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之劫……七百年前的暮日神社,如今的暮日公園,是安培晴明的後人誅滅天狐玉藻前的地方,留下了玉藻前怨恨的力量。如果樹妖告訴她的并非假話,那被莫名觸動了的結界……

夏未狐貍急忙轉身,匆匆地朝着公園深處跑去,卻沒跑出幾步,便撞到了一道結實的身影,由于慣性直直地往後跌坐在地上,還沒來得及擡頭,一股漫天的水汽便迎面撲來——

“我們又見面了,赤狐姬。”仿佛是憑空出現一般,河僧人猙獰的臉上帶着陰蟄的殺意,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她活着離開了。

“身為遠古妖怪,卻弱小如蝼蟻,難道你就不覺得羞恥嗎?”晃動的黑色法杖湧出滔滔的洪水,一記洶湧的水浪直接掀翻了夏未狐貍一切未曾出口的話語,“看來曾經讓妖衆變色退避的赤狐也不過是如此,今天就讓我來結束這遠古妖怪的恥辱吧!”

後背狠狠地撞上了數百年的樹幹,仿佛五髒六腑已在瞬間移位,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某狐貍的神經末梢,一陣嗆喉的咳嗽帶出了一口鐵鏽般的血腥。夏未的神識一陣恍惚,下意識揚手翻出火焰的動作卻是猛然一滞,硬生生地在空中折回——

指尖往唇邊輕輕一抹,某狐貍腳步踉跄地站了起來,沾血的食指劃破虛空,火光之中漸漸浮現出古老而詭異的圖案,熒綠的光芒以施術者四周為界,遮天蔽日的洪水迅速退開,騷動着不斷躊躇咆哮,卻竟無法前進一步。

“哼,神屬結界嗎?你該不會以為自己還能得到神明的眷顧吧?早被神明所抛棄的赤狐族在千年之前就該徹底絕滅!”陰狠的語調帶着鋪天蓋地的殺意,讓人無法躲避的無盡冰冷将那抹火紅連同整個熒綠的結界狠狠淹沒,最終連掙紮的機會也沒有便漸漸消失于漆黑的暗湧之中。

“傳說赤狐一族的神屬結界就連神明降臨也難以破解,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河僧人輕蔑地嗤笑,竟然不堪一擊到這種程度。兩次交鋒,對方完全沒有任何還擊的力量,他已經失去了想殺她的欲望了,但是——

為了那位大人,赤狐姬必須死!

随着法杖的重重落下,黑水的流動更加劇烈而急速,中央漸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河僧人陰暗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疑惑,一瞬之後便是了然的嘲諷:“我本來還奇怪你這一次為什麽不跑了,沒想到你這次竟然——是該說你對死亡覺悟太高還是愚蠢至極?”

聞言,夏未狐貍心頭一驚,艱難地

睜開眼睛,吃力地對上那雙飽含怨毒的眼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水流直接吞沒于漩渦之中。

漆黑的水流仿如惡毒的怨靈,那帶着怨恨的執着如同藤蔓般将她緊緊束縛糾纏,仿佛要将她的靈魂扒下好與它們作伴。

無法呼吸,也不能掙脫,帶着劇毒的黑水滲進肌膚,直侵五髒。忽明忽暗的光亮漸漸模糊,只剩下漫天的黑暗與刺骨的陰寒。她不該如此狼狽的,也不曾如此狼狽過。她努力回想這半個月以來在奴良家所學的東西,本來混沌的意識竟閃過一絲清明——

赤狐之畏,大概便是那無堅不摧的火焰。傳說沒有任何生靈能在赤狐的火焰下得以活命——除非得到畏之主人的允許,哪怕是沒有實體的靈魂也一樣。

誰……是誰在她的耳邊吟語低喃?

某狐貍用盡力氣地擡起右手,指尖冒出點點的火焰,猶如于暗夜裏獨舞的精靈——絕豔而脆弱,漆黑的水流不斷沖刷侵蝕着夏未的意識,最終與還沒來得及發出的焰火同滅——

貓,還欠你一句道歉和一棵老櫻樹;包子,你的便當被我弄丢了;鳥,下一次睜開眼睛,但願還有機會聽到你的吼聲……千年來唯有這一次,她發現自己竟然多了一些想要用力記住的東西——

不想……就這樣閉上眼睛。

原來所謂的暮日之劫最終竟成為了獨屬于她的劫難,不過……或許這樣也好。

……

“喵!”“喵!喵喵!”突然起來的貓叫顯得有點尖銳,當三只貓咪一起“發瘋”的時候那效果就更加讓人毛骨悚然了。

“二郎,三郎,四郎你們怎麽了?”聽到聲音的大部分貓妖都吓了一跳,良太貓心裏一突,快步向着後院走去——自從他回來之後,太郎貓告訴他那只笨蛋狐貍明天會來找他開始,他的心就一直惴惴不安,感覺好像有什麽将要發生似的。

“火……滅了?”良太貓心頭一驚——平時某狐貍留下的狐火會等到晚上開店前把魚剛剛烤熟之後才自動熄滅,但現在也不過才大中午而已。良太貓下意識地擡頭,發現本來早上還非常晴朗的天空此刻已經開始聚集了不少烏雲,不遠處的郊區上空更是黑壓壓的,如無意外的話那邊應該已經在下雨了。

一陣狂風拂過,那其中隐約夾雜着的惡腥是那樣的熟悉——

河僧人!

