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膳,皇帝去了每天雷打不動的煉丹房修行,特準阮遠文與失而複得的女兒多一些時間相處。

晞菲屏退了下人,只留了一個小宮女在房中避嫌。

阮遠文看着女兒,心中一時百味交雜道:“晞菲,你身子好了,怎麽不回家來,反倒進了宮。”

晞菲慢悠悠地在上座喝了一口茶,淡淡道:“還是叫娘娘吧,免得叫人聽去,說堂堂二品宮妃娘家人不知禮數。”

“是,娘娘。”阮遠文被她不緊不慢地嗆了一下,只好應道。想到之前皇帝還在的時候可是叫他‘岳父’來着,而且那時她還不停地問他家中母親兄弟妹妹們如何。弄得他還以為自己女兒真的是非常想念他這個父親,沒想到這只不過是她在皇帝面前的演戲罷了。

“本宮是如何進宮的,父親想必也去調查了吧,本宮也明明白白地告訴父親,你查的沒錯,本宮就是在青樓裏被沈佑救回來的,不過本宮不想讓人知道本宮去青樓的真正原因,賣掉本宮的人已經被沈佑氣急下封了口。至于其他人,就要勞煩父親去處理了。”晞菲看着坐在下方面色已經變得嚴肅的父親道。

“臣曉得,不過娘娘在宮中也得多加小心。”聽到‘沈佑’二字,他眉頭一皺,皇帝的姓名豈是能随意叫的,何況這裏還有外人他看了縮在牆角的小宮女一眼道。

“這個就不勞父親費心了。錦翠是我的人。”晞菲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個宮女。她剛在宮中已經待滿兩個月,收服的人不多,只有小宮女錦翠一個,但用起來卻是非常順手的。“父親只需記得,本宮與阮家是一榮俱榮的,這一點,相信阮侍中大人已經知道明白了,就不必本宮多說了。”

“娘娘若有吩咐,臣自當竭盡全力。”阮遠文道。

“本宮一個後宮婦人能有什麽事呢,父親只需事事以皇上的意思為準便是了,萬不可學鐘虔良一般……呵呵”晞菲言未盡,輕笑了兩聲便不再說了,轉而道“本宮有些乏了,改日再與父親相敘,母親若是有空,什麽時候攜妹妹們遞了牌子進來一趟,本宮也是極為高興的。”

“是,臣不打擾娘娘休息了,娘娘多多保重身體,臣告退!”阮遠文退了出去。問了問左右太監,被告知皇帝用完早膳至申時期間都會在丹房修行,任何人事均不可打擾,且皇上口谕,阮大人若無要事自行出宮即可,無須去向辭行。

阮遠文走出宮牆,想着自己的大女兒在家中是個什麽模樣呢。想來想去都只記得她是自己三個女兒中最漂亮最有才華的一個,他還暗恨過為什麽她沒有生作男子。論乖巧雖然不及三女,但也是表現得極為尊敬崇拜自己這個父親的,如今想來,也許那時她就是在演戲?阮遠文難以置信,這孩子太聰明可怕了些。

他加快了回家的步伐,無論這孩子是怎樣,總歸是他阮家的女兒,她有一句話說得沒錯,他們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當然也是俱損。想來要在後宮活得風光,不如聰明來的好。

想通了關鍵,阮遠文要頭疼的是如何在不惹怒鐘相的前提下,加入保皇派。至于封口的事,別說當時知道阮晞菲跟着尼姑走的仆人很少,就在他接到聖旨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極為迅速地把這些人在太州府就處理掉了,連李氏都受到了警告。

***

“恭喜老爺!老爺,宮裏的那位,真的是我們家晞菲?”阮遠文甫一到家,李氏便迎了上來,因為升官的旨意已經傳到家中,是以李氏等人都知道阮遠文現在已經是從三品的官員了。

“嗯,你到前院來幹什麽?算了,你跟我到書房來。”阮遠文想了一路,覺得入了朝堂,不可避免的,一定會與鐘相對上,而且現在自己是絕對無法明哲保身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既然如此,肯定是選擇與自己更近的一方!

“你,坐下吧。”阮遠文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老爺?是發生了什麽事嗎?”李氏看着丈夫眉頭緊鎖的樣子,有些忐忑不安。她輕輕地坐了椅子的一半。

“我這次進宮見到晞菲了,她就是皇上的賢妃。”阮遠文道。

“真的是她!她不是和善予師太修行去了嗎?”李氏不解。

“她怎麽入宮的你就不要管了,現在家中不準再提起善予這個人,不準提晞菲是去修行了,若是被人問起你只說晞菲之前是出去游玩時走丢了!懂了嗎?”阮遠文道。

“是,是老爺。”李氏心中雖有疑問卻也不敢再多說。

“還有,以後少和你娘家那邊來往。”阮遠文摸着手中的茶盞。

“為什麽?”李氏不明白,難道丈夫升官了就要開始瞧不起自己娘家了?以後是不是也會瞧不起自己,是不是要休了自己再娶一位高門女子?李氏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感覺呼吸像被人扼住了一般有些喘不上氣來。不行,不能這樣忘恩負義!

