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荏苒,那曾經熱欲交織的二人早已化為了煙塵……
在這世上,原來,沒有什麽是時間帶不走的。
紀連晟想着想着……身子輕輕一凜,更緊的抱住了眼前人……
慕容欽哲已然習慣了他的懷抱,也不由自主的……漸漸愛上了這人擁抱自己的感覺……
在他心底,他明白,想與君王共白頭是荒謬的……可是,一旦落入了情愛的縛網,這種荒謬的渴望便漸漸成為了執念……
他能麽……?
真的能麽?
即便身懷有他們二人的骨肉,即便眼前有着漫長的光陰之途,即便……他們二人真正的兩心相許……
他能麽……?
這是命運,也是造化。
他前世修過麽?
慕容欽哲的額頭輕輕磕在了皇帝的額頭上,不輕不重的,吻着他高高的鼻梁,尋索着他鼻翼的兩側……
“陛下……”他輕輕的一喚。
紀連晟的神情享受且放松,微微的點了點頭。
他很少這樣,又或者說……他從未這樣卸下防備,容許另一人寵愛和取悅自己的身體。
身為帝王,嫔妃他有過,床第之間的歡愛,他也不曾少過。
但……他從來……沒有一刻,有過這般兩心相許的感覺。
原來……塵世間的相愛,是這般令人迷醉。
與生俱來的尊榮與地位,讓紀連晟無需向這天下任何人證明什麽,但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個孤獨的影子總在癡癡渴求幸福的佐證。
人是無法欺騙自己內心的。
愛與不愛,在某一個時刻,總是沾染着神的靈性一般,在心中清明。
紀連晟憐惜的回吻上了慕容欽哲的臉頰,甚至那被烙上了字的印記,穿透臉頰的每一處肌膚,融入了自己的體溫。
忽明忽現的眼前,閃過父皇和常明漣歡愛時的種種……
他抱着實實在在的懷中人,第一次扪心自問,一直以來,這種愛情,是不是……才是他內心之中真正渴求的……?
慕容欽哲在某些地方,很像常明漣。
卻但願,他的命運,不會重蹈那人的覆轍。
愛上一個帝王,注定了此生的不平順。這些,紀連晟都懂。
即便他使出全身解數護佑着他,然而,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他受到的寵愛越多,也就越會成為這後宮中的衆矢之的。
令人癫狂的仇恨與嫉妒,在母後虐殺常明漣的事件中,讓紀連晟刻骨的感受到了人心的叵測與歹毒。
而這個人……是他的親生母親……
有一種無法掙脫宿命的無力感,常常在紀連晟心中若隐若現。
每一次的敵對,每一次的争執,每一次的博弈……每一次的試探,每一次的設防……
每一次……心中的……哀嘆……
若此生,他并非出身帝王之家……若此生,他沒有周身權力枷鎖的束縛……他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興許,會更快樂?……
紀連晟睜開眼睛,望着面前慕容欽哲的眉目。
他眉梢柔和有度,眉間卻顯着一抹難掩的鋒利。他雙唇圓潤飽滿,卻因有孕不适卻略顯得有些蒼白……
他眼皮薄薄的,雙眼大大的,黑曜攝魄,明亮時有若晨輝,凄迷時淵若深海。
他的鼻尖,帶着一種男人的飒飒英挺,左邊鼻翼上,有一顆極小的暗棕色痣。
這是一副令任天下何女人看到,都會沉迷動情的俊美面孔。
然而……他卻偏偏,成為了屬于自己的人……
若是有來生……他與他,還會相遇麽……?
若是有來生……父皇與常明漣,還會相遇麽……?
即便那人已被挫骨揚灰,早已屍骨無存……然而,他的魂魄還在麽……?
紀連晟越是這麽想,越有一種無法節制的心痛湧了上來。
人生,最恨不得已。
人生,最憾不長情。
一個“恨”字,一個“憾”字,鎖住了多少人畢生的心神,和生生世世輪回往複中的尋覓……?
皇帝撥弄着慕容欽哲的長發,忽然之間,就覺得有些累了。
“欽哲,朕想歇歇……”
他淡淡的道。眼神中盡是寵溺的溫柔。
慕容欽哲望着皇帝的眼神,也覺得他看起來是有些疲累,問道:“陛下想在哪歇着……?”
床帳之中盡是歡情的餘溫,紀連晟一時還不想回到自己寝殿中那冰冷碩大的床榻上。
他側過身子,一手撐住額頭,側躺了下來,理了理亵衣,淡淡道:“在這兒就好。”
接着他向慕容欽哲伸出手。
皇帝的指尖修長白淨,姿容的溫柔,讓人不忍拒絕。
慕容欽哲于是也便側過了身子,躺在了紀連晟的身側。
紀連晟又一次伸手抱住他,一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肚子上。
緩緩的撫摸着他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感受着裏面的那個游動着的小小神靈。
窗外一陣清風拂過,風鈴“叮咚”發出了聲響。
“太醫說……你腹中懷的是女胎……”紀連晟在慕容欽哲身後,輕輕緩緩的道。
慕容欽哲聽皇帝這麽說,有些意外,也驟然感到忐忑。
并非忐忑皇帝是否會喜歡他腹中的骨肉,而是忐忑,皇帝對自己的這片心。
他似乎對自己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但他卻不願……強迫自己任何……
“陛下失望麽?”
慕容欽哲清楚在這大梁宮中誕育男胎子嗣的重要性,也清楚一個失寵的人會被踐踏到如何境地。他卻還是這麽問了。
紀連晟并沒有回答他,反而雙手一緊,将他的肚子懷抱的更近了。
“天意不可強求,朕沒有特別的想法,唯願你平安。”
皇帝輕輕一句話,慕容欽哲心中感動卻想落淚。
“朕也說過,在你生産之前,不會……再碰你……”
說罷,靜了一刻。
紀連晟側抱着慕容欽哲在懷中,靠着他的肩頭,不再說話。
均勻溫适的呼吸聲,在床帳中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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