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人進京之時便已經是臨近年關。因此，在完全安置下來後，李氏攜帶着後院衆人便開始急急準備過年事宜。
“今日宮宴結束後，我會在宮門外等你，你要好好帶着晞萱晞苧，皇宮內院切忌不要随意行走。”阮遠文不放心地叮囑着李氏。前些天，他已經為李氏請封了正四品的诰命，現在李氏已經可以被稱作夫人了。
“妾身知道。”李氏答道，第一次參加這樣高級別的宴會，她還是不自覺地有些緊張。以往本來待字閨中時，她本來是有機會随嫡母一同參加的，無奈李家的庶子女太多，每每輪到她之時，她總會恰好得了這樣那樣的病症，因此一次也沒參加過。
阮遠文本以為李氏好歹也是出身大家，至少也參加過一次，若是知道她沒有參加過，他是一定會在之前多去求求他的大女兒，讓她在宴會上若是有突發狀況時不時能幫她的嫡母妹妹們一把，而不是在一邊看熱鬧，然後裝作受害者博取皇帝的同情。
李氏與阮遠文分開後，便帶着兩個女兒跟着指引小太監往內間走去。
身後，晞苧略低着頭，輕移蓮步，她從來沒有見到過如此富麗堂皇的建築，為了掩飾心中的緊張，她眼睛只敢追随前方李氏的身影，不多看一眼左右。
晞萱前世雖然也未進過宮，但她在嫁到太州府首富錢家後，很是見了些名貴的東西，此時雖心中也震驚于皇宮的恢宏氣勢，嫉妒晞菲能夠在宮中坐享她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奢華，但卻沒有在臉上流露出半分豔羨的神色。
很快她們到達了宴會廳，因着地位越是尊貴的人來得越晚，廳中已經來了的均是一些低位階的妃嫔與朝中大臣的女眷。李氏離京多年，以往閨中相熟的玩伴早已沒有多少聯系。況且當年因為自己是庶出，結交的玩伴也多是父親同品階大人家中的庶女，現在能來參加這個層次宴會的人少之又少，算起來，她是嫁的最好的了。
當然，除了玩伴外她還看到了認識的人，她的幾個嫡出姐妹，不過從小她與嫡出姐妹關系不好，自是不會過去自尋尴尬，徑直裝作沒看見随着領路太監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李氏坐下有一會兒了，左右相鄰的夫人都有自己相熟的人兀自低聲閑聊，李氏像是被孤立在中間一般，不覺有些尴尬。
正坐立不安之時，敏王妃攜女兒到了，李氏終于見到一個自以為熟識的人。她知道敏王妃一定是坐在前方的位置，但她應該會在經過她身邊時停下與她閑談幾句吧，這樣也可緩解一下她現在尴尬的境地。
敏王妃果然在她桌前停下了，還轉過頭來。李氏正起身向敏王妃行禮，誰知她剛半蹲下身子，敏王妃竟不發一言轉過頭走了，完全沒有理睬屈膝的李氏。
頓時全場都安靜下來，衆位夫人小姐都往李氏這邊看過來。李氏鬧了個滿臉通紅，起也不是，繼續行禮也不是，愣着不知該如何動作。
“母親，您是不是腿麻了，我來扶您。”晞苧本來也是随着李氏打算向敏王妃見禮，可敏王妃如此行事，看着嫡母尴尬的樣子，她一下子站起上前去扶住李氏道。
晞萱這時反應過來，也向前兩步與晞苧一同左右攙扶李氏。也跟着道：“母親，這大冬天的，您腿腳又不好，若要起身喚一下女兒就是了。何必逞強呢。”
殿中又開始竊竊私語，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在議論剛剛的事件的。李氏此時腿是真的軟了，倚靠在兩個女兒身上回了位置。只想着，完了，自己已經成了燕京城中的笑柄，這些夫人們回去不知會如何編排自己，自己以後還有什麽臉面在京中待着。
“賢妃娘娘到——”一聲唱喏響起，最近皇帝的寵妃，位居四妃之一的賢妃到了。
殿中人除了敏王妃等幾位親王妃外，均向賢妃行禮。
李氏此時滿心滿意還在想着剛剛發生的尴尬事件，完全沒有意識到現在到來的是自己名義上的女兒，只是機械地随着大流屈膝。
晞菲免了大家的禮，走向上位，途中，在李氏面前也停下了。
衆人這才想起‘賢妃’似乎就是這位阮夫人家走丢的女兒，雖然不知道堂堂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麽會那麽容易地走丢，但其中隐藏的淵源絕對夠衆位夫人好好回味回味。現在女兒一下翻身變了高高在上的‘賢妃’，不知道會怎麽找嫡母的麻煩呢。
“給賢妃娘娘……”李氏看着走到自己面前打扮得似若九天仙女般耀眼的庶女，心中真說不出是何種滋味，還未行完禮便被晞菲阻止了。
“母親無須多禮！”晞菲虛扶了她一下笑道：“多日不見，母親身體可好？本宮甚是想念母親與妹妹們，之前還在跟陛下講，希望能接妹妹們進宮來陪陪本宮呢。”
“臣婦身子很是康健，多謝娘娘厚愛！”李氏受寵若驚地答道，看着晞菲烏黑水靈的眼睛，一時竟弄不清裏面的到底是真的想念還是嘲諷。難道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個尼姑是她找來的？
“嗯，母親請坐下吧，以後若有時間還請母親多來看看本宮。”晞菲說完，走到前方與敏王妃行了一個平禮，在她身旁坐下，似乎完全不知道之前敏王妃給自己母親沒臉的事情。
