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慕容欽哲即将入寝的時候,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極為低沉恍如嗚咽的號角聲。

入宮這麽長的時間,他從來沒有在深夜聽到過這種聲音。

聲音,是能夠傳達信息的。

這號角聲本能的讓慕容欽哲心頭揪了起來,活裏雅正站在一旁侍奉他,見慕容欽哲神色驟然凝滞,連忙扶住他,關切道:“少使……”

賀九拎着衣服推門而入,快步過來。

“陛下?!”慕容欽哲心驚,怕是紀連晟出了什麽事,脊背上汗毛都立了起來。

嗚——嗚——嗚——, ……

悲鳴的號角一直連吹了六下,賀九側耳聆聽。

“不是陛下,少使!這後宮大概有人喪了……”賀九一邊披衣裳,一邊道:“奴才立即就去看看,您先別急,別急……”

他到底在這宮內年月長,經歷的事情也多,這六聲的喪號通常是嫔妃才會用的。幾年前宮中的老太妃喪了時,曾經也用過。

賀九這腿還沒踏出門,曲六已經端着一盤鈴铛進了屋,走到慕容欽哲的床邊,“唰”一下就将那長長的銀鈴拎了起來,挂在床帳上,搖擺之間發出“鈴鈴鈴……”的聲響。

這是……?活裏雅看着他,挑眉。

“宮中有喪事,這是給少使安胎的。”曲六是個機靈鬼兒,淨數着他的主意多。

這條銀鈴帶也不知他是從哪裏搞來的,但這安胎的習俗,清遼宮中确實有。

賀九撇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這麽莽莽撞撞的,別吓到了少使。”

“你倒是好多少啊?”曲六才不買他的帳,這人一咕嚕從床上爬起,衣服都沒穿整齊就急奔進來了,難道他不莽撞?

“你!”賀九真想賞他一個巴掌,可當着慕容欽哲凡是得忍耐,這畢竟是主子。

曲六得意的看看他,一副“你拿我沒轍”的德行。

慕容欽哲已經換了入睡的長衣,坐在床邊一手搭在肚子上,輕輕安撫裏面的胎兒,他輕對賀九道:“快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去陛下那裏……”

“嗯”賀九點頭,不再多言,速速就去了。

慕容欽哲側過頭看了看那“叮咚”作響的銀鈴,摸着肚子,問:“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哦——”曲六一弓腰,認真的道:“陛下一早就讓準備好的,少使剛有了身子,齊總管就已經遣人送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

這習俗,又是怎麽回事?

不容慕容欽哲再多想,已經能聽到長年宮牆外的急促腳步聲和哭聲。

深夜裏,清遼皇宮,無一處平靜之地。

前所未有過的驚擾讓慕容欽哲感到十分不安,到底是誰出了事?…… 真的會是陛下麽……?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有些感應,他略略皺眉,難耐的壓下去了一波酸痛。

“是元妃。少使,元妃沒了。”

幾乎轉眼間,賀九就從外快跑了回來,進門就向慕容欽哲回禀道。

元妃?!——

慕容欽哲震驚的站了起來。

怎麽會是她?!

“少使!”活裏雅生怕他站不穩,上前扶着他的胳膊道:“您別急,別急啊。”

慕容欽哲深知,在這宮中的所有嫔妃中,大約只有元妃在皇帝的心裏,是不大一樣的。

因為那一日太後的宴席上,他親眼看到在她倒地時,皇帝一直護着她,寸步不離。

她為什麽而死……?

想來這麽年輕健康的生命,怎麽會這麽突兀的就消隕了呢?

“我要去見陛下。”慕容欽哲心頭擔憂紀連晟,說罷就要出宮,卻讓賀九生生一把攔住。

“您別去、千萬別去。元家的人已經進宮了,您這麽一去啊……”

賀九看了看慕容欽哲隆起的肚子,咽下去了下半句話。

在他之前,畢竟,這宮中只有元妃即将誕子。

從滿心期待到支離破碎、再到香消玉殒,元家對這慕容氏的怒意怕是無可盡數。

“子嗣為大,少使,您要保重自己。”

賀九扶着慕容欽哲重新走回床邊坐下。

可慕容欽哲這顆禁锢在長年宮七上八下的心,早已飛去了紀連晟的身邊。

“陛下……”

慕容欽哲心中低嘆,他透過窗戶,向外看去,遠處蕙和宮上空的燈火正是奇麗通明,與喪樂共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