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頭:“新的武器很快就要裝備了,我敢說全世界都沒有那麽棒的單兵火力。你不懂,作為軍人,錯過好的武器,我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莎拉翻了個大大白眼。她覺得和巴赫魯聊工作純屬浪費時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小憩片刻可能更有價值,不過她還是清晰地聽到巴赫魯嘲笑式的感嘆了一句“逃跑的莎拉”。

笑吧笑吧,我就是個膽小如鼠的家夥又怎樣?

巴赫魯很快返回了基地,他偶爾會來制藥廠押運貨品,每次都會給莎拉寄存些新鮮的小玩意兒。莎拉索性告訴保安人員:她不再接受禮物了,請巴赫魯也不要再送了。

事實上,莎拉當然是會接受禮物的,比如之前承諾過要送花的小男孩斯科特爾每隔幾天就送進來的小小的野花花束——壓根不漂亮,甚至沒什麽香氣,但是小小一束壓得特別密實,誠心誠意的。何況熊孩子還有天賦神技,每次見面都變着花樣誇莎拉漂亮,簡直撫慰了一直以來都缺乏關愛只能談談話不投機的戀愛的莎拉的脆弱的心靈。

斯科特爾有的時候會纏着莎拉給他講故事、陪他玩游戲,有的時候則會特別乖地去莎拉的辦公室上網,假裝在查學習資料,其實莎拉知道他是在打網游——從鍵盤的磨損和鼠标更換的頻率就能猜出來。

慢慢的,莎拉了解到斯科特爾不願意回家的原因,他和爸爸的關系更親近,他很小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帶他去打獵、釣魚,這位不走尋常路的老爸甚至曾經背着他爬上一輛疾馳的火車,到了下一個城市才又找大巴坐了回來。斯科特爾說起這些來就特別開心,滿地亂滾。聽起來他的爸爸可能是雇傭兵或者特種部隊,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媽媽工作很忙,又要加班,又要出差。斯科特爾放學回家就只能被嚴厲的爺爺督促着早點吃飯睡覺。對于一個活潑好動、精力充沛的小男孩來說,家庭生活實在是太乏味了。

“為什麽不和你的同學們玩呢?”莎拉好奇地問。

“他們都住在城裏……”斯科特爾撇撇嘴,“爸爸說,懦夫才會安居在城市,真的男人要勇于面對荒野!”

所以,你爸爸其實是貝爾·格裏爾斯吧!現在正在吃腐爛的動物心髒或者新鮮的大肉蟲子?

莎拉笑嘻嘻地用手指戳戳他的小臉蛋:“真的男人才不會讓我給他講故事呢!也不會用毛線帽子蓋着臉不敢聽恐怖故事!”

“怎麽能這麽說?陪伴女士是男士的義務和責任!”斯科特爾的小臉立刻漲得紅紅的,努力裝出義正言辭的樣子,圓圓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的,顯然是有點激動了。

莎拉笑笑,心不在焉地撫摸着小孩子短短的頭發。

沒有育兒經驗的莎拉沒有想到,斯科特爾真的生氣了,他不再送花束到門衛室。莎拉等了四五天,最終決定和外勤商量,想要進城一趟。

複仇者聯盟好像是在冬天才來襲擊的吧?至少現在,城市裏還是很安全的。

外勤們本來很不耐煩莎拉無事生非地給他們添任務——基地的指示是,無論莎拉在哪裏,必須有兩名以上外勤人員就近監視。當然,考慮到莎拉這種弱雞體能,配置超過兩名外勤也是一種資源浪費啊——可是當莎拉承諾會自費請他們吃城裏最貴酒店自助之後,他倆對視了一眼,想出一個妥協方案:

我們可以外出兩次,你每次請一個人吃飯就行。

大概還是對“逃跑的莎拉”這個名字心有餘悸。

但是莎拉已經放棄了逃跑計劃——自由就在不遠處,她只需要一輛車,等到外勤們都撤走時,一路開得越遠越好。

她想要進城,不過是想去斯科特爾說起過的幼兒園接他。她的朋友實在太少了,身處在對未來感到不安的危機中,也很難交到真正的朋友。即使她可以很強硬地和蝰蛇對峙,轉身卻仍然為失去一個“自以為”的好朋友而感到傷心。斯科特爾這種軟胖胖的小朋友則完全不同,他對她毫無威脅,甚至讓莎拉感到一點屬于成年人的優勢感。

