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

首先只是一下輕微的肚子疼,讓人感覺只要馬上去一趟廁所就能好的疼痛,等羅青像竄天猴一樣一下子站起來之後,她的眼睛開始看不清楚了,她明明把眼睛真的很大,眼皮也沒有耷拉下去,怎麽感覺像已經閉上眼睛一樣。

眼前的所有色彩都被放大到極致,五彩的顏色每一種都以最大的飽和度旋轉交替,畫面也變得不和諧起來,像是畫風不同的手繪和照片素材胡亂堆疊在一起,然後所有的東西開始翻天覆地的攪合。

預感自己可能吃蘑菇中毒的羅青從床上翻了下來,然後趴着床沿開始幹嘔。

對真菌感興趣并且有一定研究的羅青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吃菌子中毒。她覺得自己吃的應該不是致命的毒蘑菇,一開始最難受的勁兒過去之後,現在好了很多。沒有那麽眼花缭亂之後,羅青可以看見一只穿着小裙子大拖鞋的白色蘑菇從地裏跳了出來。

羅青明白了,她煮的蘑菇可能沒熟或者混了一兩只有神經性毒素的蘑菇進出,吃了之後會出現幻覺,俗稱“見小人”。

白色的蘑菇在她眼前晃晃悠悠,像一只醉酒的精靈,它站穩之後,竟然對着羅青做起了自我介紹:“你好,羅青,我叫戈登。”

它接着說:“首先,你要相信,這不是幻覺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你我都是存在的。其次,只要你相信,我就能存在,然後滿足你所有的願望。”

已經好了很多的羅青感覺很有趣,她知道這只是神經毒素刺激下産生的幻覺,卻還是忍不住與之對話:“首先,你說的話并不可信。雖然我看外貌也不清楚你具體的名字,但有着菌柄和菌托的你顯然不是一般的蘑菇,極大的可能是有毒的鵝膏菌。因為你來路不明還不自報真名,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其次,你要滿足我的願望麽?這個說法早個十幾年或許我還會信,但現在接近而立之年的我要是相信的話,怎麽想都不對吧。再仔細想一想,這簽訂契約實現願望的畫風與我太不相符,別人看起來像什麽,魔法少婦嗎?”

白蘑菇飄到她的眼前,像睜開不存在的眼睛一樣認真地說道:“羅青,你現在去醫院,等醫生說你沒問題之後,如果我還存在的話,你願意相信嗎?”

“這是個不錯的建議,我現在感覺良好,去醫院的話就不好玩了。這樣吧,除了去醫院這條路,你還能提出一個能證明你的存在是真實的意見,我就相信你說的話。”

蘑菇思考了一番然後開口:“現在除了你沒有人能看見我,而你還不信任我,所以我無法實現你的願望來證明。但你也不能證明是假,只要無法證真證假,那麽只停留在想法表面的話,是真是假都能自由心證,我相信他是真的,那麽我就能說他真的為真。”

看來這還是一只唯心主義的蘑菇,羅青想着相信它自己也不吃虧,如果它真的存在且能實現願望的話,那自己就是走大運了。

要實現什麽願望呢?

是中大獎掙大錢還是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良人?

這些好像對自己都不是很重要,母胎單身一直獨來獨往的她近幾年對着以前很渴望的東西的感情淡了許多,可能是年紀大了然後身易累心亦累,欲望和野心跟不上身體衰弱疲憊的速度,反而一下會沉澱下來,這讓她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我沒有什麽特別的願望,那就返老還童吧。”

“如果我相信你的話,你是不是可以現在就實現我的願望呢?”

羅青從未想過魔法只要相信就會存在,就在她對戈登所提的願望心動的一瞬間,她真的回到了小時候,穿着大一號的不合身校服坐在久違的教室裏。

蘑菇告訴她,不僅可以第一人稱視角,還可以切換第三人稱哦,這樣你就可以更好的體驗返老還童的超贊游戲。

雖然感覺過于真實,但理智的羅青還是考慮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只是見小人還說明她中毒不深,這直接切換場景把想象變成現實,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她中毒太深思想混亂還是她已經中毒而亡見到了死後的世界。

戈登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慮:“與其糾結現實是不是真實,還不如把握好當下的世界,不管真實如何,至少眼下還不賴不是嗎?”

蘑菇說的很對,就當體驗了一把重生,那她就是重生文的女主,羅青回答道:“戈登你講得不錯,比我肚子裏的蛔蟲還善解人意。”

重生就是為了彌補遺憾,但是羅青一時間卻想不起哪項遺憾是最重要和首要的,思緒紛紛擾擾,似乎在強調她對現在的自己掌控得不熟練。她低頭看着右手中指明顯凸起的老繭,所有的細節只要她想看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而此時語文老師正在叽叽喳喳地講課。

“丁香花”是哪一年級的課文來着?

