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晞苧是家中的庶次女,雖是投生到了官宦人家,可既有嫡兄又有嫡姐,還有一個比她聰明漂亮的庶長姐。實在是不起眼。
不過沒關系,不起眼也有不起眼的好處,起碼嫡母嫡姐從來沒有找過自己的麻煩,偶爾還會有點小賞賜。
阮晞苧的生母蘭清蘭姨娘,是阮縣令在下衙歸家途中成就的一樁英雄救美的佳話。
當天蘭清在大街邊賣身葬夫,本就水靈的臉蛋因那一身缟素顯得更加楚楚動人,令人不由心生憐惜。
阮縣令憐她身世,惜其容貌,便買了回家交給阮太太李氏教導規矩,李氏知其意圖,就放在身邊,着自己的奶嬷嬷甄家的細細□□,順帶培養忠心。
蘭氏剛當小丫鬟時沒少被李氏教導大戶人家的規矩,只是蘭氏逆來順受慣了,被李氏身邊的甄嬷嬷訓斥也只當是為自己好,還諾諾道謝,到最後連甄嬷嬷也不忍苛責這個十五六歲剛剛喪父是小丫頭,何況這樣好拿捏的人正是太太需要的,就只是偶爾提點幾句,沒再拿她立過什麽大規矩,在李氏面前也是說是個聽話乖巧的,比前兩年太太身邊陪嫁丫鬟都容易拿住。
李氏雖也把蘭氏這些天的作為看在眼裏,卻說:“桂香那小賤蹄子,一家子的身契都捏在我的手裏還想翻天,撺掇着老爺要贖身,這個的身契卻是在老爺手裏,若是将來得了寵,不定弄出些什麽幺蛾子來,嬷嬷還是再好好教導幾天吧!”
如此又過了一月有餘,眼瞅着老爺去馮姨娘屋裏次數見長,桂香,梅香兩個丫頭屋裏慣有幾日是老爺去的,雖也減少了,不過本來分得的日子就少,李氏自己也做不出那等搶丫頭寵的事兒。
只恨馮氏那賤人生了個好女兒,連大冬天掉水池裏也淹不死她,反倒自己受連累被扣了個治家不嚴的罪名,小賤人病好後竟比以往機靈了許多,不過五六歲也學會了替她母親邀寵,常常在阮遠文面前說出些新點子,就邀了她爹去小院子裏,順勢當然就留在了馮姨娘屋裏。
不過馮氏雖然紮眼,李氏也還是不放心讓蘭氏去伺候阮老爺,無他,蘭氏這些天好吃好喝地養着,比剛進府的時候還多了些許無意間流露出的妩媚。
雖然被人精神上折磨着,她自個兒倒不認為是折磨,樂得和嬷嬷學學規矩,以後伺候好阮老爺,以報其葬父之恩。
甄嬷嬷自來是把李氏當做自己的女兒一般,此時見着李氏把妒意都擺在臉上,為了她家小姐不被老爺嫌棄,少不得要勸說幾句,李氏不知是鑽了牛角尖還是怎麽,半點不開口放蘭氏過去伺候的話。
其實李氏何嘗不明白,兩次生産之後,特別是第二次生了龍鳳胎,自己雖然小心保養,體态也回不了過去的風流模樣,更何況她本身樣貌并不如何出挑,勝在端莊罷了。讨不了丈夫喜歡,作為大度賢惠的正妻,理應挑選模樣漂亮的丫頭去服侍丈夫,可是心有不甘啊!
前面一個馮姨娘,原本就是婆婆在世時,選與丈夫的貼身丫頭,只是丈夫未有功名,先有妾室,多有不妥。
後來娶了自己進門,新婚前三月,倆人好的也是蜜裏調油,郎情妾意,婆婆也沒要自己經常去立規矩,只每天請安便可回,自然很快就有了孕事。
哪知自己這邊剛傳出有孕的消息,第二天便被婆婆叫到跟前,明裏暗裏不想委屈了兒子,要把自小服侍丈夫的丫頭給擡了姨娘。李氏回了屋子大哭一場,把甄嬷嬷心疼得要命。
阮縣令下了衙回來,知道老娘老婆處不好了,先去老娘哪裏請安問好順便用了晚膳,半點沒提老婆妾室之類的事兒,還是老太太嘀咕了兩句李氏不賢的話,阮縣令連忙岔了老太太了,“不賢”可是大罪名,更何況還是從婆婆嘴裏說出來的。
安撫好老娘,阮縣令回到主屋,對着李氏一通承諾,終于把李氏說得眉開眼笑。再過兩天,李氏以自己不方便服侍老爺為名,給馮氏開臉。不過,阮縣令只當夜去了馮氏屋子,後來一直還是歇在李氏屋裏。
李氏心裏高興了,也樂得賺個賢惠的名兒,假意勸老爺多去去馮氏的屋子,別憋壞了身子。阮縣令便一月也有那麽三五日地去瞧瞧馮氏,這一瞧就又瞧出了個孩子來。
那年六月十五早上,大家一起去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大家喝喝茶,吃吃點心,閑話家常,不想,馮氏問着那點心味兒就開始捂着帕子幹嘔,直把大廳的衆人吓一跳,老太太一見這情形,那可不又是一個小孫孫?
