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剛開始泛白,突然卷起了一陣極大的風,将宮中百年堅固考究的房頂竟也吹的呼啦啦亂響,瓦片像跳舞一樣砸了下來。

跌落的瓦片驚醒了熟睡的郭太後,她猛的伸手急喚道:“紫菱——”

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睜眼看着床帳外隐隐約約天已經亮了,窗外亂舞的風影讓她冷汗驟然出了一身,沒有人回應,她又喝了一遍:“紫菱!”

一個素衣侍女聞聲一溜煙的跑了進來,“噗通”跪在郭太後床前,聲調膽怯的道:“回太後,紫菱、紫菱她今兒還沒起呢……”

還沒起?

郭太後雙眼一瞪,這都什麽時辰了?倒是在偷哪門子的懶?越來越不像話了!

她斥道:“叫她來,快去!”

過去十幾年來,每一日都是紫菱在身邊仔仔細細的伺候更衣、梳發、洗漱這些小事,郭太後早已習以為常。

窗外的風,沒有征兆的又突然停了,陽光倏然灑在輕擺的柳枝上,轉眼又是一派風和日麗的模樣。

慈恩宮的侍女和侍從們正如往常,從廳殿和回廊之中出入來去,忙忙碌碌的準備着新的一天。

誰知,只見方才那素衣宮女忽然從後院一間房中踉跄而出,倉惶的跑了起來,一手極艱難的捂着嘴,眼睛強睜的像是要掉出來一樣……

“快——快——”

她口中吱唔着說不完一句整話,奔倒在了回廊轉彎處,狠狠正撞在了一個紫衣宮侍身上。

“快……!”

“到底怎麽了?”那宮侍扶住她,連忙問道。

“紫菱——她——她……”她臉上已經沒了血色,瞪着雙眼,像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還沒說完,嘴裏就猛的噴出了一口,生生暈了過去。

宮侍着急的搖晃着她,喊道:“喂!阿琪,出了什麽事??!”

很快,“哎呀——”“啊!”“天哪——”交錯着的一聲聲尖叫在慈恩宮後院此起彼伏了起來,“殺人了——啊——”

半個時辰之後,紀連晟和郭太後并肩站在暖陽清風之中,正對着面前的一具屍體。

紫菱,太後最親近的貼身侍女,昨日壽宴上還出盡風頭。

那是極為細薄的一刀,從脖子上直直劃下,娴熟利落的将頭和身體分開,就像切豆腐一樣規整。

紀連晟臉色鐵青,一夜之間,皇宮中就在他眼皮底下居然出了如此命案!

齊歌跟在他身後一并看着面前的屍體,就在昨天,他還和紫菱雙雙站在皇帝和太後身邊伺候着,不過幾個時辰,這就天人永隔了?

紀連晟對這場面十分惱怒,這無疑是對皇宮內苑人身安危的最大挑釁。如此下去,下一個被殺的是誰?難不成會是自己嗎?

“昨夜是誰守防?”紀連晟問。

他是讓齊歌教訓她,但因為太後壽宴忙碌,齊歌一時還沒來得及下手。即使下手,在這宮中行事,只要有他的旨意,奴才門也會尊得底線,這般慘決的方式,絕不會出自齊歌之手。

齊歌知道自己難逃幹系,心中七上八下。但宮中多年沒有出過如此慘案了,身為總管,自己的榮辱得失在如此大案面前,必須先抛擲一邊。

“回陛下,昨夜是虎衛隊守防。”齊歌在紀連晟身後答的清清明明。

這虎衛隊是禦林軍中主要負責防範內宮的一支,另有一支是鶴衛隊,兩隊防守的日子以陰陽交替,雙數是虎衛隊,單數便是鶴衛隊。

昨日恰巧是初八。

紀連晟點頭,沈聲道:“将昨夜所有值夜的人立刻幽禁待審。”

“是,陛下。”齊歌馬上領命。

郭太後看着紫菱這身首異處的樣子,她面色平靜,全身也毫無掙紮,是在睡夢中被人殺死的。

她的慈恩宮中種滿了長壽之征的花草,未料想剛剛過了壽,卻引來了這麽個喪氣的禍事。

想到昨日皇帝給她過壽時那寒碜至簡的齋菜,好似将一來俱來的黴運染得她渾身不爽快。

“皇帝,這件事,一定要查的水落石出!”郭太後忿恨一聲,怒氣有如驚雷。

紀連晟也在注視着屍體,他伸手一比劃,身旁的侍從馬上拿着一匹白絹上前,四角展開,抖平,穩穩将那早已斷氣的紫菱蓋住。

“當然要查,而且要先從這慈恩宮查起。”紀連晟說的平靜,皇帝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肅慎的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心慌。

郭太後一聽就怒了,她一大早碰到這麽件禍事已經被吓的不輕,厲聲反問道:“皇帝是在懷疑哀家殺了她?!”

紀連晟終于轉過頭,擡眼看她。他一個淡然的眼神,卻讓郭太後越發不安了。

那眼神中,除了審視根本沒有一點兒相信。

可他們是母子啊,是母子……血肉相連的母子啊!

皇帝打量着面前的母後,她手上沾染過的血不少,也不差這一條命。那長燕宮的主兒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麽?

紫菱好歹伺候了她這麽多年,如今死了,怎麽在她臉上一絲悲戚都看不到?她這個人,究竟有情麽……?

還是……只對她自己有情?

紀連晟想到這兒,反而覺得心頭無波。罷了,在這宮牆之內,誰又比誰能好多少呢?

“孩兒怎麽會這樣想?母後息怒。”他伸手扶過郭太後,帶着身後一隊戰戰兢兢的随從們一起往前麟殿走。

郭太後被他一攙扶,這心裏頓時像是什麽落地似的,語帶哽咽的道:“血光之災啊,血光之災……”

紀連晟根本沒聽她在叨叨什麽,卻在想那慈恩宮小院兒中的人怎麽樣了?

是他殺了紫菱?

如果是的話,這人的功力城府也未必太深了,自己即便再對他有心,怕是來日也駕馭不了。

但……不像。

以他對人的判斷,慕容欽哲若是真有這般能耐,又何必受盡淩/辱被關在那小院兒中?

如果……不是的話……?那紫菱的死就未免太蹊跷了。

能有一個自由出入宮中的人為他複仇,這個人……

深夜打更的銅鑼聲突然在耳邊一鳴而過,眼皮突兀的跳起,紀連晟腦中“唰”的閃過了一個名字。

他們之間,難道會有牽連?

什麽時候開始?

想到這裏,紀連晟臉上頓時變得全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