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鐘情。

這世人對皇帝的一見鐘情似乎并不稀罕,稀罕的恰恰是皇帝心中的一見鐘情。

莫哲看着皇帝的眼神……忽然就閃爍了起來,臉頰也漸漸變紅了。

人的情感有時并非來源于理智,也并非理智所能夠克制,身體于心總會更先行一步。

紀連晟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他稍稍挪開腳步,從莫哲的身旁繞了過去。

“你進宮之後,這是第一次,來朕的寝宮吧……?”

皇帝顧左右而言他的問道。

“是的,陛下。”

莫哲答的清清明明,又十分恭敬。他的容貌本就出挑,加上這麽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更是讓人覺得心性柔和。

紀連晟閱人無數,深知這世上,唯有經過時間檢驗的東西,才是真的。

這人心,是世上最嬗變也最易僞裝的東西。

不可信,亦不可不信。

世間行走的久了,年齡長了,也便會越來越喜歡溫柔的東西,包括人……

睚眦必報的狠絕,劍走偏鋒的犀利,百般迎順的讨好,甚至舉世無雙的才華,都沒有平淡的溫柔更動人。

紀連晟一眼就喜歡慕容欽哲,恰恰就是他身上煥發的出塵溫柔。

“委屈你了。”皇帝笑笑,在茶幾邊坐下。

他們二人名義上雖應是“夫”與“妃”的關系,但不知情的看上去,卻足足像是平行世界裏的兩個人。

感情是雙向的。

一廂情願永遠低賤。

莫哲聽皇上一句寬慰的話,卻反而覺得和他更加疏遠了。

他轉過身,向着皇帝走了過去。

他不知該跪還是該坐,又或是直直立在皇帝的身旁……?這侍疾究竟該如何侍奉皇帝……?

紀連晟像是看出了他的困惑,點撥道:“今夜雖傳讓你侍疾,卻實則是來和朕說說話。”

皇帝勞累一日,眉目上帶着疲倦,說話的聲音不高,卻令人不敢忽視。

“是、陛下。”

莫哲心中局促,只想靠着皇帝更近一些。他自覺不能與皇帝平座,跪着又太過拘謹,便一委腰斜坐在了皇帝的腳邊。

皇帝穿着一雙潔淨的金龍織錦白繡鞋,長袍微蓋着鞋側,只露出斜半只腳,顯得精致而誘人。

這世間男人雅致到這個份兒上的……極少極少,偏偏這個人……卻是這天下之主。

莫哲想起部族中那些蠻悍勇力,心頭相較,不由苦笑……真是天壤之別啊。

他坐的近了,皇帝便倏然間聞到了他身上的幽香。

這種香味……?

宮中用雅香的人不少,紀連晟自己也不能免俗。但塔塔莫哲身上的味道……卻甚為勾人神魂。

“嗯……?”紀連晟輕輕一挑眉,壓抑下去身上對這味道自然的反應。

這便是他今夜所來想要的……不是麽?

身為這後宮中唯一的帝王,紀連晟有時也怕這些如狼似虎的“嫔妃”們索要自己,不是麽?

每一個,他都需要安撫,需要周旋,需要呵護,可他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心亦是有限的。

“莫哲沒有伺候過陛下,不知陛下……?”

莫哲馬上見縫插針,表情自然。

他言外之意是:只要陛下想要什麽,莫哲都願意為陛下去做,唯願承歡于此。

紀連晟喜歡坦誠,但不喜歡過于直白的人。他閉上眼睛都知道眼前這些人,想要他什麽……但,他既不能随意放縱自己,更不可能讓他們懷上子嗣。

“入宮後和你的部族聯絡的多麽?……”紀連晟溫聲問道。

“回陛下,不多。”

“那一定,很想自己的故土?”

紀連晟看着莫哲的雙眼,他善于說話時直視這普天之下任何一個人的眼神,而不躲閃。

“……”莫哲微微垂下頭,他的處境艱難,皇帝不應該不知道。

當初入了這清遼皇宮,難道不就是為了博得聖寵,為自己的部落在大梁邊界角鬥中贏得更多的砝碼?

“思鄉之情,人皆有之。但……莫哲進宮,是為了服侍陛下的,就不會……”

塔塔部立于大梁北疆,百年來骁勇無雙,一直是大梁國平衡其他部族的利器。

太平之世,紀連翰不願風煙四起,寧願守得四方勢均力敵,也不願眼睜睜的看任何一方做大。

“有你這份心,朕很歡喜。”

紀連晟伸手,扶起了莫哲,讓他立于自己身側。

莫哲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了,卻還是隐隐壓抑着。

他知道皇帝時常身體不适,他也知道這慕容欽哲在皇帝這裏盡受寵愛,他更知道皇帝膝下已有子女……

可他心中癫狂的想為自己的命運,再努力推進一分。

讓這清遼城中的主人,愛自己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