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剛到,慕容欽哲在一陣喜鵲叫聲中睜開了眼睛。
殿中的火盆裏發出滋滋的“噼啪”響,周身盡是一股溫潤清新的空氣将他包裹起來。
窗外枝頭上,喜鵲正在“喳喳呀呀”叫的盡歡,天際的顏色微微吐露了一點光瑩,長年殿裏卻已經被燭火照的通明。
身旁錦被疊的十分規整,昨夜的歡愛倏的全然沒了蹤跡,唯有一抹餘溫仍然溫暖着慕容欽哲的身體。
慕容欽哲聽見殿中動靜,略略撐起身子,見曲六正在伺候紀連晟穿衣。
原來他早已起來,也已經梳洗過了,難怪這殿中泛着一股清香。
朝服是齊歌連夜裏從皇帝寝宮送過來的,一層一層緊致厚重。皇帝穿了朝服,生生就和便服時的他就有些不一樣了,多出了幾分距離。
“欽哲?”
紀連晟像是透過床帳瞧見了慕容欽哲撐起身子的模樣,輕聲喚道。
一夜之間,有些什麽就突然不同了。
在人的一生之中,總會有些日子值得銘記,因為這種日子總是悄然之中賦予了生命嶄新的意義,與過去劃開了一道深深的鴻溝。
慕容欽哲心頭慵懶,并沒有答他,而是側身又躺了下來。
不知為何,他身上似乎又一次感覺到紀連晟昨夜的那種撫觸。
這種溫柔的撫觸讓他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深深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呵護。
“起來,和朕一起用早膳。”
紀連晟一句話,下了命令。他自己徑直就向外殿走去,沒有丁點兒流連在慕容欽哲的床榻前。
慕容欽哲也只得起身、穿衣、梳洗,略略折騰了半響,這才一切就緒。他掀開門簾,見皇帝面前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豐盛的早餐。
紀連晟每日早上的事務都安排的十分緊湊,因而也十分重視這早膳。通常是他一人吃,而今天卻是慕容欽哲陪着他一起。
昨夜一場歡好,今早再看彼此的時候,有什麽就不同了。
紀連晟挑了一眼身邊的人,他明明還帶着幾分慵懶的睡意,那雙清明而動人的眼睛,惺忪自然。長長眼睫微微低垂,像是在告訴身邊人他的困倦一般,舒然的神情又同時好像是一種無聲的引誘。
這還是皇帝第一次見慕容欽哲剛剛睡醒的樣子。
他喜歡。
“睡的可好?”
紀連晟伸手給他盛了一碗青花瓷煲中的燙牛乳,牛乳上熱氣騰騰,氲氤着一股濃郁的香。
慕容欽哲沒有料到皇帝竟會這般待他,倒是有些受寵若驚般的端了過那盛牛乳的碗,輕輕道:“陛下……”
紀連晟看了他一眼,笑道:“醒了?”
昨夜慕容欽哲睡在他懷裏的時候,像個孩子那樣,乖巧安靜的無聲無息。
安靜到他似乎極度珍惜這個懷抱,生怕夜裏的真實,也會像夢境一樣,一醒就散。
人的浮生不過彈指三萬天,有時候興許會覺得,一剎便是永遠。
而永遠,就是在這宇宙中永恒存在的東西。
所謂愛情,不過是畫地為牢,将自己囚禁在一個個小小天地中。自此悲歡喜怒都緊緊跟随着另一個人的心跳而動……
慕容欽哲刻骨的明白愛情所對稱的傷痛,但這一次,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
他甘願,即便只有這一刻,明日就灰飛煙滅,那又如何?
至少他有過。
人生可以有遺憾,但不能後悔。
所謂後悔,便是對自己年華的辜負。浮生若夢,緣何不縱情高歌?!
“醒了。”
慕容欽哲嘴角邊微微揚起一抹笑容,輕聲回道。
他是真的醒了。
從昨夜,從過往。
他覺得自己從來都這麽值得被人理所應當的呵護和愛着。
“謝陛下……”
他喝了一口那溫熱的牛乳,奶白的汁液上晃着幾片油暈,香醇而誘人。
紀連晟見他默默的将這牛乳都喝了,也很高興。畢竟慕容欽哲的身體前段時間受損嚴重,還需要時間恢複。
皇帝期待着見到一個更煥然一新的欽哲。
兩人一起用了早膳。
食不言、寝不語。紀連晟用膳的時候并不和慕容欽哲說話,但他還是有意無意的看了好幾眼身邊的人。
像是一眼看不到,他就會跑了似的。
快用完膳時,曲六忽然端上了一個玉蓋碗,放在了慕容欽哲的面前。
“這……是什麽?”慕容欽哲側過頭,看了看身邊的帝王,有些不解。
豐盛的早膳都已經完整擺放在了兩人面前,紀連晟也已經吃的差不多了,現在又是上什麽?
紀連晟見他如此好奇的神情,賣了個關子,淡淡一笑,拿過手邊絲帕子擦了擦嘴角,才道:“打開看看?”
說罷,他便起身,準備要離開了。
早朝之前的時間就這麽多,昨夜他宿在欽哲這裏,還得必須回一趟昭耘殿。
慕容欽哲一幹人于是行禮拜別了皇帝。
等他再次坐下,打開蓋碗的時候,才看到這竟又是一碗粥。
粥煮的琳琅滿目,粳米裏加着各式幹果,香糯可人。
“這究竟是什麽?”他本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但看着這麽美的粥,還是覺得有些胃口。
賀九拿着一枚玉調羹,遞上,喜滋滋的道:“這啊,這是陛下賜給少使的‘四寶湯’。”
“四寶湯?!”慕容欽哲一挑眉毛。
什麽意思?他可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吃食。
“少使,您看看……這其中有……紅棗、花生、桂圓……還有……”曲六指着那碗中沉沉浮浮,已經煮的粘稠的各式幹果,道:“還有這個,蓮子。連起來是什麽?!”
他們一前一後圍着慕容欽哲,兩人的聲音都像是帶喜似的,弄得慕容欽哲也被他們感染了。
他微微笑笑,道:“我真的不知道……”
在大漠中的物産本就不豐盛,從來沒有像中原人在吃食上會搞出這麽多名堂。
“早生貴子啊,少使。”曲六也不遮掩,嘿嘿笑道:“陛下是希望您……早生貴子吶!”
啊?!
慕容欽哲連起這一串兒東西的名稱,才恍然明白,又驀的想起方才紀連晟臨走時含笑的眼神。
原來是這樣。
他猛的羞紅了臉。原來這都是皇帝安排好的,那昨夜呢……他知不知道……或許……
時隔幾年,他真的會再有一個上天賜予的孩子麽?
而這另一半,竟是當朝的帝王……?
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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