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穿着官服高坐明堂,慕晴纭和金翎站在堂下。門外熙熙攘攘,來了不少圍觀的百姓。

慕晴纭以前總覺得淩璟問話像是在審犯人,如今她真切地體會了一把什麽叫審犯人,才覺得淩璟還算給她留面子。

啪!一聲驚堂木,金翎吓得趕緊跪下磕頭:“民女叩見大人。”

慕晴纭不為所動。她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大膽人犯,為何不跪?”

慕晴纭瞥了一眼金翎,坦然道:“我是被她冤枉的,不是什麽人犯。”

“放肆,到了本官面前還敢妄語!”知府又拍了下驚堂木,“還不跪下聽審!”

慕晴纭依舊站得端正,直到有人踢下了她的腿,才被迫跪下。她的膝蓋只跪過皇城裏的帝後,這知府敢讓她下跪,就不怕折壽?

“據金翎交代,你本是她的婢女,那夜她與李通判争執,是你拿着匕首紮進李通判的右胸,致使其斃命。”

慕晴纭惱道:“我根本就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那本官問你,她叫什麽名字?”知府指向金翎。

慕晴纭頭一撇,“不知道!”

知府又指着她問金翎:“她是誰?”

金翎答:“我的侍女,晴兒。”

“你還敢說你們不識,休得狡辯!”知府又厲聲道,“再不認罪,休怪本官用刑。”

“我……”

慕晴纭正想辯解,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

“大人如此斷案,未免太過草率。”

這聲音……好熟悉啊!

慕晴纭怔怔回頭,看見了那站在門前的人,驚呆了。她連忙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沒看錯。

完了!

慕晴纭扶着額轉回過頭,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怎麽都沒想到,她不光被他親自抓了個正着,還被他看見她穿着囚衣跪在公堂上的狼狽樣子……

知府遂問:“你又是何人?”

“路人。”

看來淩璟沒打算表明身份,讓慕晴纭稍稍松了口氣,意味着至少可以私了,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脫身。

慕晴纭把頭埋得極低,心裏亂得一團糟,也不再開口解釋。

“大人如今知道我是誰,那是否證明我與大人也曾相識,甚至是共謀?”

慕晴纭發現淩璟的态度真好,哪怕明知這是個糊塗官态度都用這麽平和的語氣,真是官官相護。

反而是那知府惱羞成怒吼了句:“放肆!”

慕晴纭覺得這個知府也許是活膩了。

金翎即道:“大人,民女有人證。”

随後知府命人帶來金翎的婢女跪在堂中指證。

不等婢女開口,門前的淩璟又道:“大人,依我看這位纭兒姑娘……”

慕晴纭的頭埋得更低了。

“肅靜!”

知府一拍驚堂木,淩璟果然不再說話,看樣子他本也沒打算說完。

知府即指着慕晴纭,問那婢女:“你可認識她是誰?”

“認識,她也是我家小姐的婢女,雲兒。”

“不是叫慕兒嗎?”淩璟又問,“你到底是認識,還是串通供詞的時候忘了問名字?”

婢女忙改口:“是是,是慕兒,奴婢一時情急,說錯了。”

慕晴纭又好氣又好笑,淩璟先入為主把這婢女耍得團團轉的同時,也不忘拿她尋開心。

此時圍觀的百姓已經議論紛紛,破綻顯而易見,真相如何大都心知肚明,只是沒人敢像排頭這位公子一樣和知府唱反調。

“所以她到底叫什麽,大人可否公示人犯供詞?”

慕晴纭猜測那日金翎聽馮雲婉管她叫晴兒,便往供詞上寫了這個名字,如果知府真收了金家的賄賂,他鐵定不會公布這份供詞。

果然,知府寧肯下令不許圍觀百姓再說話,也不願當衆讀供詞。

淩璟淡淡道:“容我再多說一句,依大燕律令,妄言串供者,當處以剜舌之刑或與主犯同罪。”

淩璟都給她鋪墊到這個份上了,慕晴纭明白剩下的得靠她自己,于是質問那婢女:“是啊,我到底叫什麽,你真認識我?”

不等那婢女說話,慕晴纭接着正色道:“你在公堂上胡說八道就不怕被割舌頭嗎?”

知府大喝:“住口!”

慕晴纭甩了那知府一記眼刀。淩璟都站在她這邊,她根本不用怕這個貪官污吏,也不理會他的呵斥。

她繼續逼問那婢女:“你家小姐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你肯替她賣命,還想陪她送死,真是忠心啊,不過下輩子要是再當丫鬟記得挑個好主子,她未必領你這份情!”

“大膽人犯,公堂之上豈容你放肆!”

“你才放肆!金家又給了你多少好處你在這兒審我一個人?我才來這地方不過幾日,你問問外面有多少人認識她,又有多少人認識我?”慕晴纭語速太快有些累,緩了緩接着說,“明擺着她是真兇卻非要拉我墊背,你眼瞎嗎?趕緊的多拍幾下你那塊爛木頭,過足瘾,不然以後沒機會了。”

“原來郡主這麽能說會道。”趕回來的元朗笑說。

“大膽!”知府惱怒,抽出桶中的令牌丢在地上,“來人哪,給本官打,狠狠地打。”

“總督大人到——”

這聲高呼驚住了知府和一幫準備行刑的衙役。

接着一個穿着朝服的人出現在府衙外,圍觀百姓見狀自覺讓開一條道。

知府也走下位子來迎接,但在此之前先命人将金翎帶了下去。案子已出了破綻,總督來了定不能再審,否則事情恐會敗露。

這個人慕晴纭認得,就是從前見過的京南總督。平京城以南的數座城池都歸他管,自然包括臨江府。那劉總督就是這位知府大人的上司。

劉總督看見門前站着的人,萬分驚駭,正想行禮,聽聞元朗小聲說了句:“劉大人,裏面請。”劉總督會意,徑直走入府衙內。

慕晴纭聽見府衙大門關上的聲音,擡頭一望身邊,正好對上淩璟微冷的目光,“你還打算跪多久?”

她不是不想起,是腿早就麻了……慕晴纭看了看淩璟,又看了看元朗,朝後面的元朗伸出手,“有勞,拉我一把。”話音剛落胳膊一疼,被身邊的人生拉硬拽着站起來。

“能不能溫柔點!”慕晴纭揉了揉生疼的胳膊。

她剛站起來便有人接替她跪下了。

劉總督跪在地上惶然道:“臣參見王爺,不知王爺駕臨,臣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