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在跑步。白色上衣已被汗水濕透,天色漸漸昏暗,頭上那頂帶有熒光圖案的帽子在盡力發出微弱的光,此刻季白只想不停地跑。在公寓裏的小花園跑不過瘾,季白繼續跑出去外面,沿着路邊的街燈,不停地跑。

突然兩個人擋住了季白的去路。季白終于停了下來,用挂在肩上的毛巾擦擦臉上的汗,微微喘着氣地望着眼前的兩個陌生人,一個比較高穿着黑衣,另一個比較胖的穿着深藍色的牛仔外套。季白知道來者不善。

另一邊,明誠陪着方文文直到黎雅曼趕了回來,安頓好一切後才離開。他剛走出公寓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季白,正被兩個男子堵住。

果然高個子亮出了刀子,指向季白,“兄弟,身上總有些值錢的東西吧?”

“沒有。”回答得幹脆利落、不留餘地。

矮胖子看了看季白挂在腰間的腰包,伸手想要搶過來,結果臉上立刻吃了季白的一拳,還流鼻血了。換做平時季白很少會這麽輕易就動手,但今天不一樣。季白甚至暗自慶幸剛剛跑了三十公裏,要不然下手會更重。

高個子舉起刀子刺向季白,卻被季白一腳就踢開了。刀子掉在地方發出清脆的聲音。矮胖子不服氣,發狠似地撲上去緊緊抱着季白,有種同歸于盡的感覺。季白被纏着一時脫不了身,眼看着高個子撿起地上的刀子再次刺過來,千鈞一發之際明誠及時來到,抓住了握着刀子的那只手,跟着再一腳把高個子踢倒在地上。季白也把矮胖子甩了出去。

跌倒在地上的兩個人這時看清楚了明誠,都是一愣,急忙狼狽地站起來,在明誠面前不禁垂下了頭,好像自知做錯了事的小孩。

“阿誠哥。”兩人怯怯地喚了一聲。

明誠揚了揚下巴,示意兩人離開,兩人急忙跑走了。季白有些意外地望着明誠,他認得這個就是在龐克咖啡館的服務生。明誠沒有理會季白,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季白等到明誠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以後才緩緩走回去公寓。

季白等着電梯的當兒,腦海裏盡是明誠的影子。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

“嗨!”

趙啓平的聲音喚醒了季白。季白轉過頭禮貌地對他點點頭。

“你的事情我聽說了,節哀順變。”

“這麽快就傳開了?”季白只有苦澀的笑。

“醫院不是很大,更何況受害者是警察。”

“警察其實跟其他人沒有分別,一樣會痛、一樣會死。”

“但是我相信她不會白白地死的。”

“我明白……”

“你明白,可是不想接受現實,對嗎?”趙啓平望着神情黯然的季白,“我雖然經歷過很多的生離死別,但依然無法對死亡感到麻木,我相信你也一樣。好好休息,重新出發,這個世界不會因此而停止轉動的。”

電梯到了,季白只是默默地走進電梯,趙啓平尾随着進去,兩人不再說話。

到了18樓,季白剛走出電梯,守在1803門口的唐昕即沖了上去。

“三哥!你去了哪裏?怎麽不接電話?”

唐昕的公司最近一連接了幾個案子,人手不足,唐昕實在沒有辦法再請假,雖然很不放心季白,也只好硬着頭皮去上班。一整天心不在焉地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便馬上趕來找季白,可是門鈴響了很久都不見季白應門,電話也沒接,熏然和唐川都聯絡不上,唐昕急得快要哭了。

“我去跑步,沒帶手機。別這樣,讓趙醫生看了笑話。”

“沒事,哭一哭也挺好的。”

趙啓平意味深長地留下一句話,便向兩人揮揮手道別。

季白見唐昕急忙低下頭擦拭眼淚,尴尬又狼狽的樣子,不禁笑了,輕輕摸了摸唐昕的頭,然後帶唐昕回去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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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白倚着露臺的欄杆,遙望着夜空,拿掉口中的香煙,徐徐吐出一縷煙絲。他呆在這裏差不多一個小時了。

