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男士找到了我們”,這位男士自稱是斯科特爾的爸爸。“據他描述,有一位‘并非熟識’的女性非常關心斯科特爾,而他們早在城市災難到來之前就失去了聯系。他覺得這位女士有可能會回到幼兒園來尋找斯科特爾,希望到時能委托我們将這幅畫像轉交給她,并轉告一句口信。”

聰明而智慧的老師将這幅畫拍攝下來,郵寄給莎拉,表達了如果她正是畫中的女士,可以盡快來一趟幼兒園的新址,“我們非常期待看到您,能夠向您轉達斯科特爾的禮品和口信。”

天吶,為什麽不能直接告訴我呢?莎拉恨不得把信紙的末尾盯出一個洞,那裏寫着幼兒園臨時的辦公地址和電話號碼。

“如果我去老板的辦公室偷偷打電話……”

“不安全。”巴基搖頭。

“那麽,還是找個公共電話亭……”

“只需要兩個定位點,有經驗的搜查者就能确定我們大概的活動區域。”

巴基的否定讓莎拉有些焦躁,她的手指緊緊捏着信紙,由于過于用力,已經撚下一處邊角來了。

“不如我去療養院,幫你打這個電話。”他看了她一會兒,建議說。

不不不,問題不在這裏。莎拉拼命抓着自己的頭發:“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在做心理準備,我想即使沒有回信,我們也要把後患解除……但是現在有了回信,我反而更不安了。”她抓住巴基的手搖了搖,“你說,對方會不會有什麽陰謀?如果是你僥幸逃過一劫,你會去給提醒自己的人專門留給口信嗎?”

“你是覺得……”巴基皺着眉拈起信紙抖了抖,“所以,你提醒了他什麽?”

莎拉尴尬地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的記憶有點模糊了:“我只是提醒他讓家人出國度假……”

“在索科維亞上天之前?”巴基的語氣并不是疑問,而是肯定,“這是那對和你一起去酒店用餐的父子?而你之前還想讓我去了結這位‘好爸爸’?”

“巴基,我這樣做是有理由的。”

巴基點點頭:“和你在軍械庫裏對我說的話是一樣的理由?”

莎拉已經忘記了,她明确地意識到車禍影響了自己的記憶力,只能茫然無語。

“那時,你說,”巴基很有耐心,“你能預測未來!你讓我把你當作來自未來的人。”

他的合金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擊,“我遇到過無數匪夷所思的事情,你也說過無數荒誕不經的故事,我根本不想追究了。現在,莎拉,你告訴我,你到底來自哪個未來?在你的那個未來,我們在一起嗎?還是發生了別的什麽?”

面對這樣直來直去的問題,莎拉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要像蝸牛一樣縮回自己的殼裏去,然而下一秒,巴基已經握住了她的雙肩:“莎拉!我們已經生活在一起了。你不能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只告訴我一個結果或者一個方向,而不告訴我任何的原因。如果你真的為我,為我們的未來考慮過,那麽請告訴我你的計劃,我們可以一起去實現它。”

我……真的……考慮過……

莎拉整個人都在發抖,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膽小和怯懦,但直到此時才開始直視自己不負責任的言行。巴基肯定早就開始懷疑了,不,冬兵在更早的時候就懷疑過,但是他們願意為了讓她安穩地縮在自己的世界裏,而不去追問這些問題。他們把這些荒謬的故事、這些真實的疑惑埋在心裏,如果不是發現她被自己困住了,他們或許永遠不會去觸碰。而她呢?只在不得已的時候才吞吞吐吐地透露那麽一點點,生怕給自己惹上說不清的麻煩。她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吐露的一點點到底會給別人造成怎樣的困擾。

事實上,如果她願意把話說得更清楚明白一點,就不會因為澤莫的事情擔驚受怕;而如果她更坦白一些,她和巴基之間也就不必那麽多毫無價值的誤會與欺騙了。

她已經失去了那麽多改變的良機,還要再繼續浪費時間嗎?