“什麽為什麽!你只要這樣做就行了!好了,記住我今天說的,你今天等我肯定也等得累了,回去休息吧。”阮遠文本來因在女兒處被輕視,後來又頭疼鐘相的問題就有些煩躁,被李氏一問頓時有些火起,音量提高說了兩句。一看,李氏居然臉色變得青白,像是被吓到了一樣,就又壓制住了自己的脾氣,放輕口吻囑咐她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李氏魂不守舍地回去,被早就等在母親院子裏的晞萱看着了,頓時一驚,以為母親受到了責罵。

忙跑過來挽住李氏的胳膊,“娘,你怎麽了?你別吓我啊。是爹爹做了什麽嗎?”見李氏不答話似乎是呼吸不暢的樣子,又轉身對李氏身邊的丫鬟道:“快把我娘的藥拿出來,你是幹什麽的啊?沒見着我娘不舒服了嗎!”

丫鬟急忙掏出一直裝在身上的藥丸。晞萱一把奪過藥丸,瞪了她一眼:“去拿水啊!愣在這裏幹嘛!”

李氏服下藥,感覺好多了。但一想到阮遠文的态度,突然抱住晞萱大哭起來。弄得晞萱一時手忙腳亂,只得先使眼色讓李氏院中的丫鬟都退出去,自己的貼身丫頭喜樂守在院門口。

“娘,娘,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晞萱這才開始問李氏。

“萱兒,我苦命的萱兒啊!”李氏泣不成聲。

“娘,爹到底跟您說什麽了?賢妃是不是就是晞菲?是不是她鼓動爹做什麽?”晞萱一下就猜到了她大姐身上。

“萱兒啊,你姐姐就是賢妃娘娘,她讓你爹跟你外公家斷絕聯系,你爹現在不準我和你外公家走動了,這不是明擺着忌恨我嗎!”李氏聲音中猶帶着哭音道。“今日是要斷絕我們跟外面的聯系,誰知道明天她會不會讓你爹休了了我,扶她娘上位。”

“娘,爹不會這樣做的。娘沒有任何錯,況且娘還為祖母守了三年孝,‘七出三不去’娘放心吧!”晞萱勸說道,心中對晞菲的恨意又添了一層,怎麽當時沒有死在外面。

“萱兒……”李氏終于止住了哭泣,老臉一紅也有些不好意思,居然在女兒面前哭了問道:“萱兒來找娘可是有什麽事情?”

“娘,女兒,女兒想……”晞萱突然紅了臉,吞吞吐吐道:“娘有沒有看中的人選啊?”

“什麽看中的人選?”李氏一時沒反應過來,“哦,小丫頭,這你也敢問出來。我女兒怎麽是有了意中人了?”李氏笑着敲了敲她的頭。

“沒……沒有啦……娘你告訴我嘛,告訴我嘛!”晞萱開始撒嬌。

“你個鬼丫頭。還沒有,之前在太州府時,你爹說你還小不急,幸虧沒有定,你爹現在都是從三品了。你又是你爹唯一的嫡女,我可得在這燕京中好好相看相看,不能委屈了我唯一的女兒。”李氏道。

“謝謝娘。女兒才不想嫁人呢,女兒想多陪陪娘幾年!”晞萱笑道,這一次一定要等到當年那個娶了她姐姐的狀元,這次姐姐已經入宮了,爹爹一定會讓自己嫁她的。

“胡說,女兒家的哪有不嫁人的!”李氏聽了急了,還以為她來問這件事是真的不想嫁人了。

“娘,女兒只是想多陪陪娘嘛,要是女兒嫁了,大哥二哥成日跟着爹爹,誰來陪娘說話呢。”晞萱道。

“我的乖女兒喲。娘一定給你找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夫君。”李氏被女兒的溫暖貼心感動極了。攬過晞萱抱在懷裏,想着她當時剛出世還是小小的一團,那麽脆弱,那麽柔軟。一轉眼就長成了大姑娘,就像長大的鳥兒一般要離開家去構築自己的巢穴了。

“嗯。”晞萱安靜地伏在李氏懷裏享受為時不多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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