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壽宴那日。姐妹三人一同去李氏處請安之後就出發去往林府,為林老夫人賀壽。
林老夫人是已經致仕的前左相兼內閣首輔林朝寅的妻子,本身也是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今年又是慶其七十大壽,前來賀壽之人自是極多。
她的丈夫林朝寅本是太州府一家有名的鄉紳家的小兒子,與其妻是指腹為婚,只是林家當年生了一個女兒,時隔三年才又得了他這一個兒子,也就導致他比林老夫人小了三歲。
林朝寅自幼聰慧好學,于科舉一途頗有天賦,雖不是三元及第,但在殿試時憑其流利的對答可是實實在在的燕惠帝欽點狀元,難能可貴的是,他在高中狀元後,仍與其糟糠之妻相敬如賓。
燕惠帝很是欣賞他的才幹,特封他翰林院侍讀學士,同時任命他為時年八歲的嫡皇子的老師。
惠帝駕崩後,先帝繼位也是極為尊重他,封其為太傅加封景光殿大學士,然而先帝雖有雄才大略然身子卻不好,在位短短兩年時間便歸天而去,使得這對相宜的君臣并沒有時間去實現他們對惠帝留下的爛攤子的改革。
小皇帝即位後,明顯更為親近自己的老師鐘太傅和太後,而鐘相一派是完全不願意變動祖宗規矩的,眼看着王朝一天天走向衰敗,林相心生焦慮,加上年歲已大,身體衰弱。
終于在小皇帝大婚親政後,林相想與小皇帝來一次促膝長談,誰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林相與小皇帝談了些什麽,只是第二天,林相就回家告病未上朝,三天之後,上書言及自己年老體弱,病痛纏身,無法繼續為國效力雲雲,請小皇帝準其告老還鄉。
小皇帝一絲挽留都沒有,直接準了林相的奏章。此舉也讓朝中官員考量林相是不是已經被皇帝所厭棄或是有什麽把柄被抓住了。
但林相離開的時候,小皇帝卻又給了豐厚的賞賜,讓朝中官員摸不着頭腦,只好一顧地稱贊皇帝仁心。
林相回了老家決定用自己多年的積蓄開辦書院,但卻列了一條奇怪的家規,家族九族以內還未入仕子弟決不可參加科舉,不可為官,俨然一副要隐居避世到底的樣子。
林相此條家規一出整個家族皆嘩然,奈何林相不僅是族長更是整個家族中最有資歷的人,無人敢向其質問。
若要想入仕也可以,即刻開宗祠将人遷出族譜即可。
随着林相的致仕,林相本家的族人也漸漸開始以各種理由退出朝堂,他們就像是預見到了将來會發生大動亂一般,默默地被林相用雷霆手段和潛移默化的方式開始了隐于市的生活。
雖是如此,林相的才華被鴻途書院的學子傳遍了天下。天下文人莫不以得林相指點一二為榮。
由是來參加壽宴的均是太州府的知名人士。
李氏帶着三個女兒剛進到林府的後宅中廳便看到上座空着,左下首位坐着敏王妃,她與在右下首位的林家大夫人看起來相談甚歡,下方還未有其他人。
看起來她來的過于早了些。
“見過王妃娘娘。”李氏先向敏王妃福了福。
“免禮,李太太也這般早就來了,快來坐。嫆兒,我讓李太太坐我這邊不介意吧”
此前婉拒了敏王妃的提親,李氏本有些尴尬于與敏王妃的相見,但敏王妃看上去卻是毫不在意的樣子,先邀請李氏坐在自己身邊,又對林家大夫人笑道。
林家大夫人是燕京城永安郡公家的嫡長女,正四品的縣君,後又由其丈夫請封了正三品的夫人,閨名沈嫆,與敏王妃是從小長大的情誼,私底下敏王妃也就直呼了其閨名。
“瞧姐姐說的,姐姐替我招待貴客,我能忙裏偷閑,高興還來不及呢!”林大夫人道,“這幾位就是阮大人家的千金了吧。真是妙人兒,讓人一看就覺得歡喜。靈芝,快去把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請來,客人都到了,還躲在後宅,不像話!”
“大夫人謬贊了,快過來給王妃娘娘和林大夫人請安。”李氏對身後的晞菲晞苧晞萱道。
“晞菲(晞萱、晞苧)見過王妃娘娘,林伯母。”晞菲晞萱晞苧一同褔禮道。
敏王妃和林大夫人又誇贊了一通李氏教女有方。
此時,林家嫡次孫女林婉兒出來了,她與晞萱早年在太州府蔣同知女兒舉辦的詩會上一見如故,早就成為了要好的手帕交。
今天就是由她來招待這些年紀相仿的小姑娘。
她帶着自己的兩個庶妹林玉兒與林馨兒一同出來。先向敏王妃、林大夫人和李氏問安後,提出帶她的小姐妹們去後花園玩耍。
“你們啊,真是一刻都閑不下來,全沒千金小姐的樣子。去吧,去吧。不過可別忘了待會兒要給奶奶祝壽!”林大夫人看着林婉兒臉上掩不住的歡喜雀躍,故作不滿,又轉身對敏王妃和李氏道:“讓你們見笑了。”
“小姑娘,天真活潑點好,看到她們吶,就想到了我還待字閨中的時候,也是和她們一般,成日與小姐妹賞花作畫,無憂無慮,哪像現在,一大家子的事全壓在我身上,成天不是操心這個就是操心那個。”
敏王妃看着向屋外湧去的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感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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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姐姐,你可來了,我想死你了。”還未到後花園,見大人們都不在後,林婉兒走到晞萱身邊,拉着晞萱的手道。
“婉妹妹,瞧你說的,前幾天我們還一起去城南的寺中上香了呢。”晞萱任她拉着手,口中笑罵。
“還不松手,帶姐妹們進去,不是說帶我們來看你的那株天上地下僅此一株的綠芙蓉麽,難不成讓我們就在這裏站着看。”
“呀!我一看到萱姐姐高興壞了,多謝萱姐姐的提醒了。來,往這邊走。”林婉兒對晞萱身邊的晞菲晞苧道,又興高采烈地跟晞萱講,“這絕對是世間僅一株。現在開得正好,可美了。我祖母想搬到她院子裏去,我都沒讓呢!”