簡直,太可貴了。

她原本也想去買一個可愛的小花球,但花店裏的花球看起來都太像是新娘手捧花了。于是她去買了一套兵人模型——不知道為什麽男孩們會喜歡這種廉價感爆棚的玩具。常年苦于積蓄沒有機會揮霍的莎拉,還揮舞着美元買下了一套美國隊長、一套鋼鐵俠以及一套綠巨人模型。全都粗制濫造得一點不像。這是她看見鷹眼的模型之後認定的事實。

現在,莎拉覺得自己像是在幼兒園門口批發玩具的二手販子。在走廊裏排隊準備放學的小朋友們無視教工的組織,把臉貼在玻璃門上,指指戳戳地對她手裏幾乎要抱不下的模型議論紛紛。

莎拉求助地回頭去看外勤隊員,他們雙雙望天,用行動表明九頭蛇成員拒絕幫她拿複仇者聯盟系列玩具的決心。

莎拉在一群小腦袋中好不容易分辨出斯科特爾的金色短發,他正仰着臉一本正經地和教工交涉什麽——大概是今天不乘坐校車之類的吧?莎拉有些窘迫地想:難道我要假裝家長幫小孩子簽名嗎?不不不,歐洲的管理更寬松,應該用不到吧……

等到孩子們一窩蜂似的從大門口沖出來,莎拉立刻激動地朝斯科特爾揮舞手臂,确切地說,她是在用力舉起手中的玩具。

然而斯科特爾剛跑到大門口就停住了,一臉困惑地左看右看,他看看莎拉,又看看別處,就是猶豫着不肯過來。

果然,我還是傷害了敏感脆弱的小男孩啊!莎拉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身為成年人的自覺性,應該更放低一點身段,于是稍稍彎腰,毫不介意自己笑得有點谄媚:“斯科特爾,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帶着禮物來,向你道歉了,原諒我好嗎?”

“您在說什麽啊?”一個長着娃娃臉的歐洲男人站在莎拉身邊,下一句話就讓莎拉的笑容僵在臉上,“難道您認識我的兒子嗎?還是想把他用禮物騙走?”

這TM就很尴尬了。

斯科特爾蹬蹬蹬跑過來,抱住莎拉的腿:“你不需要道歉啊!我爸爸回來了,我要陪他,所以才沒去找你玩!”他又仰着小臉對爸爸解釋:“這是我在藥廠認識的莎拉!我有按你說的,堅持送花給她呦!”

莎拉強笑着,努力讓自己直視對方,希望不要給對方留下什麽猥瑣的兒童□□狂的印象。然而她不免敏銳地注意到娃娃臉的前額上有一道隐約的印記,那是職業軍人長期特有的痕跡。

這又是一個一拳就能打死我的存在啊!

她用眼風去撩跟随自己的外勤,卻發現他們都站得遠遠的,正笑得前仰後合。

爸爸把斯科特爾高高地舉了起來,牢牢抱在懷裏:“嗯,可惜你還沒長成男子漢,恐怕光靠送花還不能追到女孩子呦!”

他笑着向莎拉伸手一握:“我是這個小家夥的爸爸,他常去偷偷找您玩吧?家裏人都快找瘋了,我回來這幾天,就沒讓他再跑出去。”

他沒說自己的名字,莎拉只能跟着笑:“先生,您在我就放心了,我本來擔心……哦,我帶了禮物給斯科特爾。”

“我喜歡鋼鐵俠!”斯科特爾奶聲奶氣地喊,“我不喜歡美國隊長,他不如我爸爸帥!”

好好好,你爸爸帥,你爸爸最帥!

莎拉匆匆忙忙地把兵人和鋼鐵俠塞在斯科特爾爸爸手裏,轉身就想逃離這個混亂的現場。

“女士!我很感謝您對斯科特爾的照料,請允許我代表他請您吃頓晚餐吧!”對方表現得很誠懇。

莎拉也很誠懇地,結結巴巴地回答:“不用了……謝謝您……我和……我的同事……們……約好去吃自助……嗯!”

“太巧了!我和斯科特爾也說要去試一試新開的大酒店的自助晚宴呢!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坐我的車去!”斯科特爾的爸爸不經意似的看了眼站在牆邊的那兩名外勤隊員,突然壓低聲音說,“如果您需要,我還可以幫您解決您的……同事……”

我了個去?

