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剛跨進門檻便看到一個胡亂地披着件外衣的小女孩,被柔語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出來,衣角似乎被火燎了三分之一去。料想這便是那阮家的三小姐了。
“刺客往東面逃了!”有人在外面大喊。
“你們去幫忙滅火,其他人都跟我去抓刺客。”李全聽到一個手下回報在東邊發現了刺客的身影。
留下兩人幫忙滅火後,便大步往東邊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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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暈過去了,我帶小姐去太太那裏,煩請阮護衛幫我家小姐叫一下大夫吧!”柔語抱着晞苧往李氏的廂房跑去。
“柔語,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小姐怎麽了?”甄嬷嬷正從李氏房中退出來,打算到偏房歇下,便看到柔語抱着晞苧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頓時一驚,難道真的有刺客到三小姐那裏去了?
“嬷嬷,嬷嬷,求您救救小姐!”柔語聲音帶着焦急和哭腔。
“快來,這是怎麽了?先把小姐帶到我的房間,夫人和二小姐已經歇下了,叫大夫了嗎?”甄嬷嬷還是挺喜歡這個乖巧懂事的三小姐的,同為庶女卻不像大小姐一樣張揚。
“已經讓祥護衛去叫大夫了,剛剛祥護衛來說有刺客,然後小姐的房裏忽然起火了,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柔語哽咽着說,“我進房的時候小姐腳扭傷了,還沒有出來,小姐就暈倒了。”
“我知道了,你現在在這裏守着小姐,我去想太太禀告這件事,再去看看阮祥有沒有找到大夫。別哭了,好好守着你們小姐。”甄嬷嬷幫着柔語将晞苧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後對流淚看着晞苧的柔語道。
“是,謝謝嬷嬷。”柔語拿出手絹擦擦眼淚,在床沿坐了下來。“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您快醒過來吧。”
一刻鐘過去。李氏過來了,雖然已經從甄嬷嬷處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又問了柔語當時的情況,柔語也不知晞苧在房中有沒有看見刺客,但她是聽見兵士大喊刺客往東邊跑了的。便把這些都跟李氏說了。
知州家的女兒總不好住在下人房裏,不知是否是巧合,晞萱因為剛到寺中,鬧着不敢一個人睡,便跟着李氏睡了。
李氏讓柔語抱着晞苧去了先前給晞萱安排的屋子,就在李氏房屋的旁邊。
庶女出了事,她也不好在庶女還沒醒過來的時候回去歇息,便讓身邊跟來的丫鬟竹香沏了一戶清茶。坐在桌邊等大夫。
此時,阮祥和甄嬷嬷也回來了,因為是在寺中,時間太晚不好下山去找大夫,只得先去求見了主持方丈慧耘大師,方丈因刺客事件并未休息,又聽說後廂房起火已經吩咐了寺中僧人前去滅火,知有人受傷,因為本身會一點醫術,就随着阮祥過來救急。
慧耘大師觀察了一下晞苧的氣色,把了把脈道:“小施主只是驚吓過度,又吸入了些許煙塵,才會昏迷不醒。并無大礙”又查看了一下晞苧已經發腫的腳傷,“腳扭傷得有些厲害,這幾日要卧床靜養,老衲開一副藥方子,一日兩次,服用兩日,這是本寺的金瘡藥,外用每日早晚為施主外敷各一次,三天即可。”
“小女頑劣,多謝大師了。”李氏向慧耘大師道謝道,随即吩咐竹香跟着小和尚去抓藥。
“阿彌陀佛。”慧耘大師雙手合十向李氏還了一禮。“小施主已經無礙,老衲還有寺中事宜還未處理,先告辭了。”
“耽擱大師時間了。”李氏歉意道,“大師慢走,嬷嬷,替我送一送大師。”
甄嬷嬷送走慧耘大師回來,見李氏已經代替柔語坐在床沿,看着晞苧,便道:“太太,您回去歇着吧,這裏有老奴和柔語看着,三小姐會沒事的。”
“我可憐的孩子喲。”李氏又撚了撚晞苧的被角,“你們可要照顧好三丫頭。我回去看看萱兒。”語罷起身回了屋。竹香已經把藥和藥方都交給了柔語。
“嬷嬷,辛苦您了,我會好好照顧小姐的。這麽晚了,您就不要和我一起守了。”柔語感激地對甄嬷嬷說。
“唉,三小姐這麽小,剛來這裏,就碰上這事兒,你也受驚了,這樣吧,你去歇一歇,我先守着到子時,下半夜再換你守。這麽多事兒,你要先照顧好自己才能照顧好三小姐啊。”甄嬷嬷道“這裏有老婆子我守着,你就放心吧。”