“如果你确實不願意說的話……”巴基松開了她的肩膀,他不想看她這種凄然的神情,好像是一旦開口就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樣。

“不,我願意的……我只是在想要從哪裏說起……”莎拉失神地靠在椅子上,慢慢地開口,“從我所來的那個世界說吧,其實不過是一兩年之後的事情——你對我來說,是個傳說,所以我聽到過一些關于你的事情,比如你的過去,以及澤莫在索科維亞失去家人之後,會做的事情。”

……

即使莎拉回避了她自己在這個漫威世界裏的經歷,而單單拿出冬兵的故事來從頭講述,這也仍然是一場漫長的談話,從晚間持續到淩晨,中間他們喝了一點點熱茶,莎拉偷偷打量着巴基的神情,他始終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講到他的手臂會被鋼鐵俠擊斷的時候,莎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後來你選擇了再次進入深眠,很可能是在黑豹的故鄉吧?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她看看巴基,有點不安地說,“我只知道這些了。”

“嗯……”巴基收回眺望遠方的目光,凝視着莎拉,“可是你講的故事裏沒有你自己。”

“你的故事裏,本來也沒有我。”她低着頭笑,翹起的嘴角有點抽搐,“我的出現,可能對你來說只是個意外……”

“不要用‘意外’這個詞,”巴基握着她的手,“我很高興,可以遇見你。”不然你不覺得這個故事太凄涼了嗎?

“可是更高興的是我啊!”莎拉嘆息着。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情緒。

“如果像你說的這樣,澤莫會一點點調查、滲透到複仇者聯盟之中,而我也會成為他報複的一顆棋子……那麽,至少現在,他仍然是無辜的……我或許……不,卡波夫上校應該隐居起來了,找他需要一定的時間,但他是個死忠九頭蛇……”巴基緩緩地說。

莎拉也很驚訝,這是他第一次提前和她讨論自己的計劃,在此之前,他甚至不會告訴她自己到底在哪裏打工。

“我知道你沒說出來的是什麽,你想去神盾局自首對嗎?或者單獨去和鋼鐵俠談談。”将壓抑已久的秘密傾述出來之後,她變得更加冷靜了,“那不可以,至少有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天,你都不能離開我——那場車禍是你制造的對嗎?你沒有想到綠巨人就在我旁邊,你以為我會被翻車困住,然後順利地被你帶出來——我很高興你能來找我,不過從那時起,我就是你的責任了。”

莎拉并不是不心虛,但她必須要強調自己的重要性,哪怕這讓她看起來卑劣又無情。

“但冬兵做過的事情,并不是巴基的責任!”她看到巴基詫異地擡起頭來,就繼續保持着強勢的語氣說下去,“如果說有誰該對那些事負責的話,也應該是下命令的人,控制冬兵去完成任務的人。錯誤的仇恨,不僅浪費感情,而且浪費時間和機遇。我們明明可以讓這種仇恨根本沒有機會産生——”

她堅定地說:“自從你拒絕再做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情。我一直在想,澤莫到底憑什麽,非要把你這樣的人逼到那樣的境地?我們去跟着他的思路或者等待他的消息,就會永遠走在他後面,但我們也可以趕在他前面。你還記得前蘇聯的那個九頭蛇基地對嗎?我們可以直接毀去那裏的資料。既然這是一個秘密,我們就讓它永遠地沉睡下去。”如果冬兵被通緝,他們完全可以換一個城市生活,莎拉可以變成一個有掩護身份的妻子;而如果找不到冬兵,也沒有了證據,澤莫就沒有辦法最終實現“一個帝國的覆滅”。

“你不需要傷害任何人,我們做得好,任何人都不必受到傷害。”莎拉溫柔地擁抱着巴基,她知道他還在猶豫,還在內疚,甚至有可能并不同意自己的計劃,但是沒關系,她有這麽多的時間,可以慢慢說服他,“你認識鋼鐵俠的父親,如果你真的覺得愧對了他,等這件事過去,你也可以偶爾試着去幫幫他們的忙——我是不會拖累你的,我會永遠等着你回到我身邊。”

她站起來,繞到他的面前,哀傷地注視着他:“如果我們真的要道別,我希望那是因為我的衰老和死亡。”她的手指壓在他的唇上,輕輕噓了一聲,并不給他辯白的機會,“我這麽膽小,必須要先走;我這麽虛弱,一定會先走……你要陪着我,送我走上幾十年,然後用你漫長的、偉大的生命,去懷念我這樣一個不值得的人。”她惡狠狠地咬在他的嘴唇上,直到鐵鏽般的血腥氣從舌尖深入咽喉。

☆、放着別動讓我來!