☆、何棄療?藥不能停啊

莎拉腳下一滑,幸好被對方扶了一下,才沒有活活摔在幼兒園門口。

負責監視她的那兩名外勤隊員也看見了,兩三步蹿過來,也不上前,就在旁邊站着。

她果然是看電影不認真,遭到了制作者的惡意報複。斯科特爾的爸爸看着略眼熟,難不成就是後來那個澤莫男爵?要是這麽無敵的反派人設,說不定還真能幫她早點跑出去。

莎拉眼睛滴溜溜地轉,恨不得自己瞬間就能變成用眼神演戲的演技派,把自己真正想說的表達給對方:“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感謝您!斯科特爾那麽依戀爸爸,您既然回來了,多陪陪孩子是應該的。我這次出來得有點匆忙,也答應了要請同事吃飯,不如您留個聯系方式……下次我準備好了,專門拜訪,說不定還有事想要麻煩您……”

說得夠明白了吧?我就差給你寫個小紙條了。

斯科特爾的爸爸仿佛根本沒看見莎拉的眉眼官司,只是打了個哈哈:“有什麽關系!您的兩位同事也一起,今天我請客!”

外勤隊員知道莎拉很喜歡這個小男孩,于是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倒沒有什麽戒心,滿口答應着一起品鑒紅酒,卻不肯讓莎拉上外人的車。他們的謊話來得飛快,一名外勤把手臂搭在莎拉肩膀上,言辭閃爍地暗示他正在追求莎拉,要珍惜私下相處的機會。最後,還是兩輛車一前一後地駛向城裏最豪華的酒店。

莎拉坐在後座不說話,她內心不是不糾結。當初在工業博覽會上,她就曾經遇到過機會突然降臨,自己卻沒帶私房積蓄的窘境。就算不成功地跑了一次,因為自身廢柴,帶出去的金額也非常有限。後來怎麽就沒長個記性?只是索科維亞基地和羅納研究所的狀況又不同,她在制藥廠工作,遠離基地,安全性已經算是比過去高很多了。有準反派願意幫忙,想必脫身也會容易得多,如果不帶上私房,再狠狠坑九頭蛇一筆,實在有點不劃算。

不知道斯科特爾的爸爸什麽時候要走,留給自己的準備時間緊不緊張……

當然,還有最關鍵的問題:他是不是澤莫?

于是,取餐的時候,莎拉拉着斯科特爾的小胖手,和他私下咬耳朵:“你不能總是叫我莎拉,在正式場合,你應該叫我加西亞女士!”

斯科特爾眨眨眼睛,一臉莫名其妙,卻很乖地叫了一聲:“加西亞女士!”他又小聲嘟囔起來:“我不喜歡,聽起來像是幼兒園那個很兇的女老師!”

莎拉抖抖他的小手,循循善誘地問:“那我該怎麽稱呼你?先生。”

“澤莫男爵……三世,或者十四世,都可以!都這個時代了,我們對頭銜,沒有那麽執着。”

被腦抽莎拉費盡心機辨認出來的澤莫男爵捧着滿滿一盤華夫餅,再一次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身邊,毫不猶豫地把這個的頭銜送給了自家兒子。

“沒想到您是貴族!”莎拉假裝驚吓似的松開了斯科特爾的小胖手,笑嘻嘻地逗小孩,“尊敬的男爵,你會恕我不敬之罪嗎?”

斯科特爾咯咯地笑了起來,還伸手想要拿到爸爸手裏的華夫餅。澤莫把盤子放下來,讓斯科特爾滿臉期待地雙手捧住。

“好吧!小男爵閣下,你能自己把盤子端到桌子上去,邀請莎拉的同事幫你抹奶油嗎?”

“是,爸爸,我能……我能再要一點蜂蜜和冰淇淋嗎?”

“讓莎拉的同事幫你好不好?”

“可是他也在追求莎拉……”斯科特爾撅起小嘴。

澤莫看了眼莎拉,完全是一幅忍俊不禁的表情。“男人不要畏懼困難!”他幫斯科特爾整理了一下衣領,“吃得飽飽的,然後去打敗他!”

