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慕晴纭的輕紗廣袖連連刮過陸妍的臉,讓陸妍很是難受。

陸妍終于将她松開,惱道:“你這衣裳太礙事,下次別穿這麽長的,像我一樣把衣袖和褲腿綁起來,方便。”說完又想讓慕晴纭給她當陪練。

“等等!”慕晴纭退了幾步,伸手推阻陸妍靠近,“少俠,我沒說過我要練什麽武啊。”

慕晴纭覺得她平日裏已經夠爺們了,連趙久霖都多次說她不夠溫柔,沒想到今日竟然碰上一個比她還大大咧咧的俠女。

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哪兒成,咱們藩王家的郡主就該練就一身武藝,不要像那群嬌滴滴的小姐一樣沒用,別看馮家小姐那麽神氣,我打她一拳,她起得來嗎?”

這個優越感找得……她慕晴纭服!

慕晴纭忍俊不禁:“你也去了,那我怎麽沒見着你?”

“哦,我沒請帖,所以就在房頂上看了幾眼。”

“你真是陸旻的妹妹?”慕晴纭迷糊了,陸旻不是安東王唯一的兒子嗎,怎麽冒出來一個妹妹,還是封了榮敏郡主的。

“嗯,我和我王兄是不怎麽像,他是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小王爺,而我……”陸妍琢磨了一陣,給自己定了個身份,“我是女中豪傑。”

慕晴纭只覺他們兄妹的差距實在是大啊……

“怎麽弄成這個樣子?”陸旻走來看着慕晴纭問道。

慕晴纭趕緊走到水池邊照了照,剛才被陸妍折騰得衣衫散亂,朱釵步搖也掉得差不多了,發髻松松垮垮……模樣怎一個狼狽可形容。

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趙久霖這才開口:“你妹妹拉着慕兄切磋來着。”

“她太不禁打。”陸妍擡頭望向陸旻,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埋下頭去,“王兄你別生氣,我以為她會武功。”

這是慕晴纭第一次見陸旻發火的樣子,他雖不言一字,但鐵青的臉色着實吓人。畢竟陸旻一向随和,喜歡笑,待人謙恭沒有一點架子,不知為什麽,面對這個妹妹他卻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我去向父王請安。”陸妍飛快的說完,溜之大吉。

“晴纭,抱歉。”陸旻的目光又恢複了之前的柔和。

“沒事。”慕晴纭望了望那快步奔走的背影,好奇,“她真是你妹妹?”

“不是。”

“那她是?”

“她是我父王收養的。”

慕晴纭暈了,那不還是你妹妹嘛。

陸旻又道:“我派人帶你去換身衣服。”

慕晴纭正拾掇着衣裙:“不用,理理就好。”

發髻這個問題嘛,也沒什麽好麻煩的。她又去到池邊,照水将發髻拆開,墨般青絲如瀑。她掏出一個小包,取出裏面的小木梳,理順頭發後分開一點頭發,在頭頂盤了個簡單的丸子頭,餘發則用發帶捆成一束,披在身後,一連串動作極為流暢,沒一會兒功夫便大功告成,回到長廊裏。

趙久霖佩服得一愣一愣的,至少他從沒見過那個大家閨秀會自己梳頭發,連他娘梳妝都是丫鬟婆子一大堆伺候着,沒一個時辰出不了門。慕晴纭簡直反常,儀容亂了,不光自己就地動手拾掇,還梳得又麻溜又規整,關鍵是動作美啊,手起手落都是畫。

趙久霖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陸旻:“陸小胖,你文采好,你說慕兄這像什麽?”

“丹青媛女,脫卷而出。”

趙久霖聽着唇角一揚,有戲。

慕晴纭回來,看見二人都帶着很是複雜卻又不太一樣的表情,匪夷所思。她的舉動有這麽誇張?

她也不是不重視形象,只是沒把陸旻和趙久霖當外人。梳個頭發而已,她有随身帶木梳的習慣,加上衣裳又沒髒,也就不用麻煩陸旻又是給她找地方,又讓丫鬟來伺候她換衣服梳妝。

待慕晴纭走到跟前,陸旻伸手遞去一物。

看着陸旻手心裏的雲紋素銀簪,趙久霖的嘴角又揚高了些,眯眼看着二人。滿地的首飾,別的都不撿,就撿着一樣,什麽意思?