心裏警鈴大作,

再沒有任何的遲疑,良太貓直接沖出去,逆着風向着郊區飛奔而出。

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奴良宅的河童少年也猛然睜開了眼睛,如果說剛開始還有什麽不确定,但現在——果然有水系的妖怪入侵了奴良組的地盤。

“喲,河童,看來三羽鴉剛剛傳回來的消息不用跟你複述一次了,直接跟上吧。”睜着一只眼睛的奴良鯉伴傲然地俯視着池中某河童若有所思的表情,“其他小的們也給本大爺跟上,等讓他們看看敢在奴良組的地盤潑撒作惡的妖怪将是怎樣的下場。”

“嗨!”百鬼夜行衆摩拳擦掌,已經很久沒有大幹一場了,但願這次的入侵者不會讓他們失望。

而就在暮日公園的青田坊和雪女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只是他們必須首先保護少主的安全,因而只能在原地戒備着——

“喂,青田坊,赤狐到現在還沒出現……”如果只是迷路便罷了,只是為什麽偏偏是這種時候?不遠處的那朵烏雲更是莫名的古怪,沒有人察覺到它是怎麽出現的,而且看那不斷變幻的形狀來看應該是在高速移動着,卻偏偏不曾往外擴散半分,就像是被什麽力量緊緊束縛着似的。

但願某笨蛋不會恰好迷路迷到那種危險的地方去,不過本家的妖怪應該很快就會過去處理了,希望……一切不幸都不會發生。

她對二代目和本家的百鬼很有信心,只是這次的事情也未免太過突入其來了——如此劇烈的騷動明明需要時間的醞釀,但此刻卻竟像是憑空出現似的——哪怕她和青田坊距離那邊如此相近,事前也竟沒有發現任何的風聲,難道是被什麽刻意掩蓋了嗎?但是又有什麽可以在奴良組的地盤上瞞得過衆妖的眼睛?

“讨厭啊,天氣預報不是說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嗎?看樣子好像要下雨了……”

“對啊,老師說了,讓我們吃了午餐就原路返回,下午的活動全部取消了,好讨厭!”

“咦,陸生,怎麽你的便當裏全部都是魚,連一粒飯都沒有,這也太誇張了吧?”

“诶诶,真的?陸生分我一條吧,我用我的牛肉跟你交換!”

于是奴良家的某包子只得在一旁哈哈地苦笑——雪女她送錯便當了,這個其實應該是給笨蛋狐貍準備的吧?誰不知道那家夥嗜魚如命,不知道把她的便當吃光了她會不會炸毛?嗯,決定了,今天回去之後就勉強原諒她吧!

不遠

處突然傳來一股急速的騷動,青田坊和雪女對視了一秒,雪女率先一躍飛了出去,擡頭便看到前方一股黑色的洪水正洶湧而至,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唇齒之間便已吐出化冰的寒氣,直接凍住了面前的水浪。

這是——

“別碰,這些水裏面有毒。”河童慵懶的聲音自一邊的水窪處響起,然後縱身躍出地面,鬥大的豎瞳裏閃爍着疑惑的光芒——河僧人很擅長大規模的水系攻擊,因而每次發動攻擊的時候往往都會牽動周圍水分子的流動,所以沒道理自己會直到剛才才真正确定他的存在。

沒有特別濃烈的氣息,附近的水汽也沒有經歷大規模的調動,現場也只有正對大門的某棵枯樹下有比較明顯的戰鬥痕跡,但面積卻是并不大,在被沖刷的地面上甚至還可以隐約辨別出一個圓形的界限,那麽——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裏?

“他逃走了嗎?”雪女看着若有所思的河童,陸生少主他們很快就要從這邊離開了,所以這裏的事情必須盡快處理好,不然牽扯到少主和其他人類的安全就麻煩了。

“嗯,跑了,不過二代目在那邊。”與看起來毫無損傷的河僧人打了個照面,他也沒有出手攔住對方,而是先過來處理可能出現的災情。反正二代目他們在後面,沒有任何妖怪可以在奴良組的地盤上犯完事後還有安然離開的機會。

“有人受傷嗎?”對方到底是沖着什麽來的?

“暫時還不知道,不過有打鬥的痕跡,”河童解釋着他所知道的情況,“對了,赤狐呢?剛才過來的時候發現她的妖氣還是挺濃的,但是到了這裏就幾乎沒有了,你們這邊沒發生什麽吧?”

“她果然已經來了?”雪女一臉錯愕,內心随即泛起濃濃的不安,而河童從她的表情也隐約明白了什麽。

到底是哪裏不對勁,答案好像已經呼之欲出——

一陣微涼的夏風輕輕拂過,吹落一樹粉色的盛櫻,旋舞于空中的花瓣讓人不由得發怔:除了本家的那棵曾被一代目特意挖來、用以讨好櫻姬大人的櫻樹,怎麽可能還會有能在夏天盛開的櫻花?

雪女與河童同時仰首,卻發現本來光禿禿的那棵老樹此刻竟然盛放着滿樹的粉色,随着微風搖曳,奪目的絢麗卻帶着莫名的凄然,仿佛在沙啞的聲音低低地訴說着由這棵老樹所見證的所有故事——

“剖開河僧人的肚子搶回來了,我們帶她回去吧,”奴良鯉伴低

聲地說,沒有人會想到,那只笨蛋狐貍竟以結界隔絕了河僧人可能會殃及陸生的攻擊,卻同時也斷絕了她逃走與被救的一線之機,“總會再見的。”

烏雲開始慢慢消散,漸漸放晴的天空顯得格外碧藍,被冰封的黑水已然了無痕跡,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果然是一只笨蛋狐貍……麽?

連走路都會被尾巴絆倒的笨蛋,拯救世界沒你的份。

作者有話要說:于是狐貍死了,全文完結……(喂喂)

好吧,開玩笑的,姐才不是後媽……在考慮要不要讓小狐貍稍微沒那麽廢柴……