他們靠在餐臺上目送斯科特爾捧着盤子,搖搖晃晃地一路扭回座位。

“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他們只有一個人在這裏,另一個留在停車場。”澤莫的目光仍然粘在斯科特爾的背影上。

“我已經為他們工作五年了……請給我留一點準備的時間好嗎?哪怕一天也可以,我非常需要您的幫助……我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座城市,不會給您和家人添麻煩。”

“當然可以,我的航班在周末。在此之前,你都來得及做決定。”澤莫輕飄飄地笑了,“別怪我沒提醒過,貪心的人,往往得到得更少。”

假裝在追求莎拉的外勤顯然演技也不甚過關,他已經被斯科特爾無窮無盡的要求搞得很煩了,怒氣沖沖地望向清閑的莎拉。

看來,是沒有機會長談了。莎拉轉身去胡亂往盤子裏放食物,小聲說:“為了表示感謝,我也要送您一份禮物——請您務必相信我!今年冬天,讓您的家人離開這個城市,最好是離開這個國家,度假、居住或者幹脆移民什麽的。等到春天到來,再決定是否回來。”

她覺得自己半邊臉被澤莫嚴苛審視的目光看得發麻。

然而外勤隊員抱着斯科特爾走過來,把小家夥放回到爸爸懷裏。“莎拉,你在做什麽?”他有點驚訝地問。

莎拉回過神來,發現盤子裏堆滿了菜葉豆子彩椒之類。“減肥,減肥,你們不懂的。”她咬着牙擠了一大坨熱量超高的沙拉醬在青菜中央。

這頓飯吃得古怪極了,莎拉不得不一邊幫澤莫男爵三世擦嘴角的油漬,一邊聽澤莫男爵二世和熟悉又陌生的外勤隊員高談闊論,都是些關于世界政治的話題,聽起來和原來的自己根本沒有生活在同一個星球上。

不知道冬兵現在在哪裏,過得好不好……她捧着自己飽脹的胃,有點痛苦地想:要是他能想起自己,不知道會不會來救自己出魔窟……打住!這個想法太危險了!你馬上就可以跑路了,如果他過來,還不是會更危險?然而……她這個糟糕的腦子……已經想不起來冬兵是藏在哪個地方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果澤莫一家都能獲救的話,連美隊都找不到的冬兵,真的能被自己找到嗎?從此千山萬水,如何鴛夢重溫……

保暖思□□,古人誠不欺我。

莎拉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頭,她的手劃過桌子,剛買的複仇者模型就飛了出去。

坐在鄰桌的一位男士迅速轉身彎腰,幫她撿起了散落的包裝紙和慘不忍睹的模型。莎拉不好意思地表示了感謝,這位男士仍然埋着頭,盾牌被摔出去的美隊模型已經放在桌子上了,好一會兒他才站起身來。

莎拉還在忙着把模型塞回包裝盒裏,就聽見外勤隊員歡樂地打招呼:“博士!你也進城來了!”

博士?莎拉的目光驚訝地沿着這位男士松松垮垮的西裝一路爬上去,他正不好意思地沖着外勤憨笑:“是啊,休假,難得出來一趟。”被莎拉盯得有點不自在似的,他有點慌亂地把綠巨人的模型放在桌上,搓了搓手,“你好,女士,我沒想到你肯給孩子買這個……”

話沒說完,綠巨人的一支胳膊掉了下來。他試探着伸手:“如果你允許的話……”

“當然,當然——”莎拉看着他笨手笨腳地把那段噴色不勻的胳膊安在模型上。

“反了!”斯科特爾喊了一聲。

“抱歉!”博士一邊低頭說着一邊暴力拆卸了綠巨人,又飛快地組裝好,尴尬地笑着想要遞給斯科特爾。

斯科特爾毫不客氣地拒絕了:“我不喜歡綠巨人,他又大又笨,是個——唔——唔——”

莎拉一把捂住斯科特爾的嘴。

博士陪笑了兩聲,試圖把這個綠色的家夥完整地放回包裝盒:“還好,這個盒子沒破,可以退回給商店,應該不會給您帶來損失。”

“我沒有打算退回。”莎拉并不知道,自己的雙眼正在閃閃發光,她撥開額前的碎發,笑容看起來充滿誘惑力,“鋼鐵俠才是送給孩子的,綠巨人是買給我自己的。”

“什麽?”這下,連外勤隊員都驚訝了。

“我這幾天來一直做噩夢的,覺得如果把他放在卧室床頭,應該會特別有安全感……”