忙賜了座,又叫人去請大夫,大夫一把脈果然有孕快兩月,老太太得信兒,臉都快笑出一朵花兒來,李氏正心焦,拿盞喝茶,遮住臉上的憂慮,一聽大夫的話,恨不能把茶盞扔到大夫臉上砸爛他的嘴。
又恨馮氏故意在老太太面前發作,不是刻意諷刺她管家不力麽,妾室都懷孕快兩月,自己這個做主母的,一點風聲兒都沒聽到。
老太太趁機又說,既然一妻一妾先後有孕,媳婦又臨近生産,這管家的事兒,還是我來吧,省得累着媳婦和我的寶貝金孫了。
至此,李氏恨死馮氏和阮老太太,卻也不敢翻臉,畢竟那可是婆婆啊,馮氏肚子裏又有孩子,自己也懷揣着一個,若是生氣孩子有了什麽,可是罪大了。
吸取了前次的教訓,不等阮老太太提,李氏主動把自己的陪嫁丫鬟桂香,梅香給阮老爺做了通房,并言明,若是有孕,便擡姨娘。
實質上自己的這兩個陪嫁丫鬟早早被家中姨娘偷下了絕子藥,這藥極為惡毒傷身,一旦服用先是病痛多日,熬過之人,膚質會變得更加細膩,容顏不易老去,但卻永無生育功能,且壽命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六。
待自己一舉得男,馮氏只生下了個小丫頭,李氏在家裏過得無不順風順水。
孩子剛滿一歲,老太太在一次風寒後去了,阮縣丞做官一年多還沒把官位摸熱乎就不得不上報朝廷告丁憂去職,全家一起回了老家建州府津縣守制。
守制三年,苦了自小生于富貴鄉的李氏。成日往娘家去信,希望姨娘能多吹吹枕頭風,讓自己的爹以後可別忘了她的相公,以後起複還能分到塊好地方。
阮遠文默許了妻子的做法,逢年過節也會備上較為豐厚的賀禮送往帝都燕京。他雖然在老家,也并沒閑在家中,而挂名在縣學中指導秀才功課。
偶爾也會有人尋到家中求得指點,此舉,令阮遠文在家鄉秀才中獲得了極高的贊譽。
三年時光一晃而過,通過李氏的努力,阮遠文锲而不舍地往燕京送好禮,丁憂結束後,起複的職位比之前還進了一品,賜封正七品太州府溧陽縣縣令。
一家人歡歡喜喜趕去了溧陽赴任,又備了好禮送給李氏的父親。這幾年,皇帝大婚剛剛親政,諸多事務還是倚靠太後以及內閣大臣,地方官員處理好與燕京的關系尤為重要。
到了溧陽,李氏真正過了幾天舒心日子,沒有婆婆需要立規矩,小妾馮氏事事得看自己臉色,桂香,梅香兩個丫頭不足為患,娘家父親升了正三品的侍郎,阮遠文自回來後日日歇在自己屋裏。俨然回到了新婚時刻。
不久,有了身孕大夫一把脈竟是雙胎,真是喜事一樁接着一樁。
沒了婆婆,丈夫沒提,她也樂得裝作不知沒提立妾的事。阮遠文本也不是好色之人。
這次竟然被馮氏逼到如此境地,說不懊惱是假的。暗地裏時常抱怨母親沒有把自己生得如她一般漂亮,倒像了父親去。
雖然父親也不醜,甚至稱得上俊雅,可一張國字臉生在男兒身上可和生在女兒家身區別大了。
後來,甄嬷嬷好說歹說,總算說動了李氏,把蘭清給了阮老爺。
阮縣令覺着自家媳婦很是善解人意又賢惠,一月倒是多去了幾回李氏的屋子,又要去蘭姨娘的屋子,馮姨娘的寵也漸漸又稀薄下來。
阮晞苧自然就是幫蘭姨娘擡身份的那個孩子。只是蘭姨娘本就身子嬌弱,懷孕不易,若是嫁到大戶人家,理應多調養幾年,再考慮孩子的事。
可做了丫鬟,誰會閑着沒事給一個丫鬟調養身子,李氏也只是要她分分馮氏的寵而已,順便顯示自己的賢惠大度,可沒真想讓她生下個一兒半女的分自己兒女以後的家産嫁妝。
自然即使知道蘭氏身嬌體弱,也不會好心兒地去幫她,甚至樂得看到這情況。對嫡妻而言,一個漂亮聽話又不能生孩子的小妾簡直是量身定做的啊。
而阮縣令壓根兒不管內宅的事兒,蘭氏身子骨嬌弱,也自有一股風流态,配上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真讓人想不去憐惜都難。
只是李氏着實沒想到的,蘭氏會這般快地有孕,說好的子嗣艱難呢!既然有了,自得好好兒養着,大概阮縣令對蘭氏這個小姑娘真有些情誼,鄭重地請李氏對其好生照料。
可惜,在生産的時候,蘭氏還是遭了大難,命雖然撿回了一條,卻是再也不能生育了,這一生就只得有阮晞苧一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