既然羅馬尼亞算不得安全,他們就要走得幹幹淨淨。莎拉給警署打了匿名的舉報電話,黑心藥房老板的作坊老窩被抄了個底朝天,就連用來做掩護的連鎖藥店也被查封了。她還準備了一點強酸,被巴基用來腐蝕掉□□在樓體外的天然氣管道,手腳都做得很小心,以至于連産權擁有方都認為是管道老化,要求保險公司全部改裝替換,這段時間租客們不得不紛紛離去,重新尋找住處。

就在這樣人人自顧不暇的混亂中,他們悄悄打包了輕便的行囊,踏上去往俄羅斯的道路。莎拉其實并不十分期待走這一趟,對她來說艱苦的旅行無異于消耗生命,但是她也很清楚,如果沒有她一遍遍像催眠一樣糾纏、勸慰巴基,也許對方在真正面對屬于冬兵的罪責的時候,善良正直的心會突然出來“作祟”——莎拉是不會把他讓給大胸美隊或者鋼鐵先生的。

九頭蛇的基地過于隐蔽,他們無法依靠地圖,只能依賴巴基過分清晰的記憶。為了不被遍布各大城市的攝像頭拍到,他們隐匿了行蹤,開着破舊的二手越野車穿過城郊與荒原。莎拉蜷縮在座位上昏昏欲睡,每天裏的大多數時間,都由巴基負責駕駛,而她偶爾替班的那幾個小時,也全靠自己加了料的強化功能飲料支持。

進入北極圈以後,她只能靠巴基半拖半抱地走過那些圓滾滾的冰蓋。如果沒有那幾只撇着舌頭瘋跑的雪橇狗,她或許根本無法堅持到最後。但無論如何,做了充足的物資與心理準備的莎拉,和巴基并肩站在了基地大門口。

他還記得密碼,而基地也保留了對冬兵的瞳孔掃描記錄。厚厚的大門洞開時,莎拉吸了一下鼻子,問:“你覺得裏面會不會有攝像頭?會不會拍到我們。”

巴基回頭,看了一眼因為畏懼寒冷而包裹得比□□的波卡還要嚴實的女友,無奈地回答:“放心,即便拍到了,如果不是我,也認不出是你。”

這樣一處多年未曾開放的基地裏,卻絲毫沒有陳腐的味道,就連供電系統也一直在低功率運轉。莎拉緊緊跟随在巴基身後,生怕自己一個掉隊就默默給九頭蛇陪葬了。巴基很警惕,他沒有急着恢複供電系統,而是帶着莎拉把邊邊沿沿的角落都走了一遍,确認沒有人在他們之前闖入之後,才扳開電閘。

供電系統延遲了三秒,整個基地就像一個沉睡過頭的鋼鐵巨人一樣,轟然醒來。莎拉站在二層走廊看下去,幾乎馬上就能想象出每一個房間、每一臺機器前人來人往的樣子。除了裝備有些陳舊笨重之外,這裏和其他的九頭蛇基地基本沒有太大的差別。這是她熟悉的世界,她不再感到恐懼了,微笑着松開了巴基的手。

你沒事嗎?巴基用眼神詢問她。

她搖搖頭,順着鋼鐵階梯走下去,在中央大廳裏,果然是那六臺幾乎一模一樣的冰棺——另外五個沒有被喚醒的冬兵——還有一個空空如也。

她看了眼巴基。還好,他的表情毫無變化,不過他其實是內心湧起驚濤駭浪也可以面不改色的人。

“他們……看起來很平靜……”

“如果你看過他們注射血清後的反應就不會這麽說了。”

“你別介意,我只是覺得——”莎拉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覺。

“我明白,”巴基走到她身邊,“你和我太過熟悉,所以就覺得這些人在生活中也許只是普通人而已。不過,這是誤會。他們是徹頭徹尾的九頭蛇戰士,即使醒過來思想也不會改變。澤莫不用他們,早晚也會有人想要要利用他們。”他深吸一口氣,拿着槍走向其中一臺冰棺。

莎拉拉住他:“你說過不再傷害任何人。那麽,這些事就由我來做!”