“嬷嬷,謝謝您!”柔語越發感激甄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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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離西山桃林約十裏之外的一座破廟中,正中的佛像發出沉重的‘吱咯’聲,仿佛塵封多年的石門被推開的聲音。佛像因多年沒有人來,漆已經凋落得不成樣子,周身鋪滿灰塵與蛛網。
一個面目普通,身高約有八尺的黑衣男子亦如寺中雕塑般站立在佛像前,手持一把三尺長的大刀,警惕地看着緩緩開啓的佛像,那鷹一般的眼神讓人毫不懷疑一旦有何異動,他會立刻撲上去一刀斃命。
“你的編號是?”佛像從中裂開了一絲縫隙,緊繃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傳出來。
“屬下雷部天幹戊字號,雷二。”黑衣男自己清晰地答道。
佛像終于完全開啓,一個一手捂着肩膀的十來歲小孩走出來。
黑衣男子見到衣衫褴褛的小孩,立刻收起刀,單膝跪在他身前,面無表情道。“參見少主。”
“嗯,起來吧,”這個孩子正是之前晞苧遇到的小乞丐。
他是知道自己家有暗衛的,都是從秦家軍中挑選出來的精銳。自己也有一名暗衛保護自己,才從滿門抄斬中活着逃了出來。只是那名暗衛在逃出燕京時為掩護他犧牲了
雖然看裝束已經能肯定他是前來接應自己的暗衛,保險起見還是詢問了對方的編號。
“你們一共有幾人過來?接下來,我們去哪?嘶——”小孩邊說邊将肩膀處的破舊衣帶拿下來,打算好好包紮一下,雖然傷口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但幹涸的血跡将破布與血肉連在了一起,強行撕開還是免不了有些疼痛。
“少主,請讓屬下看看您的傷。”雷二看着臉色毫無血色的男孩,語調不帶半分起伏。
“沒事,你幫我把那個包袱打開,裏面有傷藥。”男孩想到一天遇見三次,救了他兩次的小女孩,想着以後若有機會,一定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秦将軍密令雷部四人前來接應少主,屬下負責帶少主經荊湖入蜀中。另外三人将模仿少主引開追殺,至于其行進路線,屬下不知”
雷二把水壺中的幹淨的水倒了些出來簡單清洗了一下他的傷口,又打開裝滿藥的包袱,拿出外傷藥撒在傷口上,再從用裏面拿出幹淨的白色紗布把整個肩膀包起來。
“好,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吧。”包紮好傷口,男孩立即道。
連續七天不眠不休的趕路,終于進入了蜀中。
剛到蜀都的城門口,那緊閉的城門突然大開,一列駿馬飛馳而出,在離男孩與黑衣男子約莫三米之外停下,動作整齊劃一,一看便知是久經訓練。
陽光照射在馬上之人黑色的盔甲上泛出幽深的光芒。男孩眯着眼睛,想要看清背對着光的來人。
“子竣,你終于到了。”男子一躍下馬,摘掉頭上的頭盔,大步向男孩走來。
“二叔!……”男孩經過幾日的連續趕路,已經非常疲憊,但一見到親人卻是一下子振作起來。
連忙翻身下馬,看到向他走來的人憔悴的面貌,甚至已經微微發白的雙鬓,頓時覺得心中苦澀異常,他二叔剛及而立之年啊。
兩年前,二叔帶着二嬸和剛滿周歲的小堂妹回京受封上将軍,騎在高頭大馬上,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想起家中偶爾遇見他總是微微抿嘴笑的溫柔二嬸,想起古靈精怪的小堂妹,他一下子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後,擡起頭對他憔悴的二叔道:“二叔,侄兒不孝……”
“快起來!我都知道,你能來,……”男子見到前來的侄子,渾身落魄,亦是哽咽悲痛,又想到年輕的嬌妻和可愛的女兒,心中充滿了憤恨。
“天殺的狗皇帝,想我秦家,自□□時就幫他沈家打這天下,世代忠良,一心為君,如今竟落得滿門抄斬,此仇不報,我秦明铮枉為人子,枉為人夫,枉為人父!”
“二叔,子竣必随二叔滅了那皇帝以祭長輩在天之靈!”秦子竣沉聲道。
十歲的小男孩嗓音中即使還帶着些童音,也讓人忽視不了其中的決絕堅定。
秦明铮見秦子竣累極搖搖欲墜的模樣,阻止了他還想繼續說什麽的動作,抱起他送到了跟随而來的馬車上,叫他好好休息,以後的一切都有他安排。
自此五年,秦子竣一直随着秦明铮學習武藝兵法,秦明铮為他請了蜀中最好的老師繼續教導書文,命令麾下最優秀的謀士教導帝王謀術,連農桑等事,每十天都會有專人來教導。
他半點沒有自己的時間,但他毫無怨言,他知道他二叔此生為了二嬸并不打算再婚生子,而是把他當做繼承人在培養了。
他本身身為長房長子,早已習慣了有壓力的生活,如今滅門之仇在身,對叔父的栽培更是感激不已,也用盡了全力去汲取知識。
只是偶爾受傷擦藥時,不自覺地會想起當年助他逃亡的小姑娘,想起她明亮的眼睛,膽怯又可愛的神情,不由在心中想象小姑娘長大的模樣。
那塊包傷藥的布右下角被人用銀線繡了一個小小的“苧”字和一片小葉子,他想這一定是那小姑娘自己繡的名字。他親自将布片洗淨收進了衣櫃的最底層。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