接着‘貴淑德’三妃也到了。依次坐下。
“太後娘娘駕到——”“皇後娘娘駕到——”接連兩聲唱喏聲響起。太後與皇後這對婆媳竟是相攜而來。也證明了雖然皇帝不喜皇後已久，太後對皇後這個兒媳還是頗為滿意的。
“皇後，吩咐開宴吧！”太後低聲對身旁的皇後道。
“是，母後。”皇後應了，對身邊的服侍太監吩咐了兩句，便宣布國宴開始。
最初的，自然是宮廷歌舞團表演的皇家歌舞，随着歌舞表演的進行，氛圍漸漸高漲起來。
歌舞退場，各家開始為太後獻上年禮。
李氏準備的是一幅高約四尺，寬六尺的屏風，令衆人訝異的是，屏風展開後，上面繡的畫竟是前後不一樣的，從正面看是燕朝的山河圖，背面則是燕京城集市的繁華之景。
“這是臣婦家二女與三女，與五五二十五位太州府最好的繡娘，特意為太後娘娘繡制的。”李氏滿意地看着衆人驚嘆的表情，感覺自己像是掰回一局一般。
“你有心了。早先聽聞阮大人家女兒皆是天姿國色，秀外慧中。不知今日府中其他兩位小姐可有前來？讓她們出來給哀家瞧瞧。”太後斂去臉上一瞬間的訝異，用不以為然的語氣淡淡道。
“謝太後！”李氏高興地擡起頭，看着高臺上掩映在紅燭光中衣着端莊華貴的太後。“萱兒，苧兒，快來。”
“臣女阮晞萱（苧）見過太後娘娘！”晞萱與晞苧小步上前跪在前堂。
“擡起頭來！”太後看着下面跪着的兩個小姑娘，年紀雖還小，稚嫩的五官中也看得出以後将得的傾城之姿。“看起來傳言還是不能多信，你說是不是，皇後？”
“世人多愛以訛傳訛，母後，有些事聽個有趣便好，過于較真反而令人失望。”皇後恭恭敬敬地答道，完全無視了下方絞緊了手帕的晞菲，或者說是注意到了反而令她覺得更加快意。
自晞菲入宮以來，皇帝幾乎沒有來過她的宮中了，唯一來的一次卻是被太後逼着來的，态度更是完事了就走，沒有半點停留。
阮夫人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太後與皇後完全不給她們留半點情面。剛剛心思有點活躍的她此刻吓得又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而晞萱晞苧，太後原本就沒有叫她們起身。
“祖母有所不知，阮氏女出名的不僅是她們的容貌，更是阮家大小姐絕佳的舞藝，阮家二小姐妙極的琴音，倒是阮家的三小姐，采采未曾聽說過阮家三小姐會些什麽。”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原來是敏王妃家的小縣主沈采采。
衆人皆不知她此時出聲是為了什麽，晞萱知道，自從她和林婉兒一起去探望過沈采采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也再沒收到過林婉兒的帖子。因此此時，她絕不是為自己解圍而來。
果然，太後似是來了興趣“哦？竟是如此。今日恰逢盛會，不知哀家可有幸欣賞到你們的琴聲舞藝？”
“這……”李氏很想應下來，只因現在她已沒有別的退場餘地，但她的女兒可不是那些歌姬舞姬又怎麽能随意在這種場合獻歌獻舞。她偷偷擡頭去瞧晞菲的臉色，卻只見得一片模糊的紅光。
“太後娘娘若是想看，臣妾與小妹自願舞上一曲，以博娘娘開心。只是，今日乃是國宴，臣妾乃是一國後妃，在國宴上如此作為，未免失了體統。”晞菲淡淡道，不就是想讓她成為全大燕的笑柄嗎，她偏不讓她如意還要把話題挑明了說，看她怎麽接下去。
“賢妃這是不願意了？”太後原本臉上還有的一絲淺淺笑意瞬間隐沒，“今日在此的俱是我朝棟梁的家眷，賢妃之舞是否浪得虛名，正可得各家夫人賞鑒。有何不可？”
“既然娘娘執意要臣妾獻舞，請容臣妾先回宮中換一套衣裙。”今日都是穿的品階禮服，又厚又長怎麽可能用來跳舞，晞菲卻不是因為這個要回去換衣服，而是想回去後立馬把皇帝叫來，看他娘是怎麽讓他妻子彩衣娛親的！
“鹹福宮離這裏甚遠，來去怕是要費些時間。不如這樣，來人，叫芳華廷的人送一套幹淨的無人穿過的舞裙到後殿，賢妃妹妹就直接到後殿準備吧！”皇後竟然插口道。
“還是皇後想得周到，就這樣辦，賢妃，你下去吧。”太後慈愛地對皇後笑笑，又像是突然才發現地上還跪着阮家夫人和兩位小姐似的“你們怎麽還跪着，快免禮平身，那位是阮二姑娘？随你姐姐去準備準備吧。”
晞菲一時間竟被這對婆媳氣得說不出話來，勉強行了個禮就轉身往後殿走去，既然你們身為一國國母都不怕丢臉，她有什麽好怕的！
李氏與晞萱晞苧在地上跪得着實有些久了，謝恩後一下子并沒能站得起來。到底女孩子恢複能力好，緩緩站起來之後才去扶了她們母親蹒跚地走回座位上。李氏此刻恨不能從未到過皇宮。她算是明白了，太後皇後定是要找晞菲麻煩哩！
晞萱等會兒還要獻曲伴奏，來不及在位置上緩解一下雙腿的酸麻，就不得不去往後殿。晞苧輕輕抱了她一下小聲的說了一句話。晞萱突然覺得今晚表現出來的妹妹很陌生，好像與她兩世意識中所認知的妹妹都不同。大概是膽大了些？
約莫過了一刻鐘，就在太後疑心晞菲是否在故意拖延時間之時，大殿的燭光忽然一暗。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