博士連連搖頭:“哦……不……女士……你的想法太古怪了。”他慌亂地搓着手,脖子開始發紅,看起來像是整個人都要羞澀得燃燒起來。

外勤隊員站起來:“真是看不下去了!莎拉,這位是公司最近外聘的班納博士,他來報道的時候你已經去藥廠工作了,所以沒見過。這位是莎拉·加西亞,原來的藥物研究所研究員。”

“啊!原來你就是‘長眠’的研發者!我終于見到你了!”原本拘謹的班納博士幾乎是一瞬間就容光煥發,他開心地握住了莎拉的手,重重搖了幾下,“我早就想見你一面,讨教一些學術問題了!你,你,你,你吃完了嗎?我們可以去你的辦公室詳細聊聊嗎?”

班納博士的手勁有點大,莎拉突然感覺到心底疼一下,那種熟悉而又恐懼的、涼飕飕的感覺瞬間席卷了全身。

我有多久沒吃藥了?她模模糊糊地想:好像從離開羅納研究所之後就沒有再服藥,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啊!

☆、不作妖就不會死

班納博士也只是一時激動,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收回手搔了搔頭:“抱歉,我太着急了!您繼續用餐……我真的很開心……”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仍絮絮叨叨說着什麽,然而後面的內容莎拉完全沒有在聽。她按着胸口慢慢坐下,感覺身體已經快要軟成一灘泥,只是習慣性地“貼”在了沙發上。

澤莫父子都在看着她。斯科特爾想要爬到莎拉身上去,卻被爸爸的大手牢牢箍在懷裏。

“您還好嗎?看起來像是不大舒服啊。”澤莫狀似關心地問。

“是後遺症,偶爾會發作。”莎拉艱難地克制自己不要去關注班納博士,她轉向澤莫——雖然也是反派,但是至少目前和九頭蛇還沒有什麽聯系——勉強自己擠出了一個社交式的笑容:“我聽說這裏的冬天很冷,您和家人也差不多住膩了吧?”

“我們都出生在這裏,習以為常了。如果要度假的話,您有什麽好的推薦嗎?”

“也許是南方的海島?太平洋上的熱帶島嶼,或者加勒比海海岸什麽的……您不要笑我,我都沒有去過。”莎拉緩了一口氣,她覺得有必要再強化一下澤莫的印象。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我是很想邀請您和我的家人一起度假的,斯科特爾很頑皮,讓我的父親也很頭疼……而且,我和妻子也好久沒有單獨相處過了。”

“您是要請我擔任假期保姆嗎?”

“科學家照顧孩子的收費是不是很高?”澤莫還開了個玩笑,“我應該已經欠了您很大一筆薪酬了吧?”

“不必介意,而且她也沒有度假的計劃,”外勤又大大咧咧地摟住莎拉,“即便真的出去度假,我也會陪同!”

這倒盡胃口的人生啊!莎拉嘆息了一聲,把香噴噴的培根卷塞在斯科特爾的小嘴巴裏,順勢躲開了外勤隊員的手臂,結果擡起頭就看見澤莫意有所指的眼神。

好吧,我知道您的意思。您不明白我這種廢柴為什麽要忍氣吞聲對嗎?您覺得我簡直沒有底線沒有尊嚴對嗎?您根本就沒辦法理解一個體能為負值的家夥在反派陣營裏求生之艱辛啊……我要跑,也要撈回這麽多年的本兒啊……男爵,請停止鄙視我好嗎?你兒子可是深深愛慕着我……

就是在這樣奇異的氣氛裏,莎拉仍然努力喂飽了自己,她婉言謝絕了班納博士擇日來制藥廠拜訪的邀約,表示有個更好的方案——她可以去“公司總部”探望班納博士,她腦子裏明明想好的是可以偷偷去拷點科技資料,再帶上全部家當回來跑路,然而說出口的卻是暧昧至極的語言:“班納博士,可以給我一個參觀你的#私人實驗室#的機會嗎?”

班納博士僵硬地看着這位笑靥如花的美人,他不知道對方表達的是字面意思,還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不不不,他這麽正經的人,才不會有什麽不純潔的聯想呢!他只是單純想要和她聊聊“長眠”的藥物功效而已。

然而,這位美人先于各位男士站了起來,嬌俏可人地笑着,招呼大家一起離開。班納博士其實并沒有吃完——自從他身體裏有了另一個自己,食量就一直在爆棚地增長——不過沒關系,少吃點有利于保持健康。他暈乎乎地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她說不定和娜塔莎一樣,喜歡沒事就逗弄一下身邊的蠢男人。看!她笑起來的樣子多像娜塔莎呀!啊!眼神像小鈎子一樣在你心裏抓一下的本事也像!