慕晴纭接過簪子,又摸了摸發髻,想找個合适的位子。陸旻又将發簪從她手裏拿過,替她簪入發中。

趙久霖看着心潮澎湃,裝作不經意地說:“我記得有句詩是青梅什麽來着?”

陸旻略帶鄙夷的目光掃過趙久霖,表情卻平常。慕晴纭聽着沒什麽反應,她看了看地上的發飾,嘆道:“看來我是失儀了。”

陸旻笑着搖了搖頭。

“你這不是失儀,是儀态萬千啊慕兄。”

慕晴纭瞥了瞥趙久霖:“你就損我吧。”

小敘一陣後,慕晴纭被她爹拽着離開了陸王府。

為什麽是拽?因為慕老頭心裏很不平衡。

慕長豐看見他閨女這副樣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剛剛他閨女頭上明明有一雙步搖、兩支簪子,怎麽就換了個發式還只剩這一支銀簪了?這頭發是丫頭自己梳的,但簪子不是自己簪的。他家丫頭要是自己戴發簪,必是用右手從右側簪入,而這簪子在左側。

說明什麽呢?

別人的右手!

慕長豐是很想替女兒找個好歸宿,安東王府不錯,女兒喜歡那正好,但他自打他見了陸家父子,心裏就變得很不平衡!

憑什麽他寵到大的寶貝女兒要嫁到陸王府孝順陸老鬼?憑什麽陸家小子用這麽支破簪子,就換了他家丫頭那塊價值連城的玉佩?不知是陸老鬼家的小子算得精,想空手套白狼,還是他寶貝閨女太單純,迷迷糊糊吃了虧。

慕長豐想了想,也許兩者皆有。

陸家那邊他插不了手,但自己的女兒還得自己教育。

回到別苑,慕長豐拽着慕晴纭進了廳堂,攆走下人關上門。

慕晴纭奔波了一天,早就累了,攤坐在椅子上,不吭聲。

她心裏有點兒氣,氣她爹在那樣的場面下明朝暗諷人家父子,實在太不合适。慕老頭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的舉動,實在讓她難以理解。

知女莫若父,慕晴纭嘴一撅,慕長豐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問:“丫頭,生氣了?”

慕晴纭懶懶地坐着,撩過披在後面的馬尾搭在肩前,然後一根一根地數起頭發來,始終保持沉默。

慕長豐坐到女兒身邊。女兒不高興,他的語氣瞬間軟了,輕言道:“你喜歡陸家小子,要進陸家門,那我不是在替你試探陸老鬼的意思嗎?”

慕晴纭莫名其妙地掃了她爹一眼:“誰讓你試探了,還有,我幾時說我喜歡陸旻了?”

慕長豐早已堅定了自己的判斷,對慕晴纭的解釋置若罔聞,又接着說:“丫頭,你可得想清楚,陸老鬼的腦子比你爹的腦子好使,老鬼的稱號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他坐近了些,一本正經地問女兒,“你可知,在陸老鬼的軍營裏,什麽人永遠沒飯吃?”

“傷兵?”慕晴纭想了想又覺得這個解釋不太妥當,陸旻的爹看着雖然很嚴肅,比她爹和其他兩個藩王更具威信,但沒這麽狠心吧,怎麽會不給傷兵飯吃。

“是軍師!”

“噗。”慕晴纭笑出聲,看着她爹說,“我覺得你是在嫉妒陸叔叔比你精明,怪不得只有你才管人家陸叔叔叫陸老鬼。”

“我用得着嫉妒他?他們安東王府是家大業大,人稱陸門小朝廷,可樹大也招風。”

“你不是說朝廷想削藩沒那麽容易嗎?”

“想削藩是不容易,不過既然朝廷已經動了這個心思,爹和你幾個叔叔也不得不提防。”慕長豐這才察覺話題偏了,于是繞回來說道,“陸老鬼腦子好使也是好事,能替咱們三家擋上一擋,那陸老鬼的小子看着也是個精明的後生,可是丫頭你沒什麽心眼,爹怕你嫁進陸府會吃虧。”

“我最後說一次,我,不會嫁人的!”慕晴纭擠出一個微笑,飛快地站起來沖到門口,拉開門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留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慕長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