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的那天,蘇钰終于趕回京城,渾身上下風塵仆仆的,滿是風霜,還帶着從別處捎回來與父母的孝敬,進了府門,先被蘇夫人狠狠責罵了一通,又被蘇霆拿着拐杖打了一頓,好在他身手靈活,倒沒挨多少打。
緊接着聽說他回京聞風趕來的蘇霖也趕來了,并“好心”地為他說明了緣由。
蘇钰得知此事,當即勃然大怒,扔下東西就跑了,往萬花樓去,萬花樓經此一事,并不願再惹麻煩,卻經不住蘇钰大鬧,将事情原委和盤托出。
具體的結果如何……就是京城中人在茶餘飯後又添了一樁談資,據說劉權的府中遭殃,莫名其妙地被人扔了不少臭雞蛋和糞便進來,十分難堪,而這始作俑者,衆人不免都想到了剛剛回京的鎮南候世子。
劉權氣憤不已,卻又無可奈何,連人也沒有抓住,能說什麽,只能吃了個啞巴虧,這還不算,卻是在一次宴飲上,兩人倒是碰上了,實打實地打了一架,劉權被打得鼻青臉腫,狼狽得很,怕是過年都消不去,蘇钰逼問程婉婉在何處,劉權迫不得已只得說程婉婉自己已經尋死。
鬧出這麽一樁事來,牽扯出人命官司,程婉婉雖是樂籍女子,可到底是一條人命,人命牽涉出來,很快移交了大理寺,大理寺和刑部往上一交,宮裏很快就下了旨意,責罰劉權在府中閉門思過,并剝了半年的俸祿,蘇钰……則無甚要事。
只不過鎮南侯府的笑柄裏又平添了不少。
這一樁事這才在此處煙消雲散,蘇钰被禁足家中,鎮南侯爺勃然大怒,為一風塵女子鬧出這樣的丢人事來實在可恥,可又因牽扯出人命官司,也算蘇钰仗義,免了皮肉之苦。
平遠将軍府裏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明将軍已随駕回府,半晌只是低低地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明夫人微微地舒了一口氣,站在女兒的立場上,此事能如此也算是好事;可這而已瞧得出來,劉權在京中有多麽猖狂!
硬生生地逼死了人,卻不過得了一樁申斥下來,連官職都沒掉,小環境尚可,大環境卻是十分嚴酷啊。
到了年節的時候,到底還是喜慶熱鬧的氛圍将此事給沖淡了不少,除夕夜時,一家子人都圍在正院裏吃家宴,因将軍府人少,只擺了一桌便也夠了,明璟有意調節氛圍,在席間說笑,笑語歡聲很是快活。
到了大年初一一早,衆人便起身早早去正院拜年,人人都是一身嶄新衣裳,明玥也穿了一件簇新的錦緞如意夾襖,着了一條同色夾錦百褶裙,愈發襯得眉目如畫,身姿窈窕,令人挪不開眼;而一旁的明珊卻是一身嶄新柔紫百花穿蝶的錦襖,下配一條略帶素色的裙衫,瞧着亦是亭亭玉立,一個極豔,一個極麗,看在眼中都讓人不由自主地驚嘆。
明璟也是一身嶄新墨藍色勁裝長襖,長發束冠,眉目朗朗,一派和煦,瞧着齊整的孩子站在下頭,明将軍和明夫人笑開了花,連連點頭,待行禮過後才分發了紅包,叫衆人坐下。
京城之中興着拜年,明家卻素來是不常與旁人家來往,可未必便沒有來明家拜年的,一大早來的人便是絡繹不絕。
明夫人迎來送往,很是熱鬧,明玥作為待嫁之身,自是不好常抛頭露面,那些女眷便由明珊接待,只見她穿梭其中,笑意溫柔說話和煦,也很快得了一些人的喜愛。
明玥百無聊賴,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裏頭頗為煩悶,瞧着前院的人少了,便借機溜了出去,往園子裏頭去了。
如今人都在前院,後院人倒是少了許多,她轉悠了一會兒也覺得無趣,剛要轉身走,卻聽見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聲,“阿玥。”
她回過頭去,卻見面前站着一個夾錦棉衣的青年男子,長發如墨,眉目清秀,笑容溫煦,正站在幾步開外看着她。
“祁淵哥哥,你怎麽來了?”明玥詫異地問道。
“今日來府上給伯父、伯母拜年,可瞧着前院忙碌,又不見你的人影,便來瞧瞧你。”他低聲說道,語音溫柔。
明玥聞言忍不住一樂,“你也是要同我拜年麽?”
聽見這話,祁淵忍不住便笑了起來,擡起頭來看她,見她少見的促狹神色,日頭高照照在滿院子的梅花上,紅的白的豔麗無比,卻似都不如她嘴角露出的一抹笑容那般耀眼。
他心頭一熱,往前走了一步,道:“我給妹妹帶了新年禮物來了。”
說着,他從袖口中抽出一樣物什,遞了過來,修長的手臂擱在她面前,明玥揚了揚眉,低頭看了一眼,只見那邊角處镌刻着繁複花紋的盒子很是精致,便是鎖扣亦是梅花形狀,在日頭下泛着淡黃的色澤,瞧着便很是珍貴。
“這是什麽?”明玥不假思索便伸手接了過來,祁淵素來來明家拜年時都要給她捎些東西來,她也沒有在意。
祁淵望着她疑惑的眉眼,輕輕地笑了出來,低頭不語,待她打開了之後,見她瞧見那東西時才輕輕地笑了起來,“這是我母親的在世時最喜歡的一對玉環。”
明玥瞧見裏頭的東西時便忍不住吃了一驚,只瞧着那匣子裏頭鋪着一層黑色絨布,裏面兩只渾然天成的綠玉環很是光潤,便是沒拿出來細瞧也看得出水頭極好,色澤溫潤,像是一泓清水躺在黑色幕布上一般。
“這、這太貴重了,不好當禮物的,祁淵哥哥還是收回去吧。”明玥連忙搖了搖頭,收回了手來,退後了一步。
祁淵瞧着她的模樣,心中頗有幾分急切,情不自禁地又上前一步,言辭懇切道,“這是我母親最喜歡的,也很是珍貴,聽說是之前宮中賞下來的,妹妹難道不喜歡?”
明玥被他語氣中的熱烈吓了一跳,詫異地擡起頭來看他,卻見他面色急切,眼眸中是自己從未見過和察覺過的急迫,全然不是自己印象中的翩翩少年和如玉君子,忍不住一驚。
“祁淵哥哥,你這是做什麽?”明玥橫眉豎目,一聲斷喝,止住了他還要往前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