班納博士的目光落在莎拉纖細如玉的雙手上,她正在用手指輕輕點着桌上的模型,忽然一絲狡黠的笑意從她的唇角掠過:“博士,您能幫我把這個綠家夥拿到車上去嗎?我的同事們會很願意送您回總部的。”班納默默拿起那個蠢得不忍直視的綠巨人模型,低着頭走在他們身後,他悄悄數了數自己的脈搏,好像,還正常,只是有點心慌。

莎拉耳朵裏已經灌滿了從心底傳來的風聲,她知道自己肯定做了什麽不妥當的事情,然而理智上卻無法分辨,她甚至隐隐約約地有些自得,好像就連外勤隊員的嫌棄臉、澤莫犀利的目光,都只能作為女性魅力的光環加持而存在。

藥不能停!藥不能停!回去一定要再找找,萬一帶來的行李裏有“顫栗”的備份呢?這是産生依賴性了吧?為什麽這次精神印記的影響好像特別嚴重?

“爸爸,你在看什麽?那裏什麽都沒有啊!”斯科特爾的聲音從莎拉身側傳來。

莎拉關切地用目光詢問澤莫——您有多瞧不上我這種小蝼蟻都沒關系,但您可是主動表示要幫助我的人啊!我得表示對您的尊敬和期待不是?

澤莫從街角的某處空地上收回目光,捏了捏斯科特爾肉感的小下巴,笑眯眯地問莎拉:“你們沒有惹上過什麽不得了的仇家吧?我總覺得有人在盯着我們!”

“那怎麽可能?”外勤隊員趕緊接過話去,“說不定是我們的同事,他在停車場也等了太久了。”

“說得也是。”澤莫并不深究其中的區別,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莎拉,“我們也要回家了……那麽,祝您好運!”

“祝……您和家人……度假愉快!”莎拉用力點了下頭。沒關系,她會再打電話向澤莫求助,仍然有機會不斷灌輸#冬天一定要度假#這套無解的理論。

這個城市的停車場簡直是個大問題,莎拉很是慶幸自己沒有踩高跟鞋出門。不過她還是在不小心踩偏到石磚縫隙裏的時候,輕盈地靠向了班納。

班納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裏那個綠色的蠢東西上——難道另一個我真的長成這樣子嗎?不不不,史蒂夫的模型看起來也不那麽像本人嘛!

她的手搭過來了——話說到底是誰授權給玩具制造商可以做這些模型的?做這個的人根本就沒見過我們吧?難道就不能好好談談,至少付一點版權費嗎?

哦不不不,她好像在看我——她說要把這東西放在床頭是真的嗎?她真的會喜歡新聞裏那個綠巨人嗎?一定是說着玩的吧?可是,她真的買了這個啊,還讓我幫她帶到車上去……

莎拉挽着班納的手臂,娴熟得好像她之前已經做過無數次了,她知道這又是娜塔莎的精神印記,在自己的記憶增強後,輻射出的自然反應。判斷的方法很簡單,當她靠近班納的時候,她就覺得內心獲得了某種平靜,至少沒有那種涼飕飕的過堂風從四面八方吹來的感覺,溫暖又安寧。

精神印記控制了她,也賦予了她有別于平日的膽量。莎拉很是投機取巧地想:寡姐留下的為什麽是精神印記,而不是體能印記呢?要是她有那麽一半矯健的身手,就能輕輕松松地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也早就自由自在地去享受自己的生活了。

外勤隊員對自己的監視對象如此無節操的表現,簡直不忍直視。他原本一馬當先地走在了最前面,卻又忽然之間愣在了停車場中央。

“請問……怎麽了?”班納博士用慢半拍的腔調,猶豫地詢問。

外勤回過頭來,于是走近的莎拉也看到了——

另一位外勤并沒有在車內,駕駛臺上空無一物,鑰匙插着,車門也敞着……

“這是,去——”廁所了嗎?

