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這兒錦衣玉食了這些年,好在獨立生存的能力還沒忘,但女兒家在外總是不太方便,她索性換作男裝繼續趕路。

一路奔波吃不好住不好也就罷了,屋漏偏逢連夜雨, 趕到臨江府時,慕晴纭已經捉襟見肘。

她第一次獨自出遠門,不知道帶多少盤纏合适,誰知在臨江府小住了幾日便身無分文,連給客棧的房錢都沒了。

慕晴纭望天興嘆,她幾時這麽落魄過,不過就算流落街頭,她也不會回平京。

比起困身于明王府那座金絲籠,她更喜歡自由,喜歡麓州那片土地。

人是鐵,飯是鋼,慕晴纭賣馬吃飯,填飽肚子,看樣子還得在臨江府待幾日,賺些銀子再趕路。

要說她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只有一手好字,她靠着在書畫坊替人寫了幾天的字,賺了些銀子當盤纏。好不容易可以啓程上路,誰知又碰上城門封鎖這檔子事!

這次下封城令的是官府。慕晴纭在街上遇見了不少巡邏的官差,這些官差逢人便盤問,逢女子便仔細查看。

他們手裏好像還有副畫像。

慕晴纭的眼力不錯,一眼就看出那畫像上畫的是個女子,頓覺不妙……

她趕緊轉過身面對着牆壁,扶額,被通緝了?

滿大街的官差,慕晴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即使穿着男裝,若當面仔細瞧也很容易被認出。

幾個官差正朝她走來,慕晴纭沒處躲,情急之下蹿進了小巷邊上的乞丐窩,這是大街上唯一一處被官差忽視的地方。

慕晴纭蹲在角落裏,頭埋得極低,過了陣子才回頭看了一眼,官差已經走遠。她正準備起身,一錠銀子忽然砸在她跟前。

慕晴纭驚訝地擡起頭,發現丢給她銀子的是一個盤着雙丫髻的小姑娘,看樣子是個丫鬟。

丫鬟道:“這銀子是我家小姐給的,見你相貌不凡卻混跡于此,一定是遇上了什麽難處。”

慕晴纭緩緩起身,這才發現丫鬟身後還站了一個年輕女子,膚白貌美,儀容溫婉,站姿略帶幾分含蓄,沒什麽嬌小姐的架子。

女子的衣着素淨,但絕非一般的布匹綢緞,可見這女子也是出身于大戶人家。

看得久了,慕晴纭越發覺得這個女子長得很像一個人。

小姐問:“公子為何會流落街頭?”

“我……”慕晴纭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她看這位小姐帶了好些個丫鬟,忽生一計,湊到那女子身邊小聲道:“不瞞小姐,我是個女的,因家道中落而流落街頭,今日見小姐是個大好人,可否讓小女子跟着小姐當個丫鬟混口飯吃?”

小姐驚道:“你是女子?”

慕晴纭點點頭。

小姐猶豫了一陣,答應了,“那好吧,我家中的侍女不少,添一個也無關緊要。”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額……晴兒。”

慕晴纭看得出這女子出身不凡,猜想官差不會輕易盤問,就算盤問也不會發現僞裝成丫鬟的她。當丫鬟只是權宜之計,待城門解封,她再與這位好心的姑娘辭行。

慕晴纭随那小姐去到一間客棧換衣裳。得知這位小姐也不是本地人,同她一樣是因為封城而暫時被困城中。

小姐住的是城裏最好的客棧。慕晴纭只知道這位小姐家世富貴,不知其他。當另一個婢女告知她小姐的家世時,正在下樓梯的慕晴纭腳一軟,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她和馮府究竟是幾世修來的緣分,逃個難都能碰上當朝太師的二千金,馮雲妁的妹妹——馮雲婉!

怪不得她開始就覺得這位小姐和馮雲妁長得很像。

慕晴纭沒見過馮雲婉,好在馮雲婉也沒見過她,不知她是誰,那她就放心了。她只在婢女介紹完之後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将滿肚吃驚和抱怨埋在心裏。

想必身在平京的馮雲妁做夢都想不到,她慕晴纭竟然做了馮府的丫鬟!

要是被馮府的人知道了,那馮夫人還不往死裏挖苦嘲笑她。

馮雲婉的性子極好,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千金小姐的戾氣,比她姐姐平易近人多了。要不是她們容貌有幾分相似,真讓人難以相信她們會是親姐妹。

後來慕晴纭得知馮雲婉雖是馮府的小姐,卻不是正室馮夫人所生,而是庶出之女。馮雲婉十歲起被寄養在老家,現在才被接回平京,此時就正在回京的路上。

像馮府這樣的名門大戶,丫鬟都被分為數等。馮雲婉一看慕晴纭那雙又白又嫩的纖纖素手,就知她曾經也是個享福的人,所以沒讓她從最低等的雜役婢女做起,而是直接讓她貼身跟着自己,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陪聊。

慕晴纭覺得馮雲婉真是千金小姐中的一股清流,孝順善良又體貼下人,要是她不是在逃難的話,真想交馮雲婉這個朋友。

馮雲婉說自己離開平京後就沒見過母親,回去之後一定要盡這些年來未盡之孝。慕晴纭聽着也酸酸的,她連她娘是誰都不知道,只在祠堂裏見過她娘的畫卷和牌位,上面沒有她娘的全名,她只知她娘的名字裏有一個“靜”字。

馮雲婉彈琴,慕晴纭也在一旁聽着。慕晴纭覺得她姐姐馮雲妁的琴藝雖然更勝一籌,但馮雲妁彈的曲子多帶入其心跡,曲子大氣卻透着拒人千裏的冷,相比之下她更喜歡馮雲婉彈的曲子,樂聲如其人一樣溫柔。

她跟着馮雲婉的幾日,馮雲婉沒拿她當過外人,這讓慕晴纭很感動。

朝廷在這兒找不到人便會開啓城門,過不了多久她們就該分別了,馮雲婉多日來的照顧她無以為報,想着上街買些馮雲婉愛吃的蜜餞作為報答。

這幾日慕晴纭在客棧樓上密切觀察着街上的動靜,風聲沒之前那麽緊,加上她這身打扮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于是揣着銀子放心大膽上街去。

慕晴纭買好蜜餞從鋪子出來,看見上次她藏身的那個角落裏有個女乞丐,不禁想起了她之前,為了逃命真是什麽都豁得出去。

她順便也想起了馮雲婉的善良,于是走到那女乞丐面前,再三确認這個衣衫褴褛的女子的确是乞丐後,俯身給了女乞丐些許銀子。

女子抓起銀子飛快地收好,看了慕晴纭一眼,沒有道謝。

慕晴纭也不圖什麽謝不謝的,全當助人為樂。

“快,幾位官爺,她在那兒!”

聲音傳來,慕晴纭尋聲看了一眼,頓時惶然。

一個百姓引着幾個官差朝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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