她走向主控室,雖然對于俄語程式并不熟悉,但她對這套用藥系統熟悉極了。這幾臺巨大的機器,基本就是神經控制儀的前身。很顯然,在最初試圖批量生産冬兵的時候,技術還不夠成熟,沒有醫護人員能夠近身酌量用藥,所以只能采用加壓注射的裝置。這套裝置後來也被移植到神經控制儀上,只不過巴基版冬兵的表現十分良好,因此頸動脈加壓注射這套就很少用了。

這個基地被廢棄的時間雖然長,但備用藥品還在,而且天然冷藏——希望品質和功效沒有改變。她安排好相應的藥液後,就啓動了用藥系統。

“幫我看着他們好嗎?如果他們的出現面部肌肉和手足抽搐也沒關系,那說明藥物開始起效了。”

巴基握着槍,緊緊盯着這些冰棺裏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果然,他們先後出現了抽搐狀态,持續了一會兒之後,其中一個人的頸部突然以接近折斷的角度詭異地向後彎曲了。“你廢掉了他們的中樞神經?”他開口的功夫,其他人的頸部也出現了類似的彎折。

“不止……”莎拉沒有再說什麽。使用非法藥物從內到外地摧毀人類,這是她做過的最殘忍的事情。即使将來真的有人想要複活這些戰士,他所能得到的也不過是五具空空如也的皮囊而已。

“我們去查看資料庫吧!”

她拉着冬兵的衣袖想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然後就聽到對方含着笑意的嘲諷:“親愛的,你走錯方向了。”

她站住,挂着滿臉幽怨的表情轉回來,他帶着一點笑意,隔着層層疊疊的外套擁住她:“跟我來。”

“我并不認為我做錯了。”

“我知道。”

“你不用假裝開心哄我,我也能緩過來。”

“我知道。”

“我這樣做……只是……只是……為了讓你感謝我!”

“我知道。”

“我其實以前也算是做過壞事的對不對?要是被你那個正義的夥伴抓到,也要承擔責任的對不對?”

“過來。”

“你怎麽不說‘你知道’了?你根本就是在應付我!而且才剛哄了一下就沒有耐心了!幸好我還沒嫁給你,不對,你還沒求過婚!”

“過來——讓我抱抱你——別動——這段路很長,省點力氣吧!”

……

幽深的長廊裏,她不甘心的解釋和他簡單的回答蕩起層層回聲。

資料庫真的龐大又可怕,不過具體想要鎖定某個時間段的話,就好找得多了。雖然內心很确定自己已經趕在了澤莫之前,莎拉還是在看到“1991”這個标簽的時候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她把文字檔案塞給巴基,還好心地附贈了一個打火機。錄像帶她牢牢攥在自己手裏,單獨拿到小辦公室裏去放映确定了一下,才粗暴地拉扯出金屬塗布帶,用剪刀剪碎,在垃圾桶裏點了一把火,直到看到帶子都燒成了灰。

做完這些事,她找到在資料室裏對着一堆飛屑愣神的巴基,大大咧咧地趴在他背上:“我好累,我想睡覺,我想休息,我想回家!”

“很快!”

很顯然,他又在哄她了。等待他在布好炸藥的時間,莎拉幾乎都能睡上一個安穩覺了——如果不是這裏太冷又太過危險的話。

當他向着萎靡在椅子裏的莎拉伸出雙手的時候,她模模糊糊地問了一聲:“你設了多久的定時?”然後既沒有聽到對方的回答,也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被背出來的,甚至連身後轟然作響的爆炸聲都沒能阻止她疲憊的眼皮。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她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之前找到的、隐蔽的野外營地。

巴基在帳篷外面煮速食湯,醒來的莎拉掀開帳篷的一角,手腳并用地爬了出來。

現在,她不僅身體緩過來一些了,心情也一片大好。得意地調侃他:“當初長官您抓我回基地的時候,沒想到現在這種場景吧!那時候對我那麽兇,真是可恨!”