“你們,進去!”外勤拔出槍,舉在手中,沖莎拉和班納示意。

班納也看見了外勤手中的槍,他的表情并不緊張,反而有點焦慮,還試圖安撫外勤隊員:“你不要着急,也許什麽事情都沒有……”

“進去!”外勤大喊了一聲。

莎拉看見他按下了随身的警報器,那是可以全球定位的一種信號裝置,以基地和城市的距離,用不了一個小時,這裏就會被趕來的外勤包圍起來。“我們先上車。”莎拉小聲說。

“可是我沒有這裏的駕照!”班納也小聲回答。

莎拉驚訝地看着這位總顯得不大靈光的科學家——你是天才吧,你一定得是天才,要不然以這種腦回路要如何活在這個世界上,還能混進複仇者聯盟裏啊!

她推着對方上了後座,對方還在試圖打開車門跳下去。

“可能會有危險!”莎拉都混亂了。

“就是因為……真有危險,你離我越遠越好!”班納剛要跳車,就被緊張兮兮的外勤隊員用車門拍了回來。

“我就覺得那對父子不大對!”外勤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盤,他們開始在停車場橫沖直撞。

莎拉很擔心,也替澤莫男爵父子抱不平:“他們明明一直和我們在一起!你不要這麽悲觀,也許你那個同事一會兒就冒出來了呢!”

“你懂什麽?”外勤雙眼血紅,“不堅守崗位是大過!斯特拉克男爵不會允許我們犯這樣的錯誤!他不是離開,是失蹤,連信號都沒發出!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誰?誰能知道我們怎麽用警報器?”

“你不要這麽激動……”作為乖巧又無能的乘客,莎拉仍然試圖安撫司機的情緒。

可是身邊的班納卻喊了起來:“快躲開,前面有——”

話音未落,狂飙中的車就向後轉體700度地翻滾起來。莎拉驚恐地、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離車頂越來越近,整個臉和頭都有一種幾乎被拍平的感覺……她的視野在旋轉中開始扭曲變形,她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某個熟悉的場景中……她最後的記憶是身邊的班納突然膨脹起來把自己從車窗裏擠了出去,無數玻璃劃過她的皮膚,飛濺的血液甚至比她自己的身體還要晚半步落下來。

就像是一幕電影蒙太奇慢動作過後,瞬間黑屏了。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忘記加說明了:親們,這章跳過完全不影響劇情啊!

每天淩晨,格奧爾基爬過小山包,經過高聳的人民宮,穿過小小的、有點肮髒的公園,再轉向河濱小路,才能走到那棟租金不菲卻條件平平的老舊公寓。

他和游蕩了一整夜的流浪狗一樣蓬頭垢面,胃裏空得像是所有酒精都存在一起燃燒起來。他根本不想看見任何人,同時卻也很清楚,這棟公寓的居民缺乏健康早起的習慣,自己所能遇到的第一個人,多半是酗酒過量後吐了一床的男朋友瓦西裏——他們同居已經快五年了,瓦西裏花掉了他的酒吧掙來的每一分錢,還喝掉或者說賣掉了他悉心收藏的好酒。

然而他很珍惜這份情誼。瓦西裏的年輕那麽耀眼,活潑起來像是廣場上咕咕叫的鴿子,而他正在告別一生中最好的年華,不得不靠每天步行上下班來延緩身體臃腫的速度。

木質樓梯咯吱咯吱作響,他氣喘如牛兩眼發黑,只覺得身體沉得像是要往後墜落……就這樣幹淨利落地松開手,從此不用再勉強支撐了,會不會更好一點呢?

一只手靜悄悄地貼在他的背上,卻給了他極為強大的助推力。幾乎沒能反應過來,他已經被推着倉皇地登上了好幾級臺階。

格奧爾基又是驚恐又是感激,他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衰老到甚至沒有聽到別人的腳步聲,也十分感激于會有人在自己內心湧起這種荒謬的想要放棄的念頭時伸出援手。

“謝謝——您。”樓梯間的壁燈早早就關停了,他看不清對方的相貌。那是一個魁梧的年輕人,滿身都是夜晚露水的氣息,手上還戴着厚厚的手套。這個年輕人跟在他身後,可能被他的速度拖累了許久,也可能是剛剛才趕到他身後。那只手仍然牢牢貼在他的脊背上,幾乎是把他的整個身軀都托了起來。

接下來,他們的步速都加快了許多。自從6歲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