,她好奇:“爹,我娘呢?”
她爹這些天對着她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但此時卻陷入沉默。
跟在後面的慕易擡手一指:“那不都是?”
慕晴纭扭頭一看,府門內站了幾個看起來溫柔賢惠的女子,而且她們都很年輕,年紀最大的也不過三十來歲。
“恭迎郡主。”她們不約而同的開口。
這幾個都是府裏的妾室,從名義上來說,都是她的娘。只是她有這麽多娘的背後,其實只有一個事實——她的親生母親已經不在了。
慕晴纭花了好些天才将王府大致熟悉了一遍。她住的地方叫芙雅軒,名字聽着小巧玲珑,可這個地方與整個丹陽宮的規模差不多。在這裏當值的下人也不少,有三等雜役婢女八名,二等侍奉婢女六名,一等貼身婢女四個,她還帶回來一個阿秀。
阿秀默默地跟着慕晴纭,無論是皇宮還是鎮南王府,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陌生,但慕晴纭的處境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慕晴纭是郡主,在皇宮裏表面上風光無限,可地位還是不如皇子和公主們,而慕晴纭在這兒就是天,不光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還被王府裏的衆人圍着轉,令阿秀很羨慕。
不過慕晴纭的日子過得好,她也能跟着沾光。她名義上是慕晴纭的侍女,可慕晴纭待她很好,不是其他丫鬟能夠比的。
就在阿秀自以為她比其他丫鬟要高出一截的時候,沈姑讓她從慕晴纭閨房的偏室裏搬了出來,安排她住進丫鬟聚居的院落。從此她不能和慕晴纭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不能和慕晴纭坐在一塊兒聊天。
她成了名副其實的婢女。
因為她的名字和一個三等婢女相撞,所以沈姑還給她改了個名字叫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