“那可真得好好看看了。”晞萱道。
“婉妹妹心靈手巧,種出的花自是不一般的。”晞菲也淡淡插了一句。顯然她們一群庶女被林婉兒只與晞萱說話的方式給隔離開了。
剛傳到這個世界是發生的那件事,雖然已經令她深知這個時代嫡庶分明得有多嚴重,也一直告訴自己一定要牢記這是在古代,不是那個人人平等的現代了。但有時她還是無法忍受這種明顯被人忽視的感覺。
“多謝菲姐姐稱贊。待會兒還望我們太州府的才女能為它賦首配得上的詩才好呢!”林婉兒正跟晞萱說得起勁,被人打斷有些不高興。
“那是自然可以。”晞菲有些自豪的說。“怎麽了?”晞菲轉頭問身後的晞苧,晞苧剛剛拉了拉晞菲的衣角。
“大姐姐,你看那邊那株花好漂亮,那是什麽啊?”晞苧感覺林婉兒與晞菲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轉移話題道。
“笨蛋晞苧,那是木蓮,我們家園子裏也有,只不過是白色,這裏是紅色罷了。”晞苧往妹妹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道。
爾後也沒有再去找林婉兒說話,直接跟晞苧開始介紹園中花的種類。
林婉兒也沒再理晞菲,一直跟晞萱說這幾天有了個什麽新的繡花樣子,待會去拿來看雲雲。
林婉兒的兩個庶女妹妹則一直安靜地跟在後面,讓人幾乎忘記了她們的存在。
說說笑笑轉過一道角門就來到了後花園。她們一直行到園中西南角處,那裏一片金燦燦的全是正在盛開的菊花。
“婉妹妹,你要給我們看的不會是這一大片菊花吧?種得多可不算稀奇哦。呵呵。”晞萱看着那一片雖然耀眼卻也算不上特別的花叢玩笑道。
“不是啦,萱姐姐,你看這裏,在這裏。”林婉兒指着金黃色菊叢旁邊一株內裏為綠色向外綠意漸淡,層層疊疊的花瓣到最外層已是雪白。
“果然新奇!婉妹妹,你可真厲害。”晞萱贊嘆道。
“菲姐姐,請你為它做詩一首吧。”林婉兒還記得先前的話語。
“滿園花菊郁金黃,中有孤叢色似霜。①”晞菲吟出前面兩句後,看了林婉兒她們一眼,頓了頓接着道。“無意群芳争妖嬈,寧為冰心獨自殇。”
“菲姐姐果然不愧為太州府第一才女!”林婉兒道,本來是稱贊的話,不知怎的,晞菲總覺得其中有一絲諷刺的意味。
賞完菊,她們決定到荷花池邊的六角亭休息一會兒。
待丫鬟們上茶退下之後,林婉兒帶着晞萱借故離開了一會兒。
她們到了林婉兒的閨房。
屏退下人,林婉兒拿出一個繡得很是漂亮的小荷包扔在桌上恨恨道:“那個賤婢的女兒居然真的悄悄給表哥送東西。
幸虧姐姐提醒了我,我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你截下這個東西沒有別人發現吧?”晞萱皺眉道,她雖然給自己這個兩世好友提了一個醒,但沒想到,她居然直接将東西截了過來。
“當然沒有,我是讓我的一個小丫頭向那個小厮買的。林玉兒根本不知道表哥沒有收到這個東西,她還沒那個膽子去問表哥。”
不敢才怪,你就是被她那副唯唯諾諾的假樣子給迷惑了。晞萱心道,想起上輩子自己最好的朋友林婉兒與他的表哥謝庭芝青梅竹馬,最後卻被她的庶妹林玉兒截了胡。
自身嫁給了一個并不相愛的人,從此郁郁寡歡,竟然在自己之前去世了就覺得很是為她心疼,于是決定要把林玉兒與謝庭芝暗度陳倉的消息提前告訴她,讓她早做準備。也是為了讓她能幫着自己以後對付晞菲打下信任的基礎。
“好吧,沒人發現就好,我們也不能待在屋裏太久,出去吧,她們還在等着。”晞萱道,“這個月我生辰,打算辦一個詩會,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我們再一起商量怎麽對付那對狗男女!”
“嗯,好!”林婉兒盯着被她扔在桌上的荷包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