“你想想,我要是甜言蜜語引誘了你,然後還趁你不在家的時候卷款跑路了……”

“那怎麽可以?”莎拉迅速反應過來,“你又詐我!我那是真情流露,可不是什麽甜言蜜語!”

“好好好,你的真情流露比政客演講中撒謊的頻率還高,”巴基不置可否地嘗了一口湯,快速地倒在保溫裝置裏,撕了幾片幹面包扔進去,遞給她,“這個口味還不錯。”

莎拉當然不肯接:“我什麽時候說過謊?我明明傻到連前男友都交代了一遍!你找遍整個地球都找不到我這麽蠢的女朋友了好嗎?”呃……好像,有哪裏不對。

巴基把湯碗放在一邊,去撕自己的壓縮餅幹包裝,根本不搭話。莎拉怒而扳過他的臉,果然看到了難以抑制的笑意。她用力捏了捏他的下巴,胡茬短短地戳在她的指腹間,于是她随機嘲笑了一句:“屁股下巴!”

“真粗俗,”巴基嘆息,“這叫做天使的指痕。”

莎拉假笑着用指甲劃過那道颏裂,得意洋洋地宣布:“才不!這是我的指痕了!”

“當然,天使閣下,現在,你快要愛上自己的指痕了嗎?”

☆、看!這是我為你承包的魚塘

在告別羅馬尼亞的時候,巴基沒有急着尋找他們的下一個落腳的地點。莎拉懷疑他早就胸有成竹,相信可以從九頭蛇基地的絕密資料中,獲知一些沒有被啓用的安全屋,通過簡單的排查就能找到更可靠和安全的住所。

和“大隐隐于市”的布加勒斯特相比,這一次他們的目的地如同隐居者的避世天堂——整個鎮子都位于高山牧場,一共也只有幾戶人家,而且距離極為遙遠,互相之間缺乏交際。他們拿着鑰匙、地圖和相關文件,成功找到了那棟幾乎被森林遮蔽了的湖邊的庭院,雖然荒廢已久,但保護得很好,沒有被野獸或者什麽流浪漢侵擾,地窖裏甚至還有一處保存完好的秘密金庫——成箱的大額紙幣,可惜已經失去流通價值了。

金庫的授權書文件用三種文字寫成,格式十分嚴謹,但如果知道了整個庭院的真實來歷,再看這份文件就覺得字裏行間都透着假惺惺的味道,文件聲稱這裏是某某公爵的度假別墅,專門留給他的“有着美麗金發”卻很遺憾無法從家族拿到遺産的私生女。

莎拉撣着這幾頁紙,得意地誇耀:“無論怎麽看,這個角色都像是為我量身打造的對嗎?”

“在我那個年代,私生女的地位真的很可憐。”巴基嗤笑一聲,他對這個地下金庫毫無興趣,更想要盡快把屋子和院落打掃出來。

“可憐?你住我的、吃我的、穿我的,就連腳下踩的土地都屬于我……”

“不止這些,我也是屬于您的——”他摘下帽子,誇張地行了個禮,“來自野蠻的美洲大陸、沒有頭銜、沒有土地、沒有財産的平民,巴基·巴恩斯聽憑您的差遣。”他也不等莎拉反應過來,就笑嘻嘻地順着樓梯走上去了。

“等等我!”莎拉扔下那幾頁毫無用處的故紙,追過去,“你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打掃)啦!”

然而即便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才應該是兩個人中的家務小能手,莎拉還是在清理到二層卧室洗手間的時候就耗盡了體力,只能拉着椅子靠坐在一邊,管天管地地指揮巴基該如何安排工作的先後順序。類似的場景反複上演,連莎拉都疲憊了,她默默凝視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冒出一個問題: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擅長做家務了?”話音一落,她自己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只覺得有點尴尬和煩悶。

“大概是從認識你開始吧!”巴基嘴角的笑意忍都忍不住,給出了另一個答案,“你說,有個漂亮姑娘吵着要和我在一起,然而她身體虛弱得什麽都幹不了……我該怎麽辦?”

