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纭垂着頭,聽候發落。她淩璟面前幾時這麽心虛過,可這次,她是真的闖禍了。
她不說話,淩璟也沒有說話。
寬敞的書房內一片死寂……
越是無聲無息,慕晴纭越是難受得要死,這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她裝的是臨危不懼,想的是全身而退,這麽僵持着是幾個意思?
淩璟不盤問,難道要讓她自己解釋嗎?
解釋就解釋!
慕晴纭怯怯擡頭瞥着淩璟手裏的信箋,支支吾吾:“那個,臣女寫那個是……是為了增進王爺和雲妁小姐的感情嘛。”
她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坦然看着淩璟,繼續瞎掰,“臣女在平京住了這些天,聽說王爺和雲妁小姐良緣将至,甚是高興。王爺從前救過臣女,臣女無以為報,就想到這個辦法。”
慕晴纭保持着笑容,她覺得這樣的解釋很合理。
她知道淩璟不喜歡馮雲妁,但把他倆湊一塊兒的是旁人又不是她,她裝自己不過是信了輿論,誤會了而已,淩璟要算賬就去找那些散播謠言的人呗。
她悄悄瞥了一眼淩璟,覺得淩璟這些年沒少修煉,當初他就算生氣也擺在臉上,如今的一臉平靜是什麽鬼?而且還保持沉默,這讓她怎麽察言觀色。
慕晴纭皺了皺眉,他究竟是有多氣啊……
他不說話,那她接着解釋,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上策:“王爺別不信啊,臣女真記着王爺的恩情,這不是給王爺遞了折子嘛。”
淩璟放下信箋,眼神波瀾不興地看着她:“你既以為是在幫本王,何故如此惶恐?”
慕晴纭剛來了點底氣,竟被淩璟一句道破。
她以為淩璟關注的應該是那些八卦他和馮雲妁的謠言,誰知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僞造情書這件事情上,思維根本不受她的牽引,還能準确無誤地從她的表情中找出破綻,認定她是做賊心虛。
慕晴纭覺得淩璟多半是修成精了!
“臣女知道擅自模仿王爺尊筆,有些欠妥。”慕晴纭看着淩璟,故作好奇,“臣女鬥膽問一句,王爺這麽生氣,難道我聽到的傳言有誤?”
“本王的事,無需你過問!”
“臣女也是一番好心,只是沒用對方法,曲解了王爺的心意,臣女知錯。”慕晴纭又沉着眸子說道。
書房裏又沒聲了。
這樣交流着真累,時間過去越久,她越不奢求淩璟寬恕,只求他要殺要剮給個痛快!
慕晴纭忍不住了,直言道:“我人在這兒,聽憑王爺處置就是。”
淩璟的目光又落在桌上的信箋上,俄而啓唇:“過去挑本書。”
“哈?”
淩璟的語氣突然變得這麽平和,有點出乎慕晴纭的預料。
她看着耳室裏的一排排書架,瞬間懂了他的意思,他只是讓她幫忙找本書而已。其實想想,假傳情書又不是假傳聖旨,後果不會有多嚴重,加上這等事傳出去也不好聽,淩璟再氣也不至拉她去游街吧?多半是發發火就算了,不用她這麽緊張的。
找本書就能賠罪,慕晴纭那叫一個開心啊,笑問:“不知王爺想看什麽書?”
淩璟拿起案上的奏折翻覽,只道:“随意。”
她還在真不知道怎麽随意,鬼知道他喜歡看什麽,萬一找得的不合他興趣,他又追究起來怎麽辦……唉,憑運氣吧。
慕晴纭去到耳室,看着衆多書架上密密麻麻的書犯了愁。
這麽多書,選哪本?
她想了想,人總是愛把喜歡的東西放在方便拿到的地方,比如她常戴的首飾就放在妝臺上,不常用的才收在箱子裏。那淩璟喜歡看的書一定就放在離他最近的地方。
她選定靠近外室的一排書架。書不會放太高,更不會放太低,那就是正中,可正中的那排也放着數十本書,若要一眼就找到,那便是排頭第一本。
慕晴纭鎖定目标,取出那本又厚又沉的書,抱着在懷裏頗為費勁。她随手翻了翻,篤定淩璟肯定愛看這書。
作為大燕的攝政王,怎會不關心大燕的歷史地理這些,而這本《大燕國志》簡直就是這座王朝的百科全書。
慕晴纭挑好,心滿意足地抱着書出去,跨上一步臺階,恭恭敬敬地把書放在淩璟的書案上。
“王爺慢看。”
淩璟瞥了一眼那書,又擡眼看向慕晴纭,語氣略帶遲疑:“你,選好了?”
他的眼神有些奇怪,讓原本信心滿滿的慕晴纭頓時沒底了,緩緩問:“王爺不喜歡?”
淩璟繼續看着折子,點頭應了聲:“很好。”
“那就好。”慕晴纭松了口氣,轉身準備走回剛才站的地方。
“既然你喜歡寫,那就将此書拿去,抄上十遍。”
“啊!”慕晴纭大驚失色。
“離京之前,一字不漏抄完。”
“啊……”慕晴纭的內心已近乎崩潰,苦着臉,“你怎麽不早說要讓我抄書!”
淩璟頭也不擡的說:“本王見你喜歡揣測本王的心意,以為你能猜到。”
“我覺得你這是在報複!”
“不該嗎?”淩璟忽然拿起那頁信箋,看向慕晴纭。
是,她假傳情書了,損了他的威信,她的過。她咬着牙擠出一個“該”字。
“這書是孤本,有任何閃失,本王會治鎮南王府護書不力之過,且連同此信數罪并罰。”
“是。”慕晴纭六神無主地應了。
淩璟起身往外走去,手裏仍拿着那張信箋,路過慕晴纭身邊時,将信箋扯碎揉團,随手一擲,“下不為例!”
元朗在書房外目睹了整個過程,只覺抄書這個處置比起主上平日下的罰令不知輕了多少。不過郡主這次胡鬧,鬧的是主上和馮雲妁,沒“為禍”大燕,所以主上沒閑心計較太多。
雖是小懲大誡,但他佩服主上治人也是在治國。那麽厚的書,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抄一遍都費勁,而郡主抄不完就得留在平京。郡主在平京,鎮南王就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得到主上的否定,他才覺得這個想法行不通,靠一本書怎麽押得住人,書遲早有抄完的一天。
也是,要是靠本書就能讓鎮南王聽話的話,恭王也不會三更半夜跑來獻一條下下策,那下下策可是聽得主上的臉都變了色,但确實有道理。
元朗跟在淩璟身後,回憶起這一出,又想起一事,惑然禀道:“屬下剛才路過花園,依稀聽見郡主的侍女叫了郡主一聲‘王嫂’。”
淩璟沒什麽反應。
元朗都能猜到那侍女的真實身份,主上豈會猜不到,他小聲道:“陸王府的郡主管榮寧郡主叫王嫂……”又擔憂,“起初王爺覺得恭王的提議欠妥,但如今事态的發展卻比恭王想象的還要快。”
淩璟忽然在廊下駐足,定眼看着一處,淡淡道:“不是欠妥,是荒謬。”
見主上言罷也沒有要繼續往前走的意思,元朗順着主上看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娉婷楚楚的身影抱着重物,邁着緩慢的步子朝大門走去。現在過去肯定會撞見,主上是有意要等上一等。
慕晴纭抱着書走出明王府,神情要多絕望有多絕望,像天都塌了。
讓慕晴纭更絕望的是,陸妍丢下她溜之大吉,竟然還坐走了她家的馬車!
她坐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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