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纭快步沖過去,将旁邊的青菜全倒進鍋裏再蓋上鍋蓋,又一盆水滅了竈底的火,終于救廚房于危難。
“怎麽會這樣?”淩璟不解。
“油鍋裏不能沾水,這都不知道還攝政王呢!”慕晴纭瞥了瞥他。
她看見竈臺旁的盆空了,那裏面之前用涼水冰鎮着一只雞,她準備晚上白切來着,現在那只雞在鍋裏……
她在鍋底留了油,他竟然連雞帶水全倒了進去,厲害了。
“這怪得了本王?”
慕晴纭朝他邁了一步,盯着他冷道:“不怪你怪誰?鬧這一出你想作甚!”
淩璟非但不後退,反而朝她靠近了一步,神色如冰:“你說本王想做什麽?”
慕晴纭不得已後退了一小步,“做飯?”又望天抱怨,“你這是添亂!”
淩璟斜瞥了她一眼,出去了。
生氣了?
慕晴纭娥眉輕蹙,之前他抱怨天天都吃蛋,想宰只雞給他補補,卻被他這麽一把火燒沒了,誰不氣。
那麽問題來了,養尊處優的攝政王殿下為什麽會想到下廚?
慕晴纭出了廚房,見他負手立于栅欄前,默默走到他身後,站了一會兒,心也軟了,拉了拉他的衣袖。
淩璟轉過身,依舊繃着個臉。
慕晴纭望着他,小聲問道:“你餓了?想自己做?”
“我是看你累。”他淡淡道。
慕晴纭聽見的一瞬間,心霎時軟做了一灘水。他是想幫幫她的忙,以為她要拿只雞炖湯,又不知她在鍋裏留了油……總之,她真是把人家的一番好心當做了驢肝肺。
“那時因為我沒經常做,不熟練,再說了,等回了平京想做都沒機會了。”
慕晴纭跟着也想明白了,這樣的日子畢竟不長久,遲早都要回去,還不如早走,怎麽能讓他一直委身在這兒。
她緩緩言道:“明日就走吧。”
“想回去了?”
慕晴纭迫使自己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夜幕降臨,她和淩璟走到了山頂的空曠處,擡頭一望,皓月當空,漫天的繁星璀璨。
她找了塊大石頭坐下,又招袖撣去身邊的灰塵,她知道,某人有潔癖。
等他坐在她身邊,她忽然想起他還曾許了他三個要求,大到生殺予奪,小到看月亮星星的三個要求,目前尚無用武之地。
這幾日的時光自在,但他是攝政王,大燕的天下還等着他,這樣的小日子終有個盡頭。
慕晴纭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好像很可笑,在外面也是他們兩個,回到王府還是他們兩個,有什麽分別嗎?
已經到了平京城郊,會不自覺地把人的思緒往黑暗的地方牽扯,慕晴纭倒覺得沒什麽不可面對的,但是那日淩璟和泰康帝起過争執,已成了她心裏的一大擔憂。
如今泰康帝已經清醒,而且還一心向着李相,如果李相不倒,那淩璟在朝堂上就會遇到比從前還嚴重的阻礙。
但是她幫不了他什麽,只能在心裏祈禱他諸事順利,祈禱泰康帝信兄弟勝過信臣子。
她望了望天,道:“聽說對流星許願挺靈的,可惜今夜沒有。”
“有什麽願望?”
“告訴你了就不靈了。”
“你不說,我如何幫你實現?”
慕晴纭笑了了笑:“算了吧,夫君又不是萬能的。”
“你如今不想家了?”淩璟好奇。
“王爺不是給我選擇了嗎?這個願望我自己就能實現。”慕晴纭抱着雙膝,微微一笑,“想家,回去就是。”
淩璟沉默不語,跟着也望向夜空,和她一樣尋找着流星。若真靈驗,他定要許願讓她忘了這一出。
小屋的最後一夜,慕晴纭沒睡着。明天之後,她的身邊就會有一大波伺候的人,他的身邊也有衆多服侍的人,他也就用不着她做什麽了,而且元朗他們肯定做得比她好。
淩璟夜深難寐,那個問題一直徘徊在他腦海裏。從小歷經殺伐血腥,他以為兒女私情離他甚遠,又因從前被逼迫過而對成婚心生抗拒。
當年母後未逝,曾想左右他的婚事,那時他不過十六歲。
母後重病在床,而他出征在即,他去慈安宮辭行,本以為母後幹預了他十六年,不會再為他安排什麽,誰知他站在病榻前,她說的卻是:“璟兒,你該娶妻了,母後替你挑了門親事,等你征戰歸來就完婚吧。”
“母後替兒臣安排了十六年,還想替兒臣做一世的主?”
“你怨母親也好,恨母親也罷,你會經歷這些,都是因為你是母親的兒子。”
“正因如此,百行孝為先,兒臣何時逆過母後?’他道,“母後信不過外姓武将會忠于大燕,要兒臣守大燕江山,兒臣可有讓母後失望?”
“我替先帝守着大燕,一生都為了先帝打下的江山,你是我的兒子,也該以大燕為重!”她說得尤為肅然,又道,“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還能為你安排多久,既然你到了娶妻的年紀,母後就當為你的婚事操心。”
“那母後大可省心,既然母後讓兒臣守大燕安寧,那兒臣要娶也會娶一個心懷天下安定的女子,不知母後挑的那些士族千金,有哪一個惦記過詩書禮樂之外的東西?”
“但她們的父親可助你皇兄……”
“那就讓皇兄娶,兒臣的王府容不下滿朝文武的千金。”他說完就提劍出征,走得毅然決然。
沒想到唯一的一次抗争也成了最後一次,因為母後沒能等到他凱旋而歸。
世上除了母後,無人能逼迫他,他以為此生只會戎馬不會有家,誰能想到如今會有這麽一個女子,讓他心甘情願停留在外,陪她過她想要的日子。
原來誰都不會抗拒有個家,抗拒,只是沒遇到對的人而已。
淩璟看了一眼布簾,這東西阻擋了視線,而他想看看她。
慕晴纭翻過身望着布簾,現在他離她隔了個布簾,明日就得隔個花園。
她伸出食指想要撩開簾子,又在指尖離簾子還有一寸的地方頓住。
有什麽舍不得的?同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大半夜的還這麽在意,簡直魔怔了……
他的手也同樣停留在另一側。
不想讓她走,是喜歡嗎?萬一看了更想讓她留下如何是好?他既不能食言,又沒法讓她忘掉,若是留不住,當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