算了,等下再看,這個并不重要。

思緒拉遠,羅青就能看見小時候上課時的自己,這實在是一種太過驚奇的體驗,因為游戲的主角是自己而帶來的全所未有的真實感。

這時候看不見戈登的蘑菇形态,卻能聽到它醒耳的聲音:“其實回到小時候看起來也沒那麽美好,你看你要住校,幾乎大半以上的時間都被關在學校裏,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吃飯睡覺,這樣一天天的過也太無聊了吧。”

羅青甚至還可以與它交流:“小時候是無聊,不過應該是從大人的視角看來無聊,真的是還沒體驗過這一切的小孩子,應當所有的東西,包括學校的學習都是有趣的啊,只不過小孩天性三分熱度又不喜歡被管着,所以才會厭惡的情緒居多。”

羅青想到自己小時候,曾經在日記裏控訴:存在住校生的學校就像一個牢籠,而她是一只不自由的鳥兒,被關在接觸不到藍天白雲的陰影裏,身上原本五彩斑斓的羽毛也因為接觸不到太陽而變得黯淡無光。

現在想來有點令人發笑,當初那時想要用推土機把母校推平的自己早就被之後的自己用推土機埋了,誰說學校不好啊,學校隔絕了太陽也隔離了風雨。

故意轉移這種深刻話題的戈登說道:“別想學習了,趁着這個機會好好認認你的同班同學,看看還記得多少,別等下認不出來鬧笑話了。”

這個問題果然比學習真實,羅青環顧教室一周,死活記不起一張臉更想不起一個名字。這個時候的她有好朋友嗎,是怎麽樣和人相處的?

不會吧!難道我當初真的全部身心都撲在學習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羅青仔細回憶了一下,确定當初的自己應該至少有一兩個無話不談的好友,但卻不能從班上的女生中分辨出是哪一個。她又看了一眼正在開小差的同桌,臉底子不錯但自己應該和她不熟,而且她審美不行。

閃過這個念頭之後,她看了看自己過分肥大的校服和花裏胡哨的劣質頭繩,心想她不配質疑那個年代的審美。

難道是別的班的同學和她很要好?

依舊想不起來的羅青思考起重新交朋友的可行性,以她現在的的心智和這個年齡的小朋友相處的話可能會有代溝,這實在是一個可怕的問題。

“羅青······羅青·······”

是誰在呼喚神游太空的自己?

這個時候叫羅青的只能是講臺上的語文老師,老師狐疑地掃視羅青一眼,沒有找到她開小差的動作後,試探性提高音量說道:“羅青同學,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老師的第六感果然敏銳,在一節課上只顧順暢講課的語文老師居然會這個時候打斷節奏。

“老師您能再說一遍問題嗎?”羅青在鴉雀無聲的教室裏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原來這個時候的自己比想象中還要內向害羞,她重新調整了一下情緒語氣,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沒有聽清您的問題。”

羅青的同學們的眼神聚焦在她的身上,有一部分微微低頭餘光看向她,似乎在害怕老師突然換人,也有一小部分探究的眼光,被羅青回以的自信目光撞了回去。只有她還記不起名字同桌,将書本費勁力氣往她的目光下靠,試圖提醒羅青老師剛才的問題是什麽。

而老師把她倆拙劣的小伎倆盡收眼底,只是以一個你果然走神了的眼神輕輕揭過羅青的不認真,寬宏大量地重複了剛才的問題。

羅青記起來了,六年級時的她成績還不錯,語文和英語這兩科尤其突出,數學雖然沒有特別優秀,不過也是因為數學好的人特別多才顯得不是很拔尖,所以那個時候的她,應該算同學們眼中的小學霸。

小戈登對回答問題時侃侃而談的羅青提出意見:“如果這是一篇小說的話,你随意改編人物性格可能會導致主線偏離哦。”

羅青随即接話道:“如果這是一篇小說,那妥妥是裝逼的爽文啊,身體是小孩頭腦卻是大人的話,是不是很像開挂。”

“那這樣如果導致你平靜的學生時代變的不平靜,甚至影響到未來怎麽辦?”

羅青卻回道:“就算影響将來,影響的也是這個假定世界的将來,把它看做一場夢的話,為什麽不随心所欲一點,有一個人生IF線免費體驗,就算打出一個壞結局那也不吃虧。”

蘑菇似乎不理解羅青的腦回路,追問道:“記憶混沌不全時的美好體驗真的能算美好體驗嗎?”

“羅青,別怪我沒提醒你,眼前的痛快只是一時,若是過度沉溺便可能會帶來痛苦。”

小蘑菇沒有表情,羅青卻仿佛能看到它擔心的神情,她收拾起志得意滿的表情,在老師驚異卻贊賞的表情中坐了下去。

“別擔心,我當然知道過猶不及,我會把握住現實感的度。畢竟如果過于離譜的話,最後會發展成什麽樣誰都難以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