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在這兒?”明玥驚訝不已地看着他,這種地方既是小宴,又是女眷偏多,不曾廣邀京中男眷,他自不會和上次在公主府一樣被邀請過來。

祁淵往前走了兩步,看着她額上薄汗微幹,臉頰緋紅,眼眸更是亮如朝陽星辰,心中柔軟之意緩緩彌漫開來,忍不住低笑了一聲,伸手從袖口間拿出一方錦帕遞到她面前,低聲笑道:“沒有什麽,只是平南伯夫人請我來畫一幅‘打馬球圖’,便是臨摹幾分前朝兆赫先生的畫意也無妨。”

明玥聞言倒是點了點頭,兆赫先生畫“馬球圖”極佳,栩栩如生,為的就是記錄當年前朝永宗皇帝在公主和親宴上率四人力克番邦十人戰隊的情形,為屆時之精彩絕倫留下不少印記,平南伯夫人素喜這個,請了他來現場觀摩揣摩畫意也是正常的。

她輕輕地笑了笑,擡起眼睛來看了祁淵一眼,卻并未接過他手中的帕子,渾然不在意地道:“那祁淵哥哥可要好好看看,莫要錯過一絲一毫的精彩了。”

祁淵手頓在半空中,瞧見折柳走上前來,替明玥擦拭了額頭之後這才微微一笑收回手來,點頭稱是道:“嗯,我定好好瞧着。”

兩人說不過一會兒話,輕微的腳步聲從一旁傳來,兩人回過頭去卻見明珊面色詫異地看着祁淵一眼,站在三步之外便行禮道:“祁先生怎麽也在這裏?”

祁淵垂下眼睛,默不作聲,明玥笑着同她将适才的話又說了一遍,明珊這才恍然大悟,重又恢複了笑臉道:“長姐去前頭帳篷裏頭吧,平南伯夫人與幾位夫人都立了約,就靠姐姐給咱們争氣呢!”

明玥忍不住笑了起來,若說她這身手矯健和武功加身還有一點好處的話,便是在這馬球場上,盡是衆人敬仰的對象了,便是她小時候,都不知道替平南伯夫人贏了多少場面子和裏子了。

她淡笑點了點頭,回過頭來向着祁淵剛要說話,卻見他微微一笑,并未讓她開口,“你去吧,我會好好看着妹妹的。”

他說話的笑意與往常無甚區別,只是語氣卻有些古怪,明玥只覺得哪裏不對,卻又看不出什麽來,頓了頓之後笑着點了點頭,這才轉過身去往一旁走去了。

到了前頭帳篷,明玥自是得到了不少人的簇擁和擁戴,衆夫人也喜歡這般的熱鬧,帳篷裏頭更是叽叽喳喳湊趣湊成一堆,所幸只是幾家相熟的人家,否則叫人看見,便要驚掉大牙了。

一共分為兩隊兩場,每隊兩男兩女,人員均衡,勝負難言。

薛家二公子薛側比明玥還小上兩歲,兩人組成了一隊,還有兩個人,薛側頗有幾分見到了朝思暮想的女神一般的興奮感,搓着手跟在明玥身後,“明、明姐姐,咱們待會兒如何個打法?你圍着他們還是我去圍着他們?”

其餘兩人也是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明玥在一旁綁着護膝,待系好了腿上的綁帶,這才一撩衣擺,轉過臉來笑道:“你放心,姐姐定能帶着你們贏!”

薛側當即便紅了臉,興奮地直點頭,他雖然胡鬧玩耍,也喜愛打這馬球,可實在因為他技藝不精,沒能漂漂亮亮地贏過幾場,便是贏的也不過是和家裏下人打得,那些都不作數,聽見明玥如此振奮人心的話語,如何能不讓他激動?

對方是京畿衛都尉府的三子申謂,比之兩人都大上兩歲,更是這其中的好手,是以明玥和薛側并不占什麽優勢,明玥眯了眯眼睛,瞧了對方的女子,卻是魯國公家的孫女,也是個馬球場上的熟客。

她抿了抿唇,扭過頭來,看着薛側的側臉,心中卻無畏無懼,在她心中就沒有輸這個概念,她要贏的每一場,都能夠得償所願!

場外彩旗飄飄,便是擂鼓聲也開始漸漸密集,各家貴夫人們也都坐在了帳篷下頭,挑開了簾子笑眯眯地看着場外的熱鬧。

惠風和煦,日頭輕暖,衆人身姿輕盈也不覺寒冷,待衆人騎馬馳入場中時,衆人便開始一陣接一陣的歡呼了。

明珊陪在明夫人身側,目光卻在人群中搜尋,面上依舊低聲笑道:“伯母莫要挂心,長姐技藝高超,定能贏了的。”

明夫人緩緩點頭而笑,捧着茶盞啜了一口卻不答話,卻是一旁的婦人聞言輕輕擡頭笑了起來,“明三姑娘說的是,明玥小姐素來便是個厲害的。”

她輕笑着說話,原聽着倒是句恭維,明夫人卻是聞言眉頭輕輕一動,只淡淡笑了一聲,并不作何反應。

平南伯夫人坐在中間正首,将這一兩句收入耳底,卻是低笑了一聲道:“咱們都莫要多話了,馬上就要開場了,還是快瞧着吧!”

衆人被她的話頭一引,紛紛注目場中,臉上帶着興奮和緊張的神色。

場中一紅一黃,兩方對峙甚是鮮明,各家丫頭們的歡呼更是愈發的高,彩旗飄揚之間,一旁的帳篷高臺中,一道青色身影目光定定地望着那紅衣隊伍中昂首挺胸,笑容淡然又驕傲的女孩兒,一抹笑意還未漾開,過了片刻卻化為傷感垂下了頭。

她是那樣好,永遠都是那樣的好。

心思擺亂,似乎手中的筆都有些拿不穩了,輕輕一顫,卻是滴了一滴墨點下來,一旁侍奉的小厮瞧見連忙道:“先生,可是太冷了?奴才把炭盆挪過來吧!”

“不、不必了,只是試一試罷了,馬上就好。”他回過神來,撤下案上殘了的宣紙,重新蘸墨,低聲說道。

細筆輕輕勾勒,由遠及近,面前的景象一點一滴地自他手中流瀉而出,高聳入雲的旗幟,興奮熱情的人群,便是那人身上的紋飾也似清晰可見似的,馬球飛起的弧度,無一不映照着場中的熱情和激烈賽事。

身旁侍墨的小厮瞧着那男子低頭作畫,一言不發,只在場中和指間來回相看,其餘并無任何動作,可他作出的東西卻令他忍不住驚嘆,什麽瞧着都跟真的似的,他這輩子都甭想有人家的一丁點本事了。

人都道,京中祁淵先生才負一絕,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