自從離開了那個廢棄的九頭蛇基地,巴基的心情似乎就一天比一天明亮。他常常在笑,說起情話來臉都不紅一下,有的時候看起來完全是無心之語,有的時候看起來分明就是含情脈脈地故意引誘。

莎拉驚訝地發現,自己固然喜歡那位總是不開心臉的冬兵長官,但是現在似乎也喜歡他這種惬意自如、略顯輕浮的腔調。

她想要湊過去和他親熱一下,卻想到自己剛剛累出了一身臭汗。“喂!”她毫不客氣地吩咐,“身體虛弱的姑娘沒時間陪你聊天。我要去洗澡了!”

“一樓的浴室嗎?我剛剛還在想,這裏或許真的是什麽公爵的別墅。”

“因為那些黃銅雕花嗎?”莎拉對此缺乏鑒賞力,她只是覺得擦那些镂空實在太累了。

“我的意思是,那居然是個古典版的雙人情趣浴室……”

“啊——真是,男人心裏為什麽總是想這些東西——”

“不過窗子開着,也不知道有沒有爬進蜘蛛蟒蛇什麽的……”

什什什麽?壯士!長官!我的英雄!人民需要你!

她迎着他的目光,一點點咬住嬌俏的紅唇:“身無分文的家夥,女公爵命令你去演示古典浴室的正确使用方法!”

“遵命!”他微微一躬身,似乎下一秒就突然近身抱起了她。

“別!我出了好多汗!”她沒有一點點防備。

“那麽,請讓我好好為您清洗一下吧!”他眨眨眼,一副純潔又無辜的樣子。

她把頭靠在他的電子臂上,竊竊地笑了。

湖邊生活是悠閑而惬意的,巴基教會莎拉釣魚,而莎拉也很快迷戀上這種全新的體驗。他們有的時候會在釣竿前坐整個下午,有的時候因為聊起什麽往事而忘記了時間,就拎着空空的桶子回家。閣樓的小窗直通屋頂平臺,鋪上墊子就可以躺着看星星。莎拉以前從來不知道,巴基其實從小就是個天文愛好者,他對北半球的星空圖了如指掌,可以繪聲繪色地講出各種她從來不曾聽說過的典故。

他們沒有安裝衛星天線,也不會打開收音機,更沒有網絡信號,唯一用來和外界聯系的,是一支緊急時備用的手機——平時會放在一個金屬盒子裏,據說這樣就無法被外界用來竊聽。每周,巴基會打開手機一次,檢查是否有什麽遺漏的重要信息。莎拉每次都笑着坐在旁邊,偶爾還會假裝好奇地問:“有沒有你之前認識的妹子發來信息了?有的話,讓我給她們打回去!”巴基則會皺起眉來說:“幸好沒有把你的手機留下,不然現在我需要打的電話也太多了。”

莎拉幾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節奏,直到有一天,她看着巴基的笑容在屏幕的白光反射下突然凝固了,內心有一個聲音瘋狂地叫起來:快阻止他!快阻止他!

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卻直覺是發生了什麽不可控的意外。

長期以來,她都刻意用幸福來自我麻痹,告訴自己要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定能夠讓他們安安穩穩、長長久久地生活在一起。至于對宿命論這種東西的隐憂,她會選擇說服自己,把這樣的念頭壓下去,藏起來。

她幾乎是沖了過去,想要奪過手機。第一下,她根本沒能搶出來,第二下,巴基就主動松手了,任憑她慌慌張張地捧着手機想要偷看卻沒能成功,憤憤地直接關機鎖進了鐵箱。

她轉身撲到他懷裏,他能感受到她不安的喘息。

你吓到她了。他對自己有點不滿地說,于是他抱了抱她,輕聲說:“沒什麽,是泰坦,羅納研究所被毀的時候我救出了他,他說他不給九頭蛇幹了……我們偶爾會在某個公共論壇,用暗語交流信息。”

“泰坦?”莎拉太久沒有想起這個憨直可愛的大塊頭了,茫然了一下又很快警醒起來,“他說什麽了?總不會只是在論壇上發帖子問好吧!”

“我們約定的暗語不多,所以他分享的信息也有限。我覺得,應該是叉骨找到了他,帶他去了非洲。”

“拉各斯!”莎拉用手捧着頭。這麽快,就到了拉各斯事件了嗎?