唐昕走到季白身邊,拉了拉季白的衣角。季白終于回過頭,看見唐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伸手輕輕拍了拍唐昕的肩膀,倒像是他在安慰唐昕。

“這裏冷,你又不喜歡煙味,進去吧。”

唐昕搖搖頭。季白不再理會,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不懂過了多久,季白無意中回頭一望,見唐昕坐在地上靠着露臺的門邊,已經睡着了。季白輕嘆了一聲,終于擰熄了手中的香煙,走過去抱起唐昕走回屋裏。

季白輕輕把唐昕放在沙發上,剛把手從她的後頸抽出,就見唐昕醒了。

“熏然今晚會在警局過夜,你去他的房間睡吧。”

季白起身想轉身走,卻突然被唐昕拉住。

“三哥。”

季白轉過身望着唐昕。唐昕依舊躺在沙發上,凝視着季白。

“我從來沒有見你流過淚,可是我知道這并不表示你沒有感覺。這一次你就放縱一下自己吧,就這麽一次。”

季白望着唐昕沉默了一會兒,“晚安。”

季白還是轉身走了。可是唐昕很确定,她在季白的眼眶裏看見了淚水。

第二天清晨,天微亮,熏然回來了。熏然到廚房倒了杯水,然後回到客廳正想坐下,看見季白從房裏出來。

“哥,吵醒你了?”

“有人進來我怎麽會不知道。”

熏然喝了一口水,半躺在沙發上,一臉疲憊地扭了扭脖子。

“有什麽進展?”

“現場找到的那把水果刀證實了是兇器,可是被清理過了,沒留下指紋或其它可疑的痕跡。不過,在許栩的衣角找到了一些粉末,唐大哥說是白粉。”

“白粉?!”

熏然點點頭,“可是除了她的衣服,我們沒有在別的地方找到類似的粉末。”

“有查過龐克咖啡館嗎?”

“去過了。從閉路電視看到的是許栩一個人在等着,看當時的時間應該是在等你,然後她去洗手間,可是那兒沒有閉路電視,然後,她再也沒有回過來。”

“龐克咖啡館的負責人是誰?”

“哥,我已經說太多了。”

熏然也是很無奈。他明白季白的心情,他知道季白恨不得親自去找出兇手,可是目前來說熏然能夠幫到他的實在是有限,他只能盡全力地去查案。

季白不再說什麽,只是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熏然也走去自己的房間,正要開門的時候被季白叫住了。

“唐昕在裏面睡覺。”

“啊?她昨晚沒走啊?”

“太晚了她自己回去很危險,我又懶惰送她,就叫她去裏邊睡。”

熏然回來就是為了洗個澡換件衣,然後還要趕回去警局的。熏然只好硬着頭皮敲門叫喚了幾聲唐昕,可是都沒有回應。熏然求救似的望着季白,最後是季白打開房門,門沒鎖。

兩人走了進去,見唐昕側躺在床上蓋着被子,只露出一個頭。唐昕迷迷糊糊地半睜開眼睛,輕輕叫了一聲三哥,跟着又閉上了眼睛。

季白伸手探了探唐昕的額頭,“發燒了。”

“很燒嗎?要不要送她去醫院?”

季白毫不猶豫地抱起唐昕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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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唐昕悠悠轉醒的時候,只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她迷糊中記得好像是季白抱着她走進醫院的。唐昕轉過頭看見季白坐在床邊,那張冷峻的臉像是正在陷入沉思中,依舊猜不透心事。

季白察覺到唐昕的動靜,“醒了。”

“對不起……”

“幹嘛說對不起?”

