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側用力地掙開母親的手,滿臉地不快,斬釘截鐵地道:“就是他!非兒子污蔑,明姐姐第一次被他驚翻了馬,摔在地上便不曾理會他,我們是憑着本事光明正大贏的,誰似他那般的下作手段!可第二次明家姐姐防着他這一手,便引他過去,才叫我得了機會贏了!哼,第二次我沒瞧清楚,可是兩次驚馬,他都在明家姐姐身旁,不是他還有誰?”
薛夫人怔怔地看着兒子,見他義憤填膺的模樣,心中一方面感嘆素來不聽管教的兒子竟然有了是非觀念,更有了男兒氣概,另一方面卻是滿臉的疑惑和震驚,她緩緩地看向随侍嬷嬷,詫異地道:“那申家雖先前是個不入流的,可如今卻是已有些本事,如今已是從三品的守尉,難道這……”
“是啊。這也就罷了,聽說申家的姻親便是工部員外郎顧家,現如今也是要慢慢瞧着好了的,這不出意外,年底便是升任工部侍郎了。”嬷嬷跟在薛夫人身邊多年,對這些事情是了如指掌,便道,“哥兒,你莫不是瞧錯了?”
“我沒瞧錯!母親不信便罷了,你若喜歡,便把二表姐嫁過去就是了!”薛側到底是驕縱脾氣,不願同母親多說,見她不肯信便也懶得多費口舌,只是自己心中卻是不喜了申家至極。
薛夫人無奈地看了兒子一眼,搖頭嘆氣不語,她也不過就是提了個想法,見兒子如此斬釘截鐵,心中也狐疑起來,便将此事放下不提了。
這便是年節之前的最後一場外出游玩了,明玥傷勢不輕,自也不能出門,在家歇息,入了冬京裏都似是凍住了一般,各家人若無旁的事情也都是不出的,将軍府也平靜得緊。
明玥在屋子裏頭養傷,明夫人掌家同時,開始準備嫁妝,過了年的六月份,明玥便要出嫁了,想起這樁事她心頭就不免煩亂,又覺得對不住女兒,便免了見女兒的面,也給了明玥掩飾一切的機會。
有了“玉犀膏”,不過兩日之後她便好了大半。
“喲!姑娘,這東西可真是好用,這淤血都沒了,想來再過一天青紫都沒了。”折柳輕輕地摁揉着她的胳膊,驚奇地說道。
明玥點了點頭,掂了掂那瓷瓶,自己的傷本是小事,其實本不用這麽好的東西,可她為了遮掩也少不得用上一二了,眼下瞧着還有大半瓶,便送去給父親好了。
她叫人裝好,送到正院悄悄交給明德,明德對她素來心軟,定不會想到她為何有這個東西,定是樂呵呵地收下裝好了。
一切安排妥當,折柳派人去傳膳時,卻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扭過頭來問道:“那姑娘不謝謝祁淵公子?”
明玥愣了愣,皺起眉頭詫異地道:“還用謝嗎?”他們這樣要好的關系?
折柳扁了扁嘴不答話,她思慮了一二,道:“那你還是着人送些筆墨紙硯過去吧,他最是喜歡這些了。”
折柳笑着點了點頭,轉身去傳膳。
京中文和巷偏僻角落處的一處宅子,不過是一進小院,一間偏房,門口的門頭也小的緊,門口緊閉,一個身影走到了門口敲了敲門,出來迎門的是個小厮,開門見是将軍府的衣裳服飾,不由得有些驚訝,剛要說話,卻見來人将一個包袱放在他懷中,低聲笑道:“這是我家大小姐謝公子的謝禮,你拿回去吧,時間擔待不得,我還得走了。”
那小厮驚訝不已,還要張口說話,那人卻已是轉身離開了原處,匆匆離開。
他捧着包袱只覺得沉甸甸的,進了正屋低聲道:“公子,明家大小姐派人給公子送謝禮過來了。”
正在案前低頭寫字的人猛然擡起頭來,“謝禮?”
小厮是跟在祁淵身邊多年的,叫做祁複,早知道自家公子的心意,見狀笑道:“大小姐惦記着公子的心意,這不就送來東西了麽?”
祁淵怔怔地放下手中的筆,神色頗有幾分疑惑,明玥不是這樣的性子,她素來大大咧咧,便是拿走他的什麽也不過是笑意盎然地随口說句謝謝,不過一瓶跌打損傷的藥,她如今怎麽倒是回禮起來了?
想到此處,祁淵卻并未有什麽快意,只是覺得苦澀無比,可瞧着那包袱,心中又是不忍,低聲道:“拿過來我看看。”
祁複連忙走上前去,将包袱呈在他的桌子上,他擡手解開,卻不料率先從那包袱裏滾落出來的竟是一錠亮澄澄的銀錠來,咕嚕嚕地滾落在了桌子上。
聽見聲響,兩人都擡頭去看,祁淵只一瞧見那銀錠,神色當即便變了,頃刻間猶如死灰一般,怔然地看着那銀子。
祁複卻是個知道自己公子性情的,看見便道不好,當即擡起頭來果然見他面色難看至極,眼中的神采都似滅了許多似的,不由得為難地咬了咬唇,還是開口道:“公子瞧,大小姐知道過冬難熬,便送來些銀子是怕公子凍着冷着了,這份心意也是不容易啊。”
祁淵恍若未聞,只是怔怔地瞧着那銀錠,心口只覺得像是被一把鑽子狠狠地拉扯一般,血氣都幾乎要噴湧上來。
怎麽、怎麽會?她是眼睛裏素不惹俗務的人,怎麽可能會給他送來銀子?回禮是為了避嫌,這銀子莫非是想要打發他的麽?
他如今離了将軍府和祁家庇佑,自立門戶,如今已能在京城中闖出些名堂來了,他有能力養好自己,她這般做,可是在告訴他,他永遠配不上她?
不、不可能的,明玥不是那樣的人,她心無旁骛,從來不想這些,那難道是将軍府的人送來的?難道是明璟?
他神色晦暗,嘴唇都有些顫抖起來,這不過一錠銀子卻是像在他臉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叫他在這冰天雪地裏清醒清醒才好。
是了,她是高門貴女,他是沒落寒士,如何能與她匹配?便是熬冬過年,都需要人接濟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她?
祁淵慘然一笑,手指緊緊扣住了桌案,卻似沒了一絲一毫的力氣。
祁複擔憂地看着他,見他神色一直不好,連忙伸手将銀子收了起來,打開包袱道:“公子再瞧瞧,可還有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