“還沒有,他說他剛開始跟着叉骨‘幹活’,他還說叉骨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不記得襲擊拉各斯傳染病研究所時有泰坦……”

“那是因為你聽‘傳奇故事’的時候,還根本不認識泰坦。”

“巴基……”莎拉下意識地緊緊拉住他的手臂,然而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莎拉,我答應過一直會陪着你。我也救過泰坦,硬起心腸來說,我并不虧欠他什麽。所以如果你說由他去,我會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我們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巴基說得很平靜,但莎拉知道這種平靜之下壓抑着怎樣的心情。

“你是在逼我,對不對?你覺得我不能對泰坦坐視不理,所以就非要讓我說出放你走的話對嗎?”莎拉口不擇言地說了兩句,慢慢冷靜下來,“我很擔心,不是擔心你,是擔心陰謀和意外。泰坦的性格我們都知道,他差不多連一個秘密都守不住,萬一叉骨知道你們有聯系,想要把你引過去怎麽辦?他也許已經知道你和……你的朋友的過去,也許他想要利用這一點做點什麽。就算這裏面沒有針對你的陰謀,如果有意外呢?如果因為你去了,而被那些複仇者們發現了呢?他們人多勢衆,又不是以前你和……一對一對決的時候,你要怎麽逃離?還帶着那麽醒目的泰坦?”

直到眼淚流過鼻翼,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無聲無息地哭泣,然而她只是随便抹了一下,就繼續說下來:“我們能夠有這樣平靜的生活,我和你到底為此付出了多少?不要說這些陰謀和意外,只說你想要跨越兩個大洲,需要多少僞裝的身份,需要在多少個危險的地方露面?我想都不敢想。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執意要走,我會為了愛而支持你,但如果你想讓我說出去救泰坦的話,恕我真的……我真的說不出來!”

他們之間陷入了一種僵持的沉默,這種沉默讓莎拉非常不安,她甚至感覺自己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掉了——這到底有什麽好讨論的呢?

“莎拉……”巴基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們想法有差異,但我想讓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和我自己的心有聯系的人,只有你而已。我不僅是愛你,我是只有你了,沒有任何人對我來說會比你重要。”

他們已經如此親近而熟悉。莎拉知道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是自己不想聽到的,然而她只能徒勞地搖頭。求求你,不要說,不要說了。

“我不是非要去救泰坦,但我可以讓當地人不受到叉骨自爆的傷害!我知道你不喜歡那些超級英雄,他們的能力很強大,可他們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可以做什麽。莎拉,你不知道你有多麽可貴,你告訴我的那些事情,其實每一件都有着非凡的價值。我們可以搶在澤莫之前毀掉基地,自然也可以搶在那些超級英雄之前,避免危機的發生……我根本不需要和他們照面,我不需要被任何人發現,我只要提前做點手腳,毀掉叉骨的計劃,讓他束手就擒就好。”他握着莎拉的肩膀,誠懇地說,“你相信我!我能做到的。你會幫助我和時間賽跑,對不對?”

☆、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嗎

莎拉覺得,自己臉色一定很難看。然而她調整不了,她的整個頭現在都是僵硬的,她甚至不知道該怎樣開口,開口又該說點什麽。

她很擔心的是,自己只要開口,這種本來就不那麽牢不可破的感情聯系,就會被自己的三觀不正毀于一旦。

她知道劇情不是一天兩天了,然而她從來沒有想要要怎麽去改變這個世界。她唯一去做的,就是不那麽成功的逃避。她選擇服從研究所的安排,随波逐流地在九頭蛇內求生,而不是想要從內部攻克這個堡壘;她在逃亡的道路上遇到過寡姐和鷹眼,然而她沒有跳出來說“我知道九頭蛇的基地在哪裏”“我還知道你們內部有很多九頭蛇的卧底”之類的勇氣;哪怕面對澤莫的時候,她也只是做出了一點點暗示,甚至因為貪財好利,連跪求被帶走的決定都無法立刻做出……她愛着巴基,所以才鼓起勇氣來想要移除橫亘在未來生活中的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