“我覺得你在生氣。”

“我氣的是我自己,”季白的視線從唐昕的臉上移開,聲音輕得似乎只是在跟自己說,“我已經間接害死了她,現在你病倒也是因為我,都是我……”

唐昕這次真的害怕了,她沒有想過季白會說出這些愧疚的話,更沒有見過季白這麽自責的樣子。唐昕急忙撐起身子,也不懂該怎樣安慰,只喊了聲,“三哥……”

“躺好別亂動。”聲音不大也很平靜,卻莫名有一股威嚴,唐昕趕緊又乖乖躺下。

季白起身拿起床頭邊的水壺,說要去裝水,似乎想掩飾剛才那一時的失态。

剛走到房門口,季白突然停下腳步,捂着頭,莫名其妙的疼痛突然侵襲,先是隐隐作痛,很快的就越來越激烈。季白有些無力地扶着房門,手中的水壺掉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唐昕見狀急忙起身想下床,吊着的點滴卻扯痛了她的手。這時候安妮走了進來。

季白深吸一口氣,勉強撐直身子。安妮望了季白一眼,再看看唐昕,一時摸不清狀況。

“怎麽了?”

“沒事,我去裝水,你陪陪唐昕。”

季白彎腰撿起水壺,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安妮望了望季白的背影,然後走到唐昕床邊,見唐昕失魂落魄的樣子。

“季白他沒事吧?臉色看起來很差。”

“我也不清楚,可是他一定有問題的。”

“算了,你還是先照顧好你自己吧。他受的打擊可不是三兩天就能好的,現在連你自己都出事了,怎麽幫他?”

“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唐昕真的很懊惱,其實這句話這兩天一直在她的腦海裏徘徊着,她什麽都幫不上忙,甚至連說一句安慰的話都不會,現在還要季白來照顧她。

“說真的,我沒見過你這麽失魂落魄的,你平時的敏捷反應、口齒伶俐都去了哪裏?”

唐昕無言以對。

“你不會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這個時候就不要再說這些話了!”唐昕企圖用責備的語氣來掩飾她的臉紅和心虛。

安妮當然明白,她也只是一時有感而發罷了。看到季白回來了,安妮也裝作若無其事般向唐昕道別,繼續把兩人留在房間裏好了。

安妮從病房走出沒多久,即看見趙啓平迎面走來,邊讀着手中的報告。安妮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上前去,攔截在趙啓平面前。

“趙醫生!”

趙啓平停下腳步擡起頭來看見安妮,有些意外。

“是你呀,腳沒事吧?”

“沒事了。我是來看唐昕的,她住院了。”

“她怎麽了?”

“疲勞過度,發高燒,不過現在沒什麽大礙了,季白在陪着他。”

“那我待會有空過去看看她吧。”

趙啓平邊說着邊要從口袋裏拿筆簽字,卻突然發現口袋裏只有一支紅筆,無奈地嘆了一聲,“我的筆又不見了!”

趙啓平看看安妮,“你有藍色原子筆嗎?”

安妮打開手上的包包,拿出一支筆遞給趙啓平。趙啓平剛在報告上簽完字,一名護士匆匆走來。

“趙醫生,我正要找你呢!有一宗工地意外,那工人右腿胫腓骨粉碎性骨折,創口面積較大,需要立刻進行手術。”

趙啓平随手把那支藍筆插進口袋裏,還記得拍拍安妮的肩膀算是打了個招呼,即匆匆随着護士走了。待安妮回過神來的時候,只看見趙啓平和那護士的背影。安妮頓時起了好奇心,不由自主地跟在趙啓平的後面,一直來到手術室前。

趙啓平從護士手中接過檢查報告,略略看了一下,跟着走前去跟幾個應該是病人的家屬講解病情和手術。安妮坐在一旁,這個時候才看清楚穿上白大褂的趙啓平,換上了一副嚴肅、專業的臉孔,冷靜淡定又從容不迫地跟家屬們溝通着,她只是覺得這個時候的